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他不是你弟弟,他是……”

“彥昭,司家願意收留你是你的榮幸,聽好了,咳……無論以後有任何事情,一定要記住感恩,人活在這世上不能做一個沒心沒肺的人,要感恩,聽話,我并不能陪你多久……”

“你是說他?聽說他克死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又克死了自己的養父,這種小孩,你們以後還是要離他遠一點……”

“昭昭,今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十八歲長大成人,我準備送你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過來,快點過來!”

“不要,不要碰我的褲子!你幹什麽!”彥昭流着眼淚拼命搖頭,“司麒,哥哥!我們不能做這個,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後悔,我想這一天很久了。”

……

彥昭做了漫長又痛苦的一個夢,夢裏過去十八年的事情歷歷在目,就連那些本來應該模糊了的童年記憶也再一次翻湧上來,原本忘記長相的養父,也再次出現在夢中。

他的養父是司家從前的司機,一個非常典型的老實男人,國字臉,長相憨厚,跟彥昭那張精致的臉龐稍加對比,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并非親生。從有印象開始,養父的身體就不好,總是咳嗽,有的時候半夜甚至會咳出血來,他是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過來的男人,更不要提會怎麽照顧自己的養子。

即便如此,對于彥昭來說,那個男人仍舊是他在法律上唯一的親人,他感恩養父願意收養他這個被親生父母抛棄的兒子,一直以來努力學着聽話、懂事,将養父的每一句教誨牢牢銘記在心。

養父在臨死之前告訴彥昭,要把司家當成自己的家,孝順司家父母,待司麒如兄長……只是,這一切卻是黑暗的開端。

彥昭一直沒法對別人傾訴,待在司麒身邊的每一天都很痛苦,無論是十八歲那個特殊的“成年禮”,還是往後日子裏的一切,司麒只是在變本加厲地折磨他,不斷告訴彥昭,他只是個不讨喜的怪物,注定沒辦法成為真正的家人。

不是,不是怪物……

“你恨他們嗎?”有聲音在他耳邊發問。

恨嗎,彥昭重複着這句問話。

這問話好像讓他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床上沉睡的男孩,眉頭緊鎖,重重喘着粗氣。

勞倫廷坐在床的旁側,伸手将彥昭貼服在額頭上的劉海往旁邊撥了撥,手指下方的觸感是潮濕的,顯然,這夢魇已經持續很久,以至于彥昭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濕。

吉爾伯特立在勞倫廷身後不遠處,沉默地看了一會,開口道:“抱歉殿下,可能是這孩子對迷藥的成分有些敏感,所以一直沒有醒。”

勞倫廷“嗯”了一聲,起身:“走吧,我想,神父和警長一定都等急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城堡太久沒有打掃,蟑螂老鼠到處爬,雖然不至于影響大局,但總歸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我這兩天在閱讀東方的書籍時,看到一句話,叫做千裏之堤毀于蟻穴。”

吉爾伯特面無表情跟在他身後:“我不明白,殿下。”

勞倫廷勾起一抹笑容:“東方的智慧。”他将房門關上,一切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彥昭是被一陣久違的饑餓感餓醒的,他在睜開眼的一瞬間對上漆黑的房間,腦海中閃過關于那場大火的記憶,一時間差點以為自己的視力出現了問題,慌張地從床上爬起來。

幸好,床帏沒有拉得很嚴實,一縷光透出來。

彥昭坐起身來,将床帏打開,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怎麽又回到了勞倫廷的城堡……勞倫廷,他想起吉爾伯特出現在火災現場然後救了他,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彥昭踉跄起身,想要出去,手抓在門把手上反複扭動,卻發現沒有辦法擰開,他皺起眉頭,再次嘗試,嘗試的結果卻仍舊沒有變化——有人将他反鎖起來了。

彥昭用拳頭砸在門上,發出“嘭嘭”的聲響,不過一會,門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先生。”侍女打開門,出現在彥昭面前,“您醒了,餓了嗎?”

彥昭認得她的面孔,不久前在古堡就見過,只不過,那時候這個侍女對待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明顯只是拿他當做客人,可今天不全然如此——彥昭發現她在說話的時候有意無意正拿身體擋在房門前面,即便是彥昭故意往前挪了一步,使得兩個人身體之間的距離小于正常成年人的社交距離,那侍女仍舊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這是怎麽回事?

彥昭沒有回複侍女的問題,而是仔細思索着當下的情況。

那侍女沒有再等他的回答,而是自顧自搖響了鈴铛,很快,有另外一個侍女端着托盤上來。

銀質的托盤,比成年人的小臂還要長,侍女端在手上,而偌大一個托盤上面,竟然只擺了一杯紅色的飲料。

“草莓汁?”彥昭謹慎發問,他覺得這事情透露着古怪。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端着托盤的侍女只是将頭垂得更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玻璃杯裏散發出一股迷人的芬芳,就像是蜜蜂引誘着幼熊前來采撷,彥昭被那香味引得幾乎控制不住想要端起來一飲而盡,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致命的吸引力,才讓他變得更加警覺。

有什麽事情已經超乎彥昭的想象了,而他開始逐漸意識到這一點。

“我不餓。”他說,将自己的目光從杯子上面挪開,違背內心說出這句話。

“殿下說,您一定會餓……”

侍女的話好像觸動了彥昭什麽敏感的神經,他的呼吸越發急促起來:“勞倫廷先生呢?我要見他。”

“殿下不在城堡裏,他今日有事外出,囑托我們照顧好您,先生。”

“那我要回家去了。”彥昭踉跄着後退好幾步,仿佛面前這杯紅色的液體是奪人性命的妖怪,“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我不可能不回家,我需要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有,當天在酒吧的那些人……”熊熊烈火将中年女人生吞活剝,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被一槍奪命,倒在血泊中……

彥昭活這麽大,雖然沒有得到應有的照顧,可到底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回憶起這些事情讓他渾身發抖,總覺得那些鮮血就淋在自己的腦袋上,怎麽洗都洗不掉。

“您暫時不能離開這裏,這是殿下的吩咐。”那侍女仍舊立在門口,黑白的侍女服穿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看上去仿佛是中世紀電影裏出來的鬼魅,安靜的,意志堅決地執行着某個惡魔的任務。

“為什麽叫他殿下?”彥昭問。

那侍女沒有回答。

“這個國度早就在幾百年前廢除了君主專制,哪怕如今上議院勢力仍舊強大,舊貴族還能在國事上發表自己的見解,可說到底,這已經是議會制了!人們稱呼貴族們用敬語,可沒有人還會用‘殿下’!”彥昭說完,走到那侍女面前。

他的身高是比侍女要高的,可因為他忍不住總被那杯奇怪的液體吸引,導致彥昭舉起的手都在微微打着顫。

彥昭伸手掀翻了銀質托盤,盛着紅色液體的玻璃杯碎在地面上,發出刺人耳膜的聲響,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就連彥昭自己都沒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也會做出如此大膽又失禮的行徑。

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看向地面,那紅色的液體在碎玻璃下方流淌,浸濕了白色的長毛地毯,與那天晚上的鮮血如此相似。

彥昭奪門而出,他憑着記憶一路向古堡的地下室跑去,他還有些事情需要确認,比如之前被關在城堡地牢中的,究竟是不是新聞上刊登的那個女人。

他一路暢通無阻來到地下室,走廊裏漆黑一片,忽然,有人在他身後燃起一支蠟燭,高大的影子籠罩在彥昭身上。

“殿下!”追上來的侍女垂下頭去行禮,而彥昭緊握着拳頭一言不發。

“怎麽不往裏走了?”勞倫廷開口發問,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彥昭不知道勞倫廷究竟是如何毫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後,不過,到現在這些也都不重要了——近來發生的一切都讓他不得不抛棄從前的世界觀,太多事情超出科學可以解釋的程度,這讓彥昭幾乎抓狂。

他順着走廊一路往下走去,期間勞倫廷一直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後,石頭的牆壁上映着兩個人的影子,而遠處一片漆黑的領域就像是一道門,無形的門,彥昭總覺得,如果自己真的踏入那道門,一切都會改變了。

他再次定在原地,茫然地對着面前的黑暗發呆。

“你不想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嗎?”勞倫廷站在他的身後,像是在誘惑人堕落的惡魔,“關于什麽野獸襲擊事件,關于凱瑟琳……甚至,關于你那個姓司的小少爺。柏拉圖曾經在《理想國》中提到的洞穴理論,我想,這應該是你們這個學期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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