第16章 16

“當我們談論起那個黑暗的時代,愚昧,是經常被提到的詞語。由于對傳染病的不了解,人類将怒火撒到一個群體身上——女巫。任何女人都可以是女巫,只要有比她社會地位更高的人指認她,那麽哪怕她是全然無辜的,教會仍舊有法子讓她屈打成招……”

彥昭坐在教室裏,目光落在勞倫廷身上,講臺前的那個男人站姿挺拔,侃侃而談,相比起從前教授歐洲通史的老頭,顯然,這位年輕公爵的課堂更具有吸引力。

在彥昭旁邊,坐着從別的專業特意來他們班聽課的男生,那男生似乎對于勞倫廷所講的內容異常感興趣,一堂課上不停地舉手,這就導致勞倫廷的目光總是會照顧到彥昭的方向,那雙清澈如玻璃珠般的眼睛好似是在看向彥昭。

彥昭每一次被他看到都會移開目光,他并不敢與勞倫廷長時間對視。

旁邊的那個男生再次舉起手:“教授!可我曾經在圖書館看到過一本古籍,上面詳盡描述了關于女巫和她們的魔法,而且類似的圖書還不止一本…… 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女巫真的存在?”

“你是三歲小孩嗎?” 底下有別的男生大笑起來,“照你這麽說,所有傳說如果都是真的,那現在世界上就該是妖怪橫行,你還能活着來上學?” 其他人跟着哄笑起來。

彥昭身側的男生憋得雙頰通紅,他結巴道:“可,可是,有些神話傳說裏的物種在東西方的記載中都有出現,比如歐洲的神話裏存在人魚,而在東方,據我了解存在一種被稱為鲛人的生物…… 還有,吸血鬼在東方也能找到對應的生物,名字叫白僵。那些神話傳說出現的時候,東西方大陸還沒互通,如果這些生物并不存在,那又怎麽會在不同的神話中都有出現?”

底下的學生在聽到他這樣說之後,笑聲小了下來,他們似乎也在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将目光投向了教室前方立着的公爵先生。

勞倫廷颔首,忽然臉上露出笑意,點向彥昭:“旁邊這位同學,你對于同桌的提問有什麽看法呢?”

“我……”彥昭毫無防備被點到名字,站起來手腳都無處安放,他求助似的看向勞倫廷,完全忘了眼前的 “困境” 就是講臺上這個男人帶來的。

講臺前的公爵先生鼓勵道:“也許你可以向大家分享一下東方那些傳說。”

彥昭點了點頭,說實話,這還是他來到雷納爾大學之後第一次站在全班面前發言。他一直以來都太安靜了,安靜到班裏不少學生都沒有注意到這裏還有個長相漂亮的亞裔,此時見他開口,周圍小聲議論的人便都停了下來,等待他開口。

“是的,在我的國家确實也有相關的傳說,鲛人對應西方的人魚,吸血僵屍對應西方的吸血鬼,至于剛才勞倫廷…… 勞倫廷先生提到的女巫,在我們那裏也有巫術相關的記載,但是具體是真是假并沒有結論。” 他說完,垂頭站在原地等着勞倫廷讓他坐下。

然而,預想中的聲音并沒有傳來。

彥昭忍着不安,擡頭看向勞倫廷,發現那位金發公爵仍舊在注視着他。

三秒過去了,也許是五秒,彥昭一口氣提到嗓子眼。

勞倫廷慢悠悠開了口:“那麽,你認為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嗎,我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彥昭總覺得那位公爵先生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好像有了微妙的變化,那雙寶石般的藍色眼珠好似幻化出了一些不同的顏色,然而一眨眼就不見了。

“你認為存在嗎?” 勞倫廷又問了一遍。

彥昭咽了咽口水,猶豫着答道:“也許,先生…… 我不知道。”

講臺前的男人總算擡手讓他坐下。

“證明一種東西存在很簡單,但證明一種東西不存在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科學的存在雖然使人類社會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人類對世界的探索還遠沒達到邊界,對待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也該多一些敬畏之心。” 勞倫廷沒有正面回答關于那些未知生物的事,他将話題重新拉回到課堂上,開始說起黑死病時期的歷史。

臨下課之前,那位公爵站在講臺上提醒學生近期不要前往山區地帶,盡可能避免在夜晚出行。

彥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門口,仍舊覺得是那樣不真實…… 那位高高在上的公爵先生竟然成了他的老師?這是他怎麽都想不到的事情。

當天晚上,司麒招呼彥昭跟他一起去一個派對,是亞裔兄弟會組織的。

彥昭不習慣派對那樣的場合,他在那裏總是無所事事,甚至是會被捉弄的對象,然而,當他對上司麒那雙執拗的眼睛,他就知道這次聚會仍舊沒辦法逃脫——司麒喜歡帶他去那些派對,當然,不是作為男伴,只是作為一個跟班,這樣方便在他喝醉酒或者輸掉游戲的時候有人照顧。

司麒開的車裏還載着他同專業的兩個男生,那兩個人看上去比他們都大一些,坐在汽車後座抽着煙,漫無邊際開着黃色玩笑。

“今天晚上又有一幫新的小雞仔來這裏,我聽說他們可準備了不少好玩的東西。” 其中一個坐在司麒後面的男生,扒着前座的座椅,“當然了,司家少爺肯定不在他們當中,到時候你就到我們這邊來,跟我們一起看戲。”

司麒在前座扯起一個漫不經心地笑容:“行啊,我今天可還是帶了人來,你們可得好好表演一下讓他看看,省得這小怪物總覺得我對他還不夠好,前兩天還跟我鬧脾氣。” 他用餘光掃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彥昭,再次開口,“讓他學車也不學,到最後還得我開,要我說難怪是我家司機的養子,這點天賦都沒有。”

彥昭被他說得臉色發白,放在膝頭的手緊了緊。

後座的男生看到,大笑道:“喲,說兩句還樂意聽了,小東西,哥哥們今天就帶你去長長見識…… 我聽說今年申請入會的女學生占比很高,而且各個都盤正條順,有眼福啊。”

“呵。” 司麒發出一聲冷笑,他趁紅燈的時候扭過頭來,捏住彥昭的下巴,“讓他看女人,他敢嗎?”

“疼。” 彥昭小聲求饒,“好好開車吧,我過去只是陪你,哪也不去的。”

這樣的回答取悅了司麒,他松開彥昭,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路面上,而雷納爾市卻在那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大雨,沒有任何征兆,更沒有任何天氣預報。

不過,外面的天氣如何,跟這些富家子弟的關系不大,他們下車的時候就有泊車小弟恭恭敬敬替他們打起雨傘,一直送他們進入俱樂部。

這是一間地下俱樂部,位于一家酒店的地下兩層,結構很複雜,走廊彎曲而狹窄,在黑暗中只有左右兩側牆壁貼着粉色和藍色的熒光燈管,每個廳間隔很遠,放着不同的音樂,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煙草混合廉價香水的氣味,沖得彥昭有些頭暈腦脹。

他緊緊跟在司麒身後,這才避免中途迷路。

這間俱樂部位于貧民窟的邊緣地帶,平時來往的人魚龍混雜,還沒有進到廳裏面,就已經能看到衣着暴露的男女從他們身邊經過,彥昭光是貼着牆走,都在黑暗中毫無防備被人摸了兩下屁股,這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怎麽都覺得不自在。

從前在國內的時候,司家是斷不可能允許獨子前往這種場所,而如今到了異國他鄉,司麒就好像徹底沖脫缰繩的野馬,開始跟那群二代一樣學會放縱自己——當然,他也并不是一個愚蠢的人,他只是選擇了一條自認為最好能融入現在社交圈的方法。

而非常顯然,擁有司麒同樣想法的亞裔群體不在少數,并且不是所有人都有司麒那樣的家底可為他撐腰。

彥昭被領進大廳的時候,就見到一群穿着泳裝的男女站在人群中央,他們身上僅剩的那一點布料也被挂上了學生牌。原本充滿學院氣息的學生吊卡,在這種時候卻像是貼在他們身上的标簽,一串數字,一個姓名,代表了他們的一切。

而在人群外圍站着看的學生卻各個衣着整齊,比如司麒和他的同伴們,都穿着襯衫西褲,休閑馬甲。

這樣兩種極端的着裝放在一起有一種扭曲的割裂感,彥昭不禁瞪大眼睛,下意識發問:“這是在做什麽?”

“入會儀式。” 司麒笑着将他的手抓到自己的手心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摸着,像是在摸一只家養寵物,“這些人,既然想要在兄弟會找個依靠,自然也要表現出一些誠意。”

“不穿衣服就是誠意?” 彥昭極為吃驚,他小心翼翼趴在司麒耳邊勸阻,“我覺得這樣不太好,我們還是回去吧,司麒。”

“有什麽不太好的?” 司麒甩開他的手,“他們都是自願的,你也不必覺得是我們逼迫的。” 說罷,他松開彥昭,自己走向遠處那些高年級學生當中。

伴随音樂響起,巨大的鼓點将整個廳內的氣氛點燃,不管是泳裝還是襯衫領帶的少年都加入到音樂當中去,鐳射燈的光點迅速游走于黑暗之中,為這裏糜爛的氣氛再添一筆。

彥昭聞到許多人的味道,這讓他生理性的不适,他環顧四周,找了個沒有人的角落坐下,在遠離人群之後,他總算是舒服了一些。

正當他準備去自助餐的地方取一些吃的回來時,忽然有人拍上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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