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枚簡單的銀指環被秦肅放在了抽屜裏。
被一個男人,送這樣指代性意味濃重的禮物,還是第一次。感覺還很奇妙。
但秦肅确實能感覺到兩個人變得更親密了。之前的許多猜測,或許是事實或許不是,但遲禦這樣的男人,能送出指環,至少代表他很認真。
一個男人能這樣認真,那這份感情就足夠真實。
夠了。
新年的晚上兩個人一起守到深夜,遲禦被迫點了一桌子的外賣:炸薯條,炸雞塊,芝士卷,炸鱿魚圈,炸蝦,烤雞翅,薯餅……
秦肅一邊看菜單,見遲禦有結賬的意思時看了一眼購物車,然後問道:“你不是喜歡甜食嗎?為什麽不點?”
“……你知道我喜歡甜食?”
“至少看起來你喜歡甜食。”
遲禦掙紮了幾秒:“晚上吃垃圾食品會發胖。”
秦肅挫敗的往後一靠,半躺在沙發上:“天哪,你夠瘦的了,一次大餐而已,能胖到哪兒去?”
遲禦還在掙紮。
秦肅等了兩分鐘,然後認真地威脅他:“快點甜點。你看我點了那麽多零食,估計大半也是我吃。要胖一起胖,不然我吃東西時你掃興坐在旁邊,真的會趕你出去。”
遲禦從善如流地點了心儀許久的點心:馬卡龍,黑森林蛋糕,芝士蛋糕,泡芙,蛋撻,紅豆派,巧克力糖球,奶昔……
于是新年之後他們的餐桌素了一個星期。
在新的一年開始的時候,他們去了電影院第一次一起看電影,點了雙份的爆米花;去了滑雪場滑雪,兩個人的運動細胞太好最後在別人的矚目裏玩了幾圈;米蘭的秀場很棒,遲禦試圖帶着秦肅體驗一把“随便拿,我刷卡”的感覺,被秦肅的兇狠眼神吓退,略遺憾;羅馬的景觀都有一種歷史感,在鬥獸場參觀的時候遲禦看着秦肅在陽光與古建築之間的身影,甚至能從那背影中看出莫名的霸氣,可細看還是那個爽朗的開了一家小琴行的“藝術家”……
二月底的一天,秦肅在晚餐時平靜道:“你差不多也該搬回去了吧?”
遲禦叉意大利面的動作頓了一下,擡頭看他:“你……知道?”
秦肅失笑:“我還沒那麽傻。這兩個月過的也挺開心的。”他看着遲禦,居然能感受到男人明顯不開心的氣氣場:“你別這個表情,又不是以後都不見面了?”
遲禦嘆了口氣:“我以為你生氣了。”
秦肅笑着搖頭:“甜心,我真沒小氣到這個地步。”
于是第二天,秦肅被一大早從床上拉起來,開車去了加達湖。沒到起來的點,他靠在椅背上打着哈欠:“你這是要帶我去哪?游湖?”
“睡一會兒吧,路還長呢。”遲禦輕聲道。
等秦肅醒來,揉了揉因為靠在車窗上而酸痛的脖子。車窗搖下來了,有小孩子的嬉鬧聲。
他詫異地看着正在停車的遲禦:“你帶我來游樂場?”
遲禦熄了火,轉頭面對秦肅,眉眼帶着愁緒,眼中卻含着笑意:“在游樂場約會,不是很浪漫嗎?”
真是要瘋了!
秦肅瞪了他一會兒,才道:“你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加大湖畔的Gardaland是世界著名的游樂場,以各式各樣的雲霄飛車而聞名,當然也有水族館,兒童樂園。園內的裝修大多淳樸而可愛。
但說實話……
“你真的覺得适合約會的游樂場是這樣的?”秦肅站在遲禦旁邊,拿着套票等開門。
遲禦買的套票是兩天的套票,他還順便在加達湖訂了酒店,這時正安撫似的聞聲對秦肅說:“好啦,別生氣,你都說你不小氣了。這樣的游樂場總比,嗯,摩天輪,旋轉木馬,咖啡杯……要好吧?”
“這裏也有旋轉木馬。”秦肅嘟哝了一聲,到底沒多說什麽。
Gardaland有着許多各式各樣的雲霄飛車,被稱為雲霄樂園,其中最出名的是blue tornado(藍色風暴),大幅度的降落和倒吊。從遠處看,這款雲霄飛車并未有太多裝飾,只線路是藍色的,而軌道有些像個心形。“看起來挺有意思的。”遲禦拿着介紹手冊排隊。
秦肅跟在他後面,看着他面無表情卻從眼神裏能看出莫名的期待來。
——這家夥該不會沒有童年吧。
秦肅突然就同情心泛濫了,于是默許了遲禦拉着他上了這款雲霄飛車。
全程只有差不多半分鐘,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能清楚地看見前面的人期待又驚恐的表情。待到雲霄飛車的第一個大下坡,驟然失重的感覺讓人不由得腎上腺激素水平上升。前方人的尖叫聲有些朦胧而失真,秦肅在半空中轉頭看了眼遲禦,那人一向服帖又溫順的貼在耳邊腦後的半長黑發和服帖的劉海被風吹在半空中,露出光潔的額頭。男人眼睛微眯,隐隐透出興奮。
下了雲霄飛車後秦肅邁着大長腿問道:“感覺如何?”
“挺有趣的。”遲禦冷淡的面容帶了滿足。
秦肅一邊想着罷了罷了,就算對這些小玩意兒沒什麽興趣,就當哄人了,一邊心情也柔軟起來。他笑出聲,道:“你今天沒抹發膠,啫喱之類的?”
遲禦投來疑惑的目光。
秦肅默默發笑:男人的憂郁造型的半長發,被風一吹變成洗剪吹了。
名為raptor(禽獸世界)的過山車的亮點是仿真的造型和中途的野獸聲和水的設計,遲禦的評價是“比起4D電影要刺激一些”。秦肅打趣他“你還需要刺激的生活嗎”,遲禦沒有答話,卻看着他綻出一個柔和的笑。
秦肅只能默默吐槽:□□是可恥的。
又做了幾個各有特色的雲霄飛車,對于其實是個富二代出國前怎麽瘋的都玩過(包括蹦極滑翔傘跳傘等等等)的秦肅而言,其實并沒有多少意思。所以他做的就是轉過頭看遲禦的表情。而說實話遲禦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這些東西對他而言也就是有點兒刺激的水平,幾次也就膩了。
但秦肅還是發現了一些小細節。
比如說,遲禦每次在驟降的時候都挺興奮,所以那麽多雲霄飛車試過都沒什麽感覺,卻拉着他上了五次的跳樓機。又比如,遲禦有點兒(或者不是一點兒?)怕水,在很受歡迎的“逃離亞特蘭蒂斯”的項目,沖下來的時候能激起十米的浪花,水花迎面而來的時候遲禦不自覺的躲了一下,秦肅還看到他反射性閉了閉眼睛。
午飯的時候他們找了家園內的快餐店,點了幾個三明治和兩份冰飲——天氣還很涼,但是腎上腺激素讓他們渾身發熱。
他們在游樂園裏找了個陽光中的座椅,粗糙的木質,略顯得偏僻的環境,偶有走過的一兩個旅人,都挂着相機背着背包,見到他們露出善意的微笑。
“你怕水?”秦肅向來直白。
遲禦有些驚訝:“你注意到了?”
“表現的那麽明顯。”秦肅嗤笑一聲,打開了打包袋。陽光照射下渾身都暖洋洋的,但是加了冰塊的飲料又凍手的很。三明治還是熱的,散發出雞肉煎蛋和番茄的味道。
遲禦也打開了三明治。
他先喝了一口飲料,冰涼的甜味從味蕾一路蔓延到胃袋,仿佛全身都被降溫了一樣,世界有瞬間的靜止,被陽光照射着幾秒才恢複過來,好像每一個毛孔都打開了一樣。
然後他輕笑了一聲:“也不算是怕吧。”
也許能夠算是他留給自己的一個明顯的弱點。
還在幼兒園的時候,因為種族歧視和年齡的關系,遲禦向來是出于“被欺負”的地位的。但他白而瘦弱,骨架不大,東方人的輪廓比西方人還要小一些。他小時候長得并不如何出色,營養不良導致的臉色發青和瘦弱都讓他既不起眼又看似弱小。
雖然總有些年齡大一些的白人小孩蔑視地看着他,搶食物,排擠他,但那些小孩總擔心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惹上麻煩,動手時都并不激烈。
比起挨打,在孤兒院裏,遲禦更多是學會了“看見”。
住在隔壁的黑人小姑娘性格爽朗又長得可愛,但有收養資格的家庭大多希望收養一個可愛的白人小孩。黑人小姑娘數次被來參觀的家庭拒絕,也變得內向自卑了。
樓上有個黃種人,懦弱又狗腿,總是跟着孤兒院裏上兩層的傑克,可傑克才看不上他,人越卑微越被人看不起。
還有他自己,就算裝乖也會因為膚色的關系被孤立。但狠一些就不會受欺負了,第一次不小心踢到某個揍人的男孩的腰下的某個部位的時候還關了禁閉,要不是大嬸看在他實在瘦的沒有攻擊力的份上,估計就不是禁閉了事了。
誰知道當初那個被踢了,嗯,的男孩現在在哪裏呢?
遲禦不知道那個老頭是看上了自己的哪一個方面,就把自己領養走了。
總歸不會是外表。
但他跟着老頭很久,學馬術學禮儀學知識學槍法學格鬥……
“你的眼神裏,有狼性。”老人這麽說,然後呵呵笑了,帶着冷意,“不過我也不想收條狼,狠歸狠,成不了氣候。”
“您的眼神真好,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淡淡道。
老人晚年脾氣已經很好了,大抵是活動力不如從前厲害,也不愛動彈了,聽到這樣的話也不生氣,反而笑着看他:“至少能看出來你膽子大。”
他第一次帶隊出任務時頂着一群人不認同,懷疑的目光。
習慣性板着臉不是為了威嚴一類,純粹是懶得對着這群人做表情——他那時候很有些中二的意味,人本身聰明,自然有些看不慣這些粗人的意思。
帶着人做了幾次漂亮的任務,拿下幾個大生意,又贏了幾次火拼,逗了幾次警察以後,家族裏對他的态度就恭敬多了。
老人那時候已經纏綿病榻了,他一邊還在讀大學,一邊處理家族裏的事。
他膽子越來越大了,脾氣也越來越不好,一次任務的時候不小心被敵對家族的人抓了去。
他的身份擺在那裏,跟着他的人大多死了,他自己卻還活着。
他從來沒有什麽怕的東西,那一次卻開始有些後悔。被用刑時他沒覺得多痛,但被按在水裏的窒息感卻讓他有了臨近死亡的恐懼。
疼痛讓他清醒,而窒息卻讓他恐懼。
“我覺得……記住那種恐懼感,對我有好處。”遲禦淡淡說道。
老人那次把他帶回來的時候只很平淡地問他,什麽感受。他許久無語,許久才跪倒在老人膝邊,很輕地說了聲對不起。
老人幹巴巴的笑聲回蕩在空蕩的房間裏:“你道什麽歉呢?如果你覺得自己錯了,就去改正。但是Ivar,有些東西,錯了就回不來了。”
老人給他取的名字是Ivar,射手的意思。
他突然明白這個名字的某個含義。
一年後那個家族消失在意大利繁榮的黑道文化裏。
遲禦在病床前送走了老人,突然覺得生命中的某個重要的東西消失不見了。
“也不是多難克服的問題。”遲禦一字一句道,“其實,我大概還挺享受那種恐懼感的。”那讓人清醒。一次比一次,更清醒。
秦肅端着冷飲看着他清冷的表情。
一時無話。
遲禦慢慢的,姿勢優雅地啃完了兩個三明治,才轉過頭,看秦肅端着冷飲皺着眉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你為什麽這個表情?”
秦肅雙手握着杯子:“太冰了。”
“那就別喝。”遲禦搖了搖,還能從透明的飲料中看見未融化完全的冰塊。
“浪費。”秦肅嘆了口氣,卻把遲禦的杯子也拿走随手丢到身邊的垃圾箱裏,“你也別喝了,胃不好。”
傍晚從游樂園出來的時候夕陽染紅了半片天空。
兩人漫步在加達湖畔,古老的石板街在夕陽下透出歷史感和滄桑感,幾只小船整齊排列在岸邊。湖水澄澈,微風吹出整齊的漣漪,夕陽的光灑在上面,斑駁而閃亮。
像是文藝的明信片的風格的景色。
仿佛整個視野都被處理過,色調都和平日裏看過的景色不同,好像眼睛自動裝了個圖片編輯器。
路邊的小吧裏飄出檸檬酒的清甜香氣。
遲禦訂的酒店就在湖邊。這兒沒有都市裏的高樓大廈,多是五六層的暖色調的小樓,從三樓的落地窗能看到整個加達湖區域從夕陽落下到星光點點的變化。
夜景很美。
遲禦趴在小陽臺的鐵藝扶手上,秦肅斜靠在他旁邊抽煙,昏暗的光線裏男人漫不經心呼出煙氣的感覺很美。遲禦看着他,從房間裏透過來的光讓秦肅那一雙狹長眼眸裏平日被隐藏在爽朗溫柔下的冷厲暴露無遺。這是個看起來有很多秘密的男人。
是個,接觸以後才知道,比表面看起來危險的多的男人。
“我們,有機會一起去威尼斯的吧?”他問道。
秦肅抖了抖煙灰,把煙蒂放在手邊:“為什麽這麽問?想去嘆息橋?……我之前就想問了,你到底從哪裏學來的這些招數,實在是……”
“不浪漫?”
“倒也不是。”秦肅嘆了口氣,“就是經典過頭了。和你的氣場搭配有些奇怪。”
兩人又在陽臺上呆了一會兒,分別去洗了澡。
秦肅坐在床上,拿着一條大毛巾替遲禦擦頭發:“既然一天就玩的差不多了,還買了套票,又訂了酒店……你在想什麽?”他動作不算溫柔,但能夠和一個男人進展到這麽近距離的接觸也讓他覺得驚訝。
遲禦從前面傳來的聲音帶了些興味:“在酒店還能想什麽?”
“啊?”秦肅有些沒反應過來。
遲禦回過頭把他手上的毛巾拿走了。他濕着頭發略有些淩亂的樣子實在性感,微微勾起嘴角的卻總還帶着那種冷淡的氣質:“我們做吧。”
“什麽?”
“都同居這麽久了,還沒實質性的進展,我也很心急的。”
秦肅認真地看着他:“好。”
他不知道這個男人不經意間帶着的某種負面情緒來自哪裏。總歸和自己有關。
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這個男人這麽說的時候,他情動了。
房間裏的大燈暗了,床頭燈昏黃的燈光有些搖晃。
落地窗被窗簾遮了一半。窗沒關,能聽到外邊湖水輕微的浪聲。微風吹得窗簾揚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又落回原地。
兩個男人的影子印在窗簾上,漸漸靠近,交疊。
遲禦俯身,握緊了秦肅的手。
溫度略低,但他還是出了薄汗。
“……主動獻身?”
“……別啰嗦,快點。”
“呵,你真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紅樹林桑的地雷~(づ ̄3 ̄)づ╭?~
作者今天和同學重新逛了夫子廟,剛好那裏最近在美食節~還吃了很出名的蓮湖糕團~美美噠~回來發現被投喂了地雷,生平第一次~QAQ喜極而泣~
and文章中的Gardaland是意大利很有名的游樂場,在加達湖畔,距離米蘭火車車程一個半小時,開車應該也差不多時長吧,劇情設定裏遲禦和秦肅是在米蘭的,所以早起開車去是可以噠~
QAQ相信我我昨晚更了噠,但是要傳上來的時候斷網了QAQ忘了11點這回事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