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魯伯特莊園(一更)
看似是日記本,實際上更重要的是“規則”。
伴随着祈無淵在黑皮書上寫下的幾句話,卧室內看似什麽也沒有發生。
祈無淵放下羽毛筆,目光望向書桌後的窗外。
圓形的光源打在卧室的地板上,比起之前的光亮範圍,現在變得小了一圈。
祈無淵的卧室因為朝向問題,他是看不見前廳花園的,但是此時窗外蔥蔥郁郁的綠色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約約的輪廓看得十分茂密。
祈無淵合上黑皮本,拿起一個只放了一根蠟燭的輕便燭臺,熄滅書桌上的其他蠟燭後起身向床上走去。
燭臺上單根蠟燭的火光更加微小,卧室裏被黑暗侵蝕的面積更大,披着黑影的不知名怪物朝着目标又縮近一步。
祈無淵将燭臺放在床頭櫃上後,掀開被子,随意地坐到床上。
他的後背倚靠在床頭,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祈無淵半點也沒有将房間裏的怪物放在心上。
他在床上躺了下去,伸手一拉被子,把自己埋進柔軟的床墊上。
祈無淵的臉頰貼着柔軟的被子,他測了個身子,平常地開口:“吹一下蠟燭,謝謝你,先生。”
完全不意外房間裏還有其他的存在。
在祈無淵禮貌矜貴地說完這句話後,放在床頭的蠟燭很快就應聲熄滅。
房間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晚安,好心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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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尊貴的伯爵大人在這個時候還肆意地道了一聲晚安。
占據了近乎整個房間的巨大黑影怪物幫他熄滅了最後的光源,屋內終于陷入了讓怪物沒有任何顧忌的黑暗。
過了許久,直到床上的人呼吸平穩,徹底安然入睡後,屋子裏的濃郁到不正常的漆黑才完全褪去。
他沒有對身份尊貴的伯爵大人做出任何多餘動作,緩緩退出了這個房間。
月光這個時候終于可以透過卧室的玻璃,從窗簾中照了進來。
走廊上的“沙沙”聲響也重新由遠及近的出現。
祈無淵陷入了睡夢中,身體得到休憩。
他似乎做了一個夢。
凜冬和冰雪是北境永恒的主題。
屋外白雪茫茫、一片寂寥,屋內的壁爐中火星子不斷跳動,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毛茸地毯體貼地覆蓋了整座屋子,雙腳踩在上面可以體會到足夠的柔軟舒适,屋子裏被布置得溫馨華貴,随處可見的精致裝飾透露出一種和北境的風格并不相符的另一種格調。
房間裏處處都可以體現出冬日裏的溫馨布局。
祈無淵感覺自己的視角偶爾是俯看着整個房間的第三視角,偶爾是坐在壁爐旁沙發上那個青年的第一視角。
夢境裏,在荒誕視角的呈現中,祈無淵能感受到自己俯看第三視角越來越推近,以青年為主體的第一視角更是發生了某種轉移,視野從青年的本體中脫離逐漸轉化成了一種第二視野。
午後的陽光灑入屋內,壁爐裏噼裏啪啦的細微聲響令人放松。
溫馨的氛圍直到祈無淵感受到割裂的兩個視野慢慢融合為止徹底改變。
第三視角降低到青年的臉前,第一視角轉化為第二視角的時候,兩個視野恰好重合在一起。
在重合的瞬間,祈無淵不受控制地直視看清楚了青年的正臉。
這張臉讓祈無淵感到無比的熟悉——那是他自己。
白紙一樣的皮膚上已經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生機。
已經風幹變黑的血淚還挂在臉上,他的雙目沒有閉合,還保持着死前最後的生動模樣。
他坐在椅子上,被四五只鋒利的箭羽刺穿了心髒,死死地把他的屍體和沙發釘在了一起。
祈無淵看到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望着他緩緩地開口:“北境……”
一句話祈無淵只聽得個開頭,後面的句子他無論如何也聽不清楚了。
壁爐裏的火焰熄滅,只剩下漆黑的殘渣。
屋頂破了一個大大的漏洞,狂風混合着暴雪湧入屋內,吹得屋子裏的各種家具東歪西倒,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幹淨的地毯積累上厚厚的灰塵和融化後的雪水,肮髒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整個屋子都變成了一座廢墟。
狂風吹動着暴露的屋檐,發出嗚嗚作響的顫動聲。
刺骨的寒冷還沒有讓祈無淵反應過來。
身處在夢境中,祈無淵的反應都變得遲鈍起來。
他不受控制地還在和“自己”對視,忽然,還沒适應過來的寒冷消失,逼仄的黑色煙霧翻滾有湧起。
某種呼吸不過來、近乎止不住咳嗽的沖動拉扯着祈無淵的感受。
在光怪陸離的夢中,上一秒還是零下幾十度的寒冬,下一秒就有濃煙從四面八方冒起。
這間城堡裏視野最好、原本的規格被布置得最好的房屋在頃刻間被大火覆蓋。
越來越多的濃煙讓祈無淵感到逼仄。
空氣被掠奪,呼吸變得越發壓抑。
入眼四處都是火紅的熱浪,目光所及之處所有的一切都被燒得漆黑。
被箭羽釘死在了座位上、和祈無淵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被火舌覆蓋,一雙失神如死水的眼眸前大火翻滾。
祈無淵在這個夢境裏似乎只是一個漂浮在空中沒有任何存在感的靈魂存在。
無邊的大火燒毀了雪原上的一切,讓所有的過往都埋葬在了焦土之下。
寂靜才是凜冬中永恒的主題。
他和這座屋子一起,永遠的被保留在了北境。
祈無淵猛地睜開眼睛。
他從床上坐起來,不斷大口呼吸着平複情緒。
祈無淵少有地因為某個事物表現出那麽劇烈的反應。
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祈無淵後知後覺地伸手輕輕地捂在自己的胸口上。
他的臉色煞白,一股淡淡的陰郁籠罩着祈無淵的全身,眨了眨眼眸,把剛睡醒産生的茫然情緒扼殺掉。
祈無淵略微低頭,眼裏浮現出清晰不明的波動。
荒誕夢境中那一抹無法磨滅寂寥和深埋在最內裏的絕望給祈無淵帶來了難忘回憶。
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祈無淵揉了揉額頭,他的思緒重新做好隐藏,誰也抓摸不透他心裏的真實想法,又恢複了以往疏離冷淡的模樣。
他沒了睡意,透過厚重的窗簾看到窗外已經浮現起了蒙蒙亮光,索性直接起身下床。
祈無淵臉上的面具一刻也沒有摘下,除了走進直播間不會拍攝的衛生間裏洗漱時才會摘下。
魯伯特市晝短夜長,窗外天都亮了,此時早就過了早上六點,黑屏的直播間也重新開啓了。
祈無淵打開衣櫃又換了一身不一樣的衣服後走出房門。
房門外別着的花已經重新換成了另一朵今天早上新摘的藍玫瑰,花瓣上的露水都還沒有消失。
祈無淵走出房門,狀似無意地朝着走廊裏面掃了一眼。
玩家們居住的十個房門左右對稱着分布在走廊盡頭,白天莊園走廊的窗戶上又拉起了厚重的窗簾遮擋住陽光的照射。
走廊壁牆上的挂燈把此時的環境照得和晚上沒有任何區別。
每個玩家門上別着的白色反骨花被傭人們在早上六點的時候就準時更換了下來,
在清一色的白色花朵中,有兩個玩家的房門門口顯得十分獨特——他們房門上別着的花朵是黑色的反骨花。
兩朵黑色的花朵在其餘的八朵白色反骨花中十分顯眼。
祈無淵看清楚玩家房門口的情況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向着前廳走去,剛來到樓梯口,就撞到了從三樓向下走來的陸斯恩。
銀白色長發束在男人腦後,猩紅色的眼眸宛如珍貴的紅色寶石。
陸斯恩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在看到祈無淵後,先還是愣了一下,緊接着露出一個溫柔笑容。
“早上好,淵。”
陸斯恩走到他的身旁,兩個人一起插着樓下走去。
祈無淵微微颔首回應了陸斯恩的話。
陸斯恩略帶深意地說:“淵不太滿意莊園裏的仆人嗎?”
“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可以和我說,你是我的貴客。”
陸斯恩說完後,彎了彎眼眸又說:“和那個幾個客人的意義不同。”
“莊園裏的傭人有什麽讓你滿意的地方盡管和我說,我不介意再多讓艾德給花園裏準備一些肥料。”
祈無淵沉思了一下後就知道陸斯恩說的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不是。”
他習慣性地反駁了陸斯恩:“我不習慣,和他們沒有關系。”
陸斯恩之所以會對祈無淵這麽說,無非就是他看到了祈無淵居然是獨自一人走出的卧室,早上起床後沒有任何的仆人在服侍他。
陸斯恩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聽到祈無淵的回答後,陸斯恩打趣了一聲:“我看你不像是不習慣。”
“淵這麽快的給我答複,倒像是真的在阻止我想要把他們做成花肥一樣。”
祈無淵一向不喜歡陸斯恩的這種打趣,他沒有理會陸斯恩對自己的誤解,徑直朝着樓下走去。
陸斯恩也跟着略過這個話題,邀請他去小餐廳裏一直享用早餐。
莊園裏的小餐廳和正式宴請客人的宴會餐廳不同,小餐廳裏的餐桌要小得許多,恰好有十二個位置。
陸斯恩帶着祈無淵過去的時候,艾德管家已經站在小餐廳的角落貼着牆壁站立許久了。
在看到兩人後,艾德管家走上來行禮問安。
“陸斯恩大人、伯爵大人上午好。”
祈無淵一如既往地被帶着坐到了主位左側的位置。
陸斯恩坐到主位上,傭人們開始有條不紊地送上準備好的早餐,艾德管家站到側面準備彙報昨天夜裏發生的一點小情況。
只是艾德管家有些欲言又止,以往這個時候,都是他向陸斯恩大人彙報東西的時間,也只有陸斯恩大人一個人在享用早餐,沒有其他的客人。
艾德管家剛剛準備委婉地詢問陸斯恩,就被陸斯恩開口打斷了:“有什麽事?”
陸斯恩沒有避諱祈無淵的意思,艾德管家也才放心地說了出來。
“大人,今天早上約翰園丁準備開始工作時,他發現前廳花園昨晚被人為破壞了,而且破壞得十分嚴重。”
“約翰園丁一直将前廳花園修剪得無比整潔,他一向是莊園裏園藝水平最好的一個團丁,被破壞的前廳花園也是他最在意的勞動結果,”
艾德管家苦惱地說:“約翰園丁一直到這會都還是十分傷心。”
“前廳花園之前被打理得多麽美麗呀,這種藝術品在昨晚被人破壞掉,真是一件令人心碎的消息。”
陸斯恩皺了皺眉,聽到艾德管家說的話後,男人不置可否,他吐露出低沉的嗓音:“除此之外呢?”
艾德管家如實告知:“沒有了,大人。”
“清晨剛剛得知這個不幸的消息後,我就已經帶着仆人去查看過了,前廳花園附近的地方也全部有仆人去檢查了,其他地方都沒有受到破壞。”
艾德管家頓了頓,又說:“只是檢查了廚房的傭人說,勞布爾廚師長向他們反應,廚房裏的幾根香腸和一塊羊排不見了。”
“廚房裏丢吃的了……”
陸斯恩聽到這句話後,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祈無淵。
祈無淵沒有受到影響,他低着頭繼續對着自己餐盤裏的早餐挑挑揀揀。
陸斯恩看到祈無淵吃早餐的樣子輕笑了一聲,眉眼都舒展了下來。
“這件事我知道了。”
“艾德,既然早餐都準備好了,那就去叫客人們下樓來享用吧。”
陸斯恩餐盤上的食物一口未動,他只是拿起高腳杯,随意地喝了幾口名下酒莊中專門為他釀造的氣泡酒。
“帶客人們去後廳餐廳。”
陸斯恩又補充了一句。
“我還有些事情想對客人們說一下。”
艾德管家得到命令後就離開了,陸斯恩這時又把目光轉向優雅地吃着早餐的祈無淵。
“淵,你好不容易接受我的邀請從北境來魯伯特市一次……”
陸斯恩的話裏帶着濃濃的趣味。
致命的危險隐藏在了漫不經心的語言之下。
就像是深埋在冰層下長眠将醒的某種可怖存在。
“我們玩個游戲怎麽樣?”
祈無淵擡眼看向他,說着這話的時候,陸斯恩面對祈無淵毫不掩蓋地顯露出另一面姿态。
他眼裏的勝負欲濃烈,上位置的氣質盡數凸顯出來,想要和祈無淵再對峙一次的渴望是陸斯恩現在唯一的想法。
“我覺得你應該贏不了我。”
這曾經是他的遺憾。
陸斯恩慢條斯理地說:“當然,我會給獲勝者提供莊園所有藏品中最珍貴的一顆寶石「魯伯特之淚」。”
“這個游戲我想了很久,最終想到了一個有趣的玩法,勝者不一定會在我們兩個之間産生。”
還有被邀請了暫住在莊園裏的十位客人。
“還想玩嗎?”
祈無淵直勾勾地看向陸斯恩:“玩。”
經過陸斯恩的言語挑釁,他的勝負欲也被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