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白撞煞 (1)
系統的電子音在祈無淵腦中響起。
緊接着他就感受到一陣下墜般的失重。
堂屋裏火焰跳動的噼裏啪啦聲逐漸遠去,一切聲音、光亮都在剝落。
世界重歸于黑暗。
一種聽起來十分舒适,但卻描述不出個具體的細小撕裂聲從祈無淵耳邊穿過,這是祈無淵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新奇感受,他眼睛亮了亮,認真地感受着這種特殊經歷。
相比于祈無淵的放松心态,直播間裏的觀衆直接炸了。
[!!!怎麽回事,為什麽這個副本會出現這種情況啊?]
[我看得不是平平無奇的新手玩家的低級副本嗎,為什麽突然升級了啊?我是不是有哪步沒看懂嗚嗚嗚。]
[前面的彈幕一看就是後面才來的,我來解釋一下,這個直播間之前有人查過副本數據庫,發現《紅白撞煞》是一個被封存了五年後又重新出現的特殊副本,因為這種情況太新奇,所以這件事還被人發論壇了,然後就給主播引流來了很多人氣。]
[對,我就是被論壇上那個帖子吸引進來的。]
[嘿嘿,我是被論壇上主播的顏值錄屏吸引來的。]
[這個副本機制被主播找到後,本來要降低難度的副本卻因為主播操作太厲害,難度反而增加了……]
[越來越好奇主播到底是做什麽的了,好厲害啊,居然能在副本裏玩出這種花來。]
[那跟主播一個副本的其他玩家豈不是老倒黴蛋了,明明是低級玩家卻遇到不知道升級成什麽難度的副本。]
[對诶,這麽一想其他的玩家好慘啊。]
無數的彈幕刷屏而過,祈無淵的直播間人氣值穩定上升,赫然進入了新人區前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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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直播間人氣值:21萬 】
【恭喜主播達成[實力新人]成就!】
阮利神情嚴肅,副本的發展出乎意料,他算無遺策,沒有想到在一個新人主播間的副本分析上翻了車。
阮小小聽話地沒有像平時那樣抓住機會調侃自己哥哥。
阮利屏蔽掉直播間裏刷滿的彈幕,他看着鏡頭裏祈無淵的臉,頓了頓,下定決心後對着阮小小說:“這個新人——”
“想辦法接近他,咱們要和他交好。”
如果阮利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新人主播很有可能是祈家的人。
會不會是傳言裏的那個……
阮利沒有妄下判斷,他扶了扶眼鏡,接着說:“小小,這次你做的不錯。”
不管怎麽樣,也是第一個給祈無淵大手一揮打賞了兩千積分的人,直接幫祈無淵達成了第一個主播成就,狠狠刷了一次臉。
阮利一嚴肅起來,阮小小就特別聽話。
聽到阮利的誇獎後,她才沒忍住上揚起嘴角,好奇地問:“哥,你為什麽要這麽看重這個新人啊?”
一絲精光從阮利眼裏劃過,他給阮小小解釋:“我懷疑像《紅白撞煞》這樣重新開放的奇怪副本只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第四世界」很有可能引入更多機制奇怪的副本。”
“小小,其實「第四世界」一直都在改變。”
阮利最後說了一句阮小小沒能理解的話。
聽完阮利的話後,阮小小沒忍住在心裏默念了一句。
明明他們是一起進入「第四世界」的,怎麽她哥感覺懂得東西比她好多。
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阮小小此刻的得意:“哥,我眼光不錯吧,刷主播間一眼就看中了這麽厲害的新人。”
————
祈無淵沒有體會到多久的奇妙感覺,他就跌落到了一片荒蕪的深山中。
陽光從濃密遮天的樹叢間穿插進森林裏,投射下一柱又一柱的光束。
忽然出現的光亮讓習慣了黑暗的祈無淵下意識眯起眼睛,他擡手擋在額前,緩了緩才逐漸适應過來。
棺材和陳烨的屍體都已經消失了。
不遠處,李權和趙晉明兩個人,一個人狼狽地躺在地上,另一個半挂在樹枝上,先後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就在剛才,李權和趙晉明兩個縱火犯在祈無淵的囑咐下,村子裏每點燃一個地方就特意跑路換個地方縱火,在最後一次放火燒村的時候才被幾個慌亂救火的村民的發現,
兩個人撒開了腿往村外跑路,就在他們差點被逼急了村民們給追上的時候,紙紮世界破碎了。
趙晉明和李權兩眼一閉,就這樣不清不楚地跌落進了另一個世界。
趙晉明撲騰着費力從樹上跳下來,
他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祈無淵,光束打在祈無淵的身上,在明暗對比間,在祈無淵身上帶起一種說不出的特殊氣質。
趙晉明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被李權搶先了一步:“怎麽會這樣!”
李權醒來後第一時間就是去看自己手腕上的條形碼。
除了記錄着祈無淵之前聽到的副本難度升級這個消息以外,李權還發現自己的主線任務居然發生了改變。
【目前副本難度等級為:?】
【檢測到該玩家實力與當前副本難度嚴重不匹配,現對其做出調整。】
【調整完成——該玩家主線任務發生改變。】
【目前主線任務為:存活兩個小時(剩餘存活時間:1小時49分鐘)】
原本還需要再存活兩天的時間陡然變成兩個小時,需要玩家存活下去的時間縮短了三十多倍,側面顯示出這個副本的難度絕對非同小可。
李權雙眼一黑簡直想要直接暈過去。
趙晉明跟着李權的樣子,也打開自己的條形碼看了一眼。
他主線任務裏所需存活的時間更是直接縮短到了一個小時。
只有祈無淵的主線任務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他仍然還需要在副本裏存活兩天。
祈無淵感受到熟悉的陰氣重新回到他身邊,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處于震驚中的兩個玩家。
他給玩家們指了一條退路:“你們就待在這裏,不要進村、不要去河邊和山神廟,只要不被發現就不會有怪物攻擊你們。”
“存活時間一到直接離開就可以了。”
把低級玩家送入難度過高的副本裏接受高級NPC的屠殺沒有意義。
所以系統勢必不會把任何怪物主動引向李權和趙晉明。
祈無淵熟稔地說着話,他明明是第一次進入「第四世界」,卻在某些時候可以下意識地和「第四世界」裏的某些思維達到驚人的同步。
莫名地就是可以感覺到什麽事情系統會去做,什麽事情系統肯定會阻止其發生。
祈無淵忽然的出聲讓李權和趙晉明呆愣在原地。
特別是李權,直到這會祈無淵主動說話暴露才驟然反應過來——“你不是NPC,你是玩家!”
身份卡!
這個副本已經足夠奇怪了,再擁有一個普通低級副本沒有的NPC身份卡開局,又有什麽奇怪的。
才怪。
李權只要一想到之前自己的種種行為,在祈無淵的對比下,特別是在他被祈無淵救了一命後聽之任之的态度。就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随之而來的,是一種強烈的羞恥感。
玩家才不會有什麽可以拿捏住他性命的。
李權惱羞成怒,怒氣上頭,他感覺自己被人平白耍了一番,通過直播間,這會臉都已經丢盡了。
而趙晉明這會已經被祈無淵不是NPC而是玩家這個消息後,就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了。
他只覺得自己腦子裏暈暈乎乎的,到現在了什麽也沒弄明白。
李權氣得直瞪祈無淵就差開口大罵的時候,祈無淵伸手比在嘴前:“噓。”
“我不保證你的聲音再大一些會不會引來什麽奇怪的東西。”
祈無淵平淡地說着話,卻讓人無端聽出幾分詭異的氣氛。
玩家在另一個玩家面前自爆身份,沒有NPC存在的情況下不會受到人設崩壞度的影響。
祈無淵選擇在這個時候說出自己的身份,只是不想讓李權和趙晉明在受到他的連累讓整個副本難度上升後,還被蒙在鼓裏。
他想要做什麽從來都是自己做。
才不要讓拉幾個沒能力的倒黴蛋跟着他一起當炮灰。
李權本來想要罵上兩句話,但是一想到此時難度未知的副本環境,他就頓時啞火,為了小命着想不得不憋屈地閉嘴。
李權的沖動被壓制住,雖然他安靜了下來後,但是心裏還一直憋着一團火氣。
NPC也就算了,憑什麽同樣是玩家,這個死小白臉就能在副本開始前抽到一張NPC身份卡。
李權憤憤不平地想着,要是他抽到這種NPC身份卡,在信息差的優勢下,他做的不一定比祈無淵差。
祈無淵沒有理會李權,而是環顧四周判斷清楚此處的位置,找到了回村的方向。
“最安全的方法已經告訴你們了,待不待在這裏你們自己選擇。”
祈無淵說完話後就走了。
他還有一次打卡沒有完成。
還有一個合作也沒有完成。
[主播居然想一個人去過副本?]
[阿淵性格挺好的诶,我是他的話就直接走人了,才不會主動給其他玩家暴露身份。]
[所以前面罵主播連累隊友的人看到沒有,人家都把怎麽茍過副本的辦法告訴其他人了。]
[告訴又怎麽樣?他說的就一定是對的不會死人了?]
[遇到這種隊友真的倒黴死了,那些給主播說話的祝你們進副本的時候副本難度也會被隊友連累升級。]
作為沒有任何粉絲基礎的新人主播,伴随着祈無淵直播間人氣值的上升,各種各樣的觀衆經常兩三句話說不投機就吵起來。
但也慢慢茍出一小簇粉絲。
看到祈無淵朝着哀囚村的方向走去,趙晉明這會終于回過神來,他鼓起勇氣喊了一聲:“阿淵哥,要不我跟你一塊回去!”
祈無淵繼續往前走,連一個轉身都沒有,直白地說:“不要,你只是一個累贅。”
[哈哈哈前面的別吵了,主播說話好直接,我好愛。]
[同樣是新人,別人是累贅,主播則是憑一己之力拉高副本難度的變态,這個對比也太慘了吧哈哈哈!]
[我現在就期待主播接下來還能弄出什麽意想不到的操作。]
[我也是,我都把主播成那種天才天師、玄學大佬的人設來看直播了。]
李權拉過又一次尴尬得腳趾扣地的趙晉明:“你走個屁,想跟着去找死啊?”
他帶着自己寶貝的“最後一個新人”,朝森林深處走去。
“我們離那個神神叨叨的村子遠一點,你給我先活下來再說。”
祈無淵獨自上路。
還沒走多久,他就在一棵樹下看到了熟悉的男人身影。
凝實的身體有一半站在陽光下,他的腳下卻看不到任何影子。
陰冷的猩紅色眼眸不帶任何感情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祈無淵。
“你怎麽知道。”
比起之前動不動就放出殺氣威脅人的樣子,這會的陳烨态度雖然不冷不淡,但是至少不再随時暴露出對祈無淵的殺意。
雖然上次不歡而散,但是一人一鬼再次相見相處得居然詭異地不錯。
祈無淵眨了眨眼睛:“怎麽知道那個紙紮世界是假的?”
陳烨微微颔首回應。
“你猜。”
祈無淵語氣裏帶着一絲不懷好意的逗弄。
又在陳烨皺眉前迅速開口說:“其實很簡單。”
陳烨問的問題也是祈無淵直播間裏的觀衆沒有弄明白的事情。
“堂屋的布置不對。”
祈無淵走路走快了胸口悶,他見陳烨一幅不着急的樣子,直接就按着自己的速度慢慢朝村莊走去。
“堂屋牆壁上沒有挂畫。”
“什麽畫?”
祈無淵組織了一下語言:“十八層地獄對應刑法的畫卷。”
一共十八張畫卷,每逢白事請道士來家裏做法祭拜的時候就要挂滿堂屋兩邊的牆壁,是絕對不可以跳過的一道程序。
祈無淵從陳道士來堂屋做法但是一張畫都沒挂出來時就開始了懷疑。
“還有很多其他的地方。”
比如他被陳烨拽着脖子,再把嚴絲合縫的棺材推開,在瘴氣裏幻聽到的嘈雜聲音。
祈無淵好久沒和人這樣說說話了,可能是打在身上的太陽太溫暖,他斷斷續續又說了一些自己的觀察。
村民們從不掩飾的古怪妝容、走形式似的哭喪吃席,山神石像那裏雖然有很多暗鬼,但同樣也插滿了各式的紙人。
還有在山洞裏明明全是玩家,卻讓祈無淵不去開門就會一直在古怪上升的人設崩壞值——似乎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正在盯着他的一舉一動,這是一種詭異的監視感。
更重要的是村子裏沒有一戶人家儲水。
挖掘出一切的違和感後,自然就可以環環相扣得出結論。
“到了。”
祈無淵在村子門口停下來,這是他第一次在大白天來到哀囚村。
真正的哀囚村。
進入村子後,荒蕪的氣息撲面而來。
雜草占據了每戶人家的院子,風一吹揚起一層厚厚的灰塵,除此之外萬物俱寂。
寧睡荒野墳,莫入無人村。
荒蕪到無人居住的哀囚村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始終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陰森彌漫在村子裏。
這裏灰塵太多,祈無淵沒忍住咳嗽了幾聲,在陳烨的帶領下重新來到陳家大院。
白色和紅色的布簾各自占據了院子一半的面積,葬禮和婚禮所用的東西強硬地裝飾在一起讓紅事和白事得以同時進行。
比起紙紮世界裏陳家大院的布置,哪怕這裏已經許久無人居住,但也能讓祈無淵從方方面面的布置看出來原本人們對這場紅白喜事的考究。
堂屋的門大開,一堆化為灰燼的紙紮物品随着空氣流動,帶出一股紙張的燒焦味。
位于屋子正中間的棺材蓋子緊緊合上,被看不見的東西封印住,憑借蠻力完全打不開。
陳烨站在祈無淵身後冷不丁地開口。
“之所以我的靈魂一直不能逃出這個村子,是因為我缺少一個東西,除非你幫我把那個東西拿回來,不然我永遠也出不去。”
他被禁锢太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後已經不抱希望了。
陳烨面無表情地給祈無淵說自己需要的是什麽東西。
祈無淵問:“什麽東西?”
“一顆珠子。”
“珠子裏裝滿了從我體內流出的煞氣。”
“可以。”
祈無淵答應下來:“但你得再給我一滴心頭血。”
————
今天是農歷三月十一日。
忌婚嫁,忌下葬。
陳烨要的煞氣珠只會在煞氣最濃重的時候出現。
中午十二點整。
白茫茫的霧氣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籠罩住了整個村子。
原本荒蕪的哀囚村在濃郁霧氣籠罩下,逐漸響起了一些細小的聲響。
祈無淵獨自一人站在陳家大院前面一條窄窄的巷道上。
太陽被厚重的雲層遮擋,整個天空都變得十分陰沉,給整個環境加上了一層壓抑的灰色濾鏡。
風越刮越大,刺耳的狂風掃過祈無淵,讓他不得不閉上眼睛抵抗狂風。
大頭娃娃手捧着喜糖出現在巷子裏,他認出了祈無淵,嘴角咧出更大的開口,露出密密麻麻的尖銳牙齒,屁颠屁颠地朝祈無淵蹦過來。
結果還沒接近祈無淵,霧氣中伸出一只皮膚松弛瘦如竹竿的手臂直接拎起大頭娃娃的後頸。
大頭娃娃拼命掙紮,卻沒有任何掙脫的辦法,枯瘦的手臂一把将大頭娃娃扯回濃霧中。
緊接着一聲聲慘叫和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咀嚼聲從霧氣中傳來,霧氣在祈無淵身前身後都停了下來,隔離出唯一一小條沒有霧氣擴散的道路。
過了一會,抓住大頭娃娃的枯瘦手臂的從祈無淵前方的霧氣裏慢慢地伸出來,一只手臂、兩只手臂……一長串手臂構成的詭異身體撐在地上爬行出來。
祈無淵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怪物表演。
成串手臂構成的怪物還沒有完全從濃霧裏走出來就被什麽東西拽住,重新拖回了濃霧中。
被做成紙人的李明猙獰着臉,僵硬地沖祈無淵前面走過來。
祈無淵打了個哈欠:“還用紙人?”
李明頓在原地,最後還是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祈無淵合眼靠在牆邊補充許久沒有休息的精神。
忽然,一縷不對勁的輕風從祈無淵臉龐拂過。
祈無淵睜開眼睛,唯一沒有被霧氣充斥的小巷裏,他的前面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群披麻戴孝、擡着棺材的送葬隊伍。
一疊又一疊的紙錢灑在路上,風一吹刮得到處都是。
祈無淵的身後,一行送親隊伍也堵了過來。
大紅色的衣服在巷子裏若隐若現的霧氣中顯得十分鮮豔,宛如猩紅色的血液。
轎子正對着棺材,兩方在對峙時都有一股互不相讓的勁。
人生大喜之事和大悲之事碰撞在一起。
漫天飛舞的紙錢和吹奏喜樂的唢吶互相映襯。
這種正兒八經的紅白撞煞。
普通人遇到這玩意要躲得臉朝着牆、緊貼在牆面,站在原地不看不聽,等兩方隊伍都離開巷子後,再迅速離開。
但祈無淵不是普通人。
他等的就是這一幕。
祈無淵站到巷子正中間還沒有轉身,就被身後送親隊伍裏蹦跶出來的幾個“人”強勢地塞進轎子。
轎子裏沒有新娘,只有祈無淵一個人霸占住轎子,在昏暗的天色下,本來就隔絕了外界的轎內更是漆黑。
送親和送葬的隊伍互不相讓,兩方毫無交談,卻都默契地選擇一起通過這條小巷。
送親的隊伍穿過送葬的隊伍。
寫着大大“奠”字的棺材形同虛影,直愣愣地穿過祈無淵坐的轎子。
在棺材上的“奠”字和轎子上的“囍”字貼花重合的中心處隐約閃爍過一點光芒。
瞬間爆發出驚人的煞氣,又兇又狠的煞氣急速擴散,天色徹底暗淡下來,烏雲把天空遮蓋成灰黑色的幕布,落下道道震耳欲聾的驚雷。
轎子裏的空間越來越小,轎子內四面八方的牆體向中間移動,死死封鎖住所有可以供祈無淵活動的空間,就連轉動脖子的縫隙都沒有。
不知不覺間視野翻轉。
一個恍惚過去,祈無淵哪是坐在新婚的轎子裏,分明是躺在送葬的棺材中。
紅白撞煞本就是大兇之局。
他躺進被釘死的棺材中,密閉空間內的氧氣越來越少。
手指刮過棺材的刺耳刮擦聲從頭頂響起,噪音不斷折磨着祈無淵的耳朵。
“咚、咚、咚……”
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頻率不一的腳步聲越來越多。
各種聲音有規律的響起,輕而易舉地帶起玩家心尖上的莫名顫栗,聽得煩躁。
越來越多的村民聚集在一起,跟在送葬隊伍後面,長長的一條隊伍就這樣安靜地走着。
村民們沒有打扮成紙紮世界裏紙人特有的滑稽妝容,他們的面容看起來和腐屍更接近,只是肉塊挂在身體上,沒有腐化到溶解的地步,反而呈現出一種風幹後的幹癟狀态。
村民之後,送親隊伍擡着轎子,後退倒着走路跟在最後,用這種即避免了走回頭路的忌諱,又能向着送葬隊伍一起走的方式,不協調地慢慢跟随。
送葬隊伍越來越長。
上山下棺,祭祀開始。
稀薄的空氣憋得祈無淵臉上泛起一片薄紅。
祈無淵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他的憋氣時間最多只能持續一分鐘。
随着氧氣含量的降低,祈無淵的一舉一動越發困難。
狹小的空間只能夠讓他連彎曲手臂做不到,只能在什麽都看不見的環境裏微微擡手,盲寫出他需要的東西。
祈無淵在棺材上盲畫出一個極其複雜符箓。
符頭敕令起筆,再劃出三勾,請出對應的護身主事神承接而下。
畫出第一勾。
祈無淵掐好時間,分秒不差地在心裏默念:“一筆天下動。”
穩得仿佛他正在經歷的窒息難受根本就不存在。
第二勾。
二筆祖師劍。
第三勾。
三筆兇神惡煞去千裏外。
踏出三清符頭。
緊接着符腹、符腳一氣呵成。
不同意義的字形疊加在一起,構成意義複雜的符號。
最後再畫出符膽鎮守符咒。
萬鬼莫入。
随着祈無淵最後一筆虛虛落下,護身符形成。
這種不按正規畫符儀式弄出來的野路子,草率畫出來的符咒根本不可能發揮作用。
但祈無淵是個意外。
他成功了。
村長住着拐杖走在最前面,他每走一步,拐杖就要敲擊一次地面,頻繁地敲出一種煩躁聲音。
只是可惜這次祭祀需要的紙紮都沒有了。
村長心裏有些遺憾,但還是沒怎麽在意。
送葬的隊伍朝着村外山神廟走去,還沒有走出村子,忽然間,棺材就爆出來了。
“嘭——”
炸開的木板打在好幾個村民身上,暗紅色的濃稠血液從村民們被撞出的傷口處緩慢留下。
祈無淵站在騰騰缭繞的霧氣間,再也沒有了之前神秘陰谲的難受感。
綿延不斷的生氣從無生一有,再生萬物,符箓破開了久久盤旋的煞氣,為這個地方重新帶來生機。
村民們空洞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破壞了他們祭祀的活人,徘徊圍堵在祈無淵四周,忌憚着上前,又絕不後退離開。
祈無淵急促地呼吸着新鮮空氣,在棺材裏悶出的薄汗讓發絲有些淩亂的粘連在他的額頭上,憋氣別出來的雙頰薄紅還沒有消失,讓青年淩冽如深雪的寒意稍稍退卻。顯露出一種不常見的脆弱姿态。
漂亮珍貴的易碎品是所有暗中窺探者追求的寶藏。
角落縫隙裏,一絲光芒也抵達不了的黑暗中,窺探者的猩紅豎瞳死死盯向此處,一點一滴都不放過。
村民們看着祈無淵,沒有立馬展露出任何攻擊舉動,反而是不知從哪個村民開始,接二連三地開口說話。
“阿淵破壞了儀式!”“你背叛了村子。”
“山神大人要生氣了。”
“山神大人補充不了法力了。”
“阿淵要害整個村子的人,他沒良心啊!”
各種聲音充斥進祈無淵的耳朵,吵得他難受。
每一個字眼都帶着一種精神暗示,讓祈無淵莫名湧上一股內疚情緒。
聽着村民們的聲嘶力竭的控訴。內疚感逼迫得祈無淵止不住自我懷疑。
或許他應該死在棺材裏?
他做錯了嗎,居然要破壞村子最重要的祭祀。
祈無淵一臉茫然,看起來精神恍惚。
精神值急速下降。
他被上百甚至更多的村民包圍住,沒有一點退路。
如果不是仗着被他畫在棺材上的符箓護身,情況還要更糟。
隊伍最末梢原本倒着走路的送親隊伍速度太慢,被甩下了好長一段距離,現在所有村民停下來圍堵祈無淵,再過一會就要追上了。
“沖撞出來的煞氣沒有了,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殺了阿淵重新聚集煞氣,用來獻祭山神大人。”
“對,殺了他,虐殺!”
“活人剝皮,剝完燒了他!”
“把他裝進魚網裏勒肉淩遲!”
“腦袋砍下來蒸了獻祭山神大人!”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安排起祈無淵的死法,裸露出來的眼球逐漸變紅,所有的村民眼睛變成不詳的猩紅色。
沒有注意到祈無淵的表情越發清醒。
祈無淵的精神值下降到某個特點界限後飛速反彈,所有的恍惚消失,現在祈無淵的狀态反而更加清醒。
祈無淵聽着村民們讨論着他的死法,被觸及到絕對不可以觸碰的底線。
他生氣了。
沒有外洩出任何情緒,祈無淵嗤笑一聲:“一群蠢貨。”
原本還在激烈讨論的村民們被祈無淵的嘲笑瞬間激怒,熱鬧的聲音瞬間安靜。
村民們一個接着一個僵硬地轉動關節,膨脹成黏膩惡心的巨人觀,身上還滴滴答答地滴落着河水,腥臭到刺激鼻子的味道在巷道裏爆開。
腫脹到看不出人型的怪物前赴後繼地朝祈無淵湧去。
巨大的手臂揮舞間帶起淩冽的風聲,每一擊的速度和力量都厲害得吓人,普通人根本就看不清他們的舉動,更不可能躲過去。
但是這些怪物根本就觸碰不到祈無淵,所有的攻擊都會在祈無淵身前一米停下。
祈無淵捂住鼻子,坐在炸裂後還有半個的棺材上,雲淡風輕地說:“加油。”
被他運用力量畫在棺材上的繁瑣符箓苦苦支撐,效果好得不可思議。
陳烨的陰氣提純後居然那麽耐用,祈無淵自己都沒預料到。
只可惜這個辦法支撐不了多久。
符箓裏的能量飛速燃燒着,再過幾分鐘就要失效了。
村民們看着祈無淵冷淡的樣子更加生氣,咆哮着更加用力地朝着祈無淵撲過去。
祈無淵在心裏掐算着符箓的失效時間。
還有三分鐘。
他身邊唯一能用的東西是被炸壞後的半個棺材,還有剛才擡棺材時的木頭柱子和用來固定棺材和木頭柱子的繩子。
夠了。
祈無淵蹲下去三兩下就把捆好的繩子完整拆了出來。
棺材上四個角上捆綁好的繩子還有兩個好好地綁着,另外兩根繩子已經随着棺材被破壞散在地上。
祈無淵把其中兩捆又粗又結實的麻繩各自套了一個圈,然後再打出一個牢固的死結,做成了兩個套繩。
另外兩捆繩子被祈無淵緊緊綁定在從棺材上散落下來的一小塊木板和他的腳上。
這塊木板正好還是帶着祈無淵畫出來的符箓的那塊木板。
距離符箓失效只剩下一分鐘。
祈無淵帶着和他綁好的小塊木板,站到棺材上,更加開闊的視野讓他順利找到目标。
他徹底固定好腳上的繩子,做了一個十分簡陋的類似滑雪板的東西出來。
祈無淵左右手各拿着兩捆繩子,他先是右手用力晃動繩子,繃緊的繩子在空中掄出一個大圈。
套圈開始。
距離符箓失效的時間,還有四十秒。
祈無淵快準狠地扔出繩子,繩圈精準地套進十幾米外一個動作笨拙的村民身上。
套進木板後,祈無淵手上用力一拉,繩圈縮緊牢牢綁定在了村民的胸口處。
祈無淵手上再一扯,伴随着被套牢的村民下意識的拉動,一拉一扯之間,他直接被村民巨大的力量帶飛了起來。
祈無淵從密密麻麻想要殺掉他的怪物們頭上越過,擠在一起的村民立刻擡手想要把他打下來,卻在符箓的效果下,剛擡起胳膊就被巨大的生氣腐蝕,整只手都被扭飛出去
只要符箓還有效,哪怕祈無淵從他們頭頂嚣張地飛過,他們還是攻擊不到祈無淵。
在空中留給祈無淵的反應時間很短。
飛過一半距離的時候,祈無淵的左手靈活翻動,另一個繩子也準确無誤地套中被他看上的怪物。
套穩第二個村民後,祈無淵松開右手的繩子,左手一扯,繼續複刻之前的辦法,躍過村民們的頭頂,狠狠落在地上。
落地落得太狠,祈無淵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被狠狠振動了一下。
但是還好,兩次套繩後,祈無淵已經遠離了最開始被包圍的位置,瞬間來到了三四十米開外的地方。
村民們剛才都氣紅眼了,全部不管不顧向祈無淵擠過去,三四十米外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什麽人。
祈無淵成功脫離極度危險的怪物包圍圈。
整個過程花費時間不到三十秒。
符箓還有十幾秒失效。
整個過程讓直播間的觀衆看得一愣一愣的,甚至還有好幾條彈幕在吵架沒有反應過來。
祈無淵在極短時間內行雲流水做出的一番操作,不僅整個逃離過程驚心動魄,毫不拖泥帶水的姿勢更是賞心悅目。
在系統鏡頭功力高深的抓拍下,無論是視覺效果還是操作本身的硬核程度都堪稱一絕。
等到在直播間吵架的幾個人反應過來後,直播間瞬間刷滿了同一句話。
——[卧槽!!]
彈幕裏的撕x全部停下,迅速混入其他正在感慨的彈幕中。
[主播會上天!]
[好帥啊好帥啊這個操作帥了我一臉。]
[居然就這樣溜出來了…溜出來了……]
[主播雖然看起來身體素質不好,但是、但是這招正常人都做不到吧?]
[有一說一,我被主播這個操作吸粉了。]
[阿淵寶貝——我的阿淵寶貝————]
[慕強顏粉狂喜!]
祈無淵低垂着眼眸,他站在地上穩了穩劇烈運動後身體産生的不适感,光是脫離包圍圈還不夠。
變成巨人觀狀态後的村民速度很快。
沒有過多歇息,祈無淵迅速解開腳上的繩子,丢掉符咒失效後和普通木板沒什麽兩樣的棺材板。
他朝着送親隊伍的方向跑去,在他的身後已經有村民追了上來。
血腥味在空中逐漸彌漫。
祈無淵和追擊他的村民們距離逐漸縮短。
祈無淵知道他跑不過村民。
他沒有準備一直跑下去。
就在第一個村民快要追上祈無淵伸手攻擊時,他終于看到了正在倒着走過來的送親隊伍。
祈無淵一個側身勉強躲過村民的攻擊。
他的外套卻被扯破成了兩半。
最後一段路,祈無淵憑着超高水平的位移躲避着即将追上他的村民,不管不顧地朝着送親隊伍跑去。
祈無淵身上不可避免被村民們攻擊到的傷口越來越多。
終于在其中一個村民要徹底追上他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