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紅白撞煞
村民們站在堂屋外,祈無淵站在屋內。
他手裏拿着三炷香,一腳還沒跨過門檻就被村民們堵在堂屋內七嘴八舌地安排起了接下來的流程。
屋外的金色在暖黃色的燈光照應下顯得十分明亮,草臺班子已經吹奏起來,歡脫的音樂穿插在村民熱情洋溢的氛圍之間。
堂屋內,大片的白色帷幕從橫梁上遮蓋下來,一疊黃色的紙錢在棺材旁邊的火盆裏燃燒後彌漫出特有的灰燼味道,混合在長香煙霧中暈染出葬禮應有的壓抑顏色。
電壓不足的蒼白色燈光打在堂屋中,籠罩住祈無淵細長的影子。
一門之隔,屋外是紅事,屋內是白事。
門外的人從不越界。
祈無淵跨過高高的門檻,走入熱鬧喜慶的人群中。
陳嫂趁着祈無淵去堂屋裏放相框的功夫,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的流程。
她端着一個木盤子,木盤上放着一條紅布,陳嫂讓祈無淵拿住紅布的一頭,又讓旁邊的一個女孩端着盤子,自己上手把紅布另一頭上系在了一個小紙人上面。
竹條和白紙做出來的小紙人大概有十厘米高,身上還穿着一身大紅色的喜服。
這個小紙人和祈無淵店裏買的紙人很不一樣。
代表新郎的小紙人明明是用白紙和竹條做出來的,看起來卻是栩栩如生,做工十分精細。
祈無淵已經把新郎的面容刻入腦海,他看得出來哪怕紙人的臉上沒有畫出眼睛,也還是有一抹男人的神韻。
這種做工的紙人,實在是技法精湛得不可思議。
祈無淵牽住紅布一端,陳嫂擺弄好小紙人後,抽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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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系着小紙人的另一端無風而動,只有十厘米高的紙人在空中定住,小紙人看起來就像是被看不見的人拿在手中。
四周的村民見怪不怪,繼續嗑着瓜子七嘴八舌的起着哄。
如果忽略新郎新娘,現在這幅模樣看起來舉辦的就是一個正常婚禮一樣。
祈無淵在陳嫂弄好小紙人後立刻感受到了熟悉的陰冷感。
陳嫂擺放好小紙人後,沒能殺掉祈無淵的新郎立刻化為一團漆黑濃霧,不得不嫌棄地把小紙人拿在手中,按照村子裏的習俗進行他們的婚禮。
誰也沒有辦法違背村子的規矩。
祈無淵勾了勾嘴角。
他抵禦着難受的陰冷感,同時悄悄地對新郎表示嘲笑。
新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抹鮮紅色從黑暗中悄然閃過。
祈無淵直了直身子,他重新抿起嘴——真小氣。
暴躁的新郎感受到了青年的笑意,直接讓祈無淵感受到了加倍難受的陰氣。
來到陳家大院後就被丢在原地的新人們還有些懵。
二娃子早就不知道竄到哪去玩了,這會所有村民的焦點都放在了新娘上,幾個玩家就這樣陷入了一種暫時被無視的尴尬中。
文瑤和李權商量後,很快做出決定。
由文瑤去周圍走一走收集情報,李權待在新人身邊保護他們,順便盯着院子裏NPC們的一舉一動,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到時候再給她說。
李權答應了文瑤的提議,兩個老玩家怎麽也想不到,就在他們帶着新人們商量的時候,祈無淵正在堂屋裏經歷危險。
畢竟不會有玩家在副本早期的時候就把注意力放在BOSS身上。
直到這會得了空,新人們才堪堪消化掉從車上醒來後就一路接受到的巨大信息量。
新人們剛接受完現實,站在院子偏僻邊上的幾個人就被驟然降低的溫度凍得打了一個哆嗦。
李權感受到了什麽,立刻看向新娘。
新人們仰了仰頭,也跟着李權的舉動看了過去。
他們看到被圍在堂屋前的新娘手裏拿着紅布條的一端,布條被扯得筆直,僅憑新娘一個人的動作,是沒有辦法這樣扯開布條的。
布條的另一端似乎綁着什麽東西。
趙晉明揉了揉有些不太舒服的眼睛,再向新娘的方向望過去的時候,居然在新娘旁邊看到了一團模糊的黑影!
就是這團黑影拿住了紅布條!
趙晉明左右看了看,他不知道李權是沒有發現那團黑影還是已經發現了但這只是一個正常現象。
他咽了咽口水,沒有馬上把自己的發現說出來。
趙晉明有一種感覺,明明這團黑影什麽也沒有做,甚至看起來完全不可怕,但是帶給他的心悸感比河下的腐屍還要嚴重。
那是一種很可怕的感覺。
“拜堂咯!”
随着一聲高喊,祈無淵被帶到堂屋左側的一間屋子。
屋子正前方坐着一個老人。
陳嫂走上前去:“村長,恭喜呀恭喜。”
村長坐在高位上摸了摸胡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祈無淵後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村長一連說了三個“好”。
祈無淵不太喜歡村長看他的表情。
雖然藏得很好,但是祈無淵還是看出來了,那是一種隐藏在笑容之後的貪婪。
他根本就沒有把祈無淵當一個人在看。
祈無淵很熟悉這種眼神。
祈無淵緊繃着身體,他原本以為拜堂的時候會發生什麽事情,結果就按照着正常流程直接拜完了。
新郎雖然沒有明确現身,但是站在祈無淵旁邊的這團黑霧也沒有一點動作。
拜堂結束後,祈無淵迷迷糊糊地跟着陳嫂離開了熱鬧的前屋。
在拜堂的時候祈無淵就感受到了體內升起的一股不正常熱氣。
他應該是發燒了。
祈無淵有些煩惱,但也沒有多意外。
或者說以他的身體素質,居然現在才發燒,這次的表現已經很好了。
祈無淵一進入副本就被寒冷的夜風給吹着了。
之後還被男人時不時用死氣給吓一吓,普通人都受不了死氣的沖擊,更不要說祈無淵這副破爛病體。
祈無淵在腦子裏斷斷續續地自嘲着。
還好他平時就一幅病恹恹的樣子,哪怕是發燒後病氣上臉也看不出和平常有什麽區別。
祈無淵的思維變得有些遲鈍,普通的退燒藥對他根本就不管作用。
但是他并不擔心。
祈無淵早在副本裏第一次被冷風凍到後就想到了他遲早會發燒。
陳嫂帶着祈無淵繞過熱鬧的前院,走到了在堂屋背後和堂屋一牆之隔還有一扇小門相連的卧室。
雙人木床的四個床腳上雕刻着精致的木雕。
大紅色的床鋪上灑滿了瓜子大棗,圓桌上放着兩杯白酒和幾盤食材豐盛的炒菜,濃郁的飯菜香氣勾着祈無淵饑餓的胃。
祈無淵一個發燒,體內什麽犯痛的破毛病都暴露出來了,他難受得就連陳嫂一路上說了什麽都沒聽進去,陳嫂把卧室門關上後,這間屋子就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祈無淵重新進入到一種沒有聲音的孤寂環境中。
祈無淵坐到椅子上,模糊間感受到屋內的溫度已經低得不正常。
他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一團模糊的黑影逐漸清晰。
和祈無淵懷裏抱了一路的遺照上一模一樣的冷峻面容出現在他眼前,房間裏用來照明的紅色蠟燭全部熄滅,黑暗中祈無淵卻無比清晰的看到了男人的臉。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祈無淵面前,就這樣以上位者的眼眸冷冷看着趴在桌上的祈無淵。
祈無淵勉強眨了眨眼睛。
他對着男人說:“你來了……?”
難受得鼻音都冒了出來。
男人皺着眉頭,嫌棄地看着自己沒能殺掉的新娘:“嗯。”
“還有洞房。”
低沉的聲音帶起一種禁欲磁性,聽得祈無淵半邊身子都要麻掉了。
他一手撐着下巴,欣賞的看着男人。
雖然是個死人,但是單純的欣賞不分物種。
等等,“洞房?”
祈無淵眨了眨眼,努力理解男人說的這個詞語。
活人和死人洞個什麽玩意。
男人嗤笑一聲,面無表情的臉上,祈無淵偏偏讀出了“你要是死在堂屋裏,我們就不用洞房了”的意味。
祈無淵燒得難受,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突然出聲:“洞房也不是不可以。”
說完,他就感覺到男人明顯的嫌惡。
祈無淵歪了歪頭,惡劣因子在體內作祟,沒忍住嘴欠了一句:“你不想麽?”
嫌惡變成了一種暴怒。
祈無淵像是沒有感受到男人的脾氣一樣,擺了擺手擡頭對他說:
“不洞也行,可以請你給我一滴你的心頭血嗎?”
躺在棺材裏用特殊方法保存的屍體全身血液早已流幹,只有心口還有幾滴血液存在。
祈無淵望着男人笑了一聲。
“找死?”
下一秒男人冰冷的手指就掐上了祈無淵的脖子。
祈無淵感受到男人不斷收緊的力氣,感受到一種窒息感,心中已經升起了一股本能的恐懼。
他繼續和男人對視。
“你現在就可以殺掉我。”
被掐住脖子的祈無淵說話聲音越來越弱。
“但是我能讓你離開這個地方。”
脖子上的力道陡然松開,祈無淵滑落到地上,腦子更加昏沉。
“我也想離開這裏,我還年輕,不想就這樣在村裏結一樁詭異的婚姻。”
“剛才結婚的時候外面全是人,我只能配合。”祈無淵揉着脖子緩了緩,斷斷續續地給男人解釋:“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我可以幫你。”
男人冷眼看着眼前穿着紅色外袍的虛弱青年。
他能感知到這次的新娘和之前的那些新娘都不一樣。
沒有對他的害怕,也沒有對村裏人真心順從。
祈無淵舔了舔幹燥的嘴皮,盯着男人那雙透露出令人感到恐懼的血色眼睛:“打個商量?反正我要的幾滴血對你這種魂體來說也沒有什麽用。”
祈無淵從副本開始觀察了一路。
他比普通玩家多經歷了一段劇情,自然要抓緊時間仔細地從那段劇情中尋找自己身份卡的信息。
過了一會後,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最好沒有說謊。”
聽到這句話後,祈無淵笑了出來。
新郎和那群紙人村民的立場果然是對立的。
祈無淵擡頭對着男人說:“那麽……”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