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以貌取人
降谷零的話讓茉莉也無法反駁,不過看樣子,他也并不指望她馬上回應。
确認過茉莉也的安全,降谷零就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他提出要求:“盡管我很想命令你不要以身試險,但是你肯定不會乖乖服從我的安排,既然如此,那就放手去做吧——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面對這種合理的要求,茉莉也還能怎麽說?
只能點頭答應。
其實,茉莉也很想給降谷零一個明确的答複。比如,她也在努力着,努力讓自己能夠更好地回應他的期待,讓自己更加自信一點,更加成熟一點,更加……坦率一點。
然而能夠回應的句子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口。哪怕內心總在不停給自己打氣,可是——
不行,真的不行。
就像起初受傷很疼,後來似乎感覺不到了。
不是不疼,而是學會了麻木。
潛入搜查是痛苦且無助的,僅憑一腔熱情根本無法維持長久,為了心中的正義,很多人到最後都選擇了壓抑自我和接受現實。
那個時候,命懸一線,一絲一毫的破綻都不敢有,什麽喜好都不能表現出來,受了傷也得自己包紮,唯恐有人趁機暗殺。
為什麽呢?
明明已經脫離那種危險,可依然變成了膽小鬼。
茉莉也的性格本來就不算十分外向,是個比較內斂的人,經過兩年潛入搜查,這種謹小慎微的毛病變得更加嚴重。
尤其是,她曾經眼睜睜地看着和她一起執行任務的卧底公安被嚴刑拷打到奄奄一息卻莫可奈何,甚至……她也被要求必須參與其中。心如刀割,面上不能顯露,還要強迫自己表現出虐待仇敵般的瘋狂與快樂——這件深藏于心的往事正是她失眠滑向嚴重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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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的源頭,那間昏暗的小倉庫,癱在一堆破爛裏的遍體鱗傷的瀕死男人,肮髒,惡臭,血腥味,和始終緊閉的嘴巴。
還有身後得意忘形的笑聲和嘲諷。
每當這一幕從記憶最深處不小心冒頭時,茉莉也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認識到,原來生命這麽脆弱,背負一條人命的代價過于巨大,肩上的使命又那麽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盡管他們成功營救了這位身份暴露的公安,茉莉也卻得知他在療養院住了很久都沒克服PTSD,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就會出現過激反應,幾次差點殺掉為他治療的醫生和護士。
事後排查推演,根本找不到他暴露的原因。
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這代表着茉莉也也有可能随時面臨暴露的危險。或許上面懷疑是聯絡人在回收情報的時候出現了纰漏,所以又給她換了一個新的聯絡人。
再後來,她一時失察,在某次獲取重要情報的時候被幾個混賬下了藥,雖然其中帶頭的那個被她成功反殺,情報也拼着命順利拿到了,但她的狀況很不妙,只記得确實将情報及時傳遞給了聯絡人,後面的記憶出現了斷層。
茉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逃回臨時住所的。印象中,那就是個光怪陸離的場景,由于不清楚藥物成分,她被灌下了數不清的清水,然後對着馬桶一次又一次催吐,還泡在冰冷的浴缸裏瑟瑟發抖。折騰了一晚,第二天像脫了一層皮似的,緊接着發燒、感冒,嗓子有好幾天講不出一個字來。
在危機四伏的卧底生涯中,這些也許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經歷罷了。
茉莉也想,她大概一輩子都擺脫不掉午夜夢回時的心悸與無助。
雖然這樣有些對不起自己,但是,擺脫不掉的話——
那就,與噩夢同行吧。
***
時間轉眼又過去半個月。
不知怎麽,在那次茉莉也忍無可忍地動手之後,她再也沒有被人跟蹤過。考慮到那三個跟蹤者的菜雞程度,茉莉也向降谷零征詢意見:是不是可以認定對方已經放棄複仇。
但降谷零并不認為這群人就這樣放棄了:“一擊不成,暫時隐藏起來,等你放松警惕、防備下降的時候,就是他們卷土重來的時候。”
因此他不贊同茉莉也搬離現在的公寓。
而最近正巧和茉莉也一起處理一樁恐襲事件的風見也不贊成她貿然搬家:“不是我說啊,你原來住的地方實在太不像樣子了。”
茉莉也有些苦惱:“可是那邊租金便宜。”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奇怪發言?”風見吐槽着,“身為公安的你還缺薪金嗎?再說了,當初降谷先生為防止別有用心的鄰居探聽他的情報,同時買下了一層樓的兩間公寓,你住的那間明明就歸降谷先生所有,租金什麽的,難道不給你優惠?”幹脆直接減免了吧?
茉莉也受到巨大沖擊:“什麽?!”她怎麽不知道?!
降谷頭號鐵粉還在繼續發表他內心那點兒小小的不滿與怨念:“況且,降谷先生只要有時間就親自護送你上下班,這樣的待遇,可真是令人眼紅。”
不!問題就在這裏!經常同進同出,大家看他們的眼神都不對了啊!
放棄糾結目前的房東竟然是頂頭上司這件事情,茉莉也覺得自己承擔了太多不該承擔的八卦。
譬如——
高城:“哦嚯!茉莉也你終于答應和降谷那家夥在一起了嗎?”
山崎:“我覺得那個降谷的進度不可能這麽慢,讓我來猜一猜好了……絕贊同居中?”
茉莉也:“沒有!不是!別亂說!”
拜托,請停止你們的猜想!
但事到如今,肯定不能再用“只是為了保障她的人身安全”這樣的理由來解釋降谷零的行為了。有哪家的上司會主動把部下安排到自己隔壁(更別提還是相當注重個人隐私的降谷零),并且每天開車接送?就算為了保護她,也完全可以交給其他人,坐擁全國上萬名公安人員的警察廳又不是窮得只剩他降谷零一個時間管理大師了。
所以,這就是來自大猩猩的追求嗎?
面對降谷零的攻勢,茉莉也認真思考了十分鐘:說不定……她可以自作多情一下?稍微,只是稍微的,允許自己悄悄期待一下?
但是……
茉莉也搖搖頭,把那些羅曼蒂克的粉色幻想甩出大腦。
她可是古谷茉莉也,日本警察廳警備企劃課“ZERO”下屬精英之一,戀愛腦什麽的,速速退散。
由于近期跟進的恐襲案有了重大突破,公安這邊鎖定的若幹嫌疑人之一在某個兇殺現場留下了犯罪信息,作為此案主要負責人的茉莉也主動申請去警視廳那邊參與聯合調查。當然,是以旁聽的身份,因為她暫時還不想讓搜查課那邊知道他們抓的犯人與自己負責的恐襲案有關。
來到會議大廳,茉莉也毫不意外地發現,明明公安部和搜查課都在進行着同一項調查,偏偏大家的座位泾渭分明,以走廊為界,左邊坐滿了公安,右邊擠滿了刑警。聽說上午彙總案件進展的時候,目暮還被風見迎面怼得差點心髒病突發。
茉莉也心想:風見前輩的嘴皮子真是越來越厲害,大有降谷先生的風采了。
職責不同,守護方向不一致,連調查風格都大相徑庭,普通警察和公安警察之間的矛盾難以調和。
會議間隔,茉莉也在茶水間外聽到搜查課的幾個刑警相當不客氣地私下咒罵這群沒有人性的公安,居然拿普通百姓的命當兒戲。
見茉莉也面無表情地推門走進來,他們才住嘴。大約覺得茉莉也只是個看起來很柔弱的小女生,幾個五大三粗的刑警對她的惡意也沒那麽大,不過也不怎麽客氣就是了。
其中一個年輕的刑警搭讪:“我看你坐在風見旁邊,你也是公安那邊的人?”
茉莉也好脾氣地說:“你猜。”
“喂!”年輕刑警有點生氣,“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茉莉也從咖啡機裏接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不由皺眉。
好難喝。
不知是不是她嫌棄的樣子觸怒了他們,幾個人立即表情不善起來:“喂喂!你一個小姑娘,這麽不尊重前輩嗎?”
這一刻,茉莉也有些後悔自己沒穿警服過來了。在這個階級制度分明的男性體系環境下,盡管他們可能會不服氣,但有時候警銜的高低足以決定一切,至少能緩解當下的緊張氣氛。
不過茉莉也不欲與他們多言。她索然無味地端着馬克杯,準備在沖突升級之前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忽然被方才搭話的年輕刑警攔住了去路。
“和你說話呢!沒聽見嗎?你們公安也太嚣張了!”這人露出微妙的笑容,說着說着就要去抓茉莉也的肩膀,預備給她一點顏色瞧瞧,順便占占便宜。
茉莉也微不可查地擰一下眉,正想武力解決掉他,風見過來救場了:“茉莉也小姐,降谷先生讓你把剛才會議的完整資料發給他。”因為風見臨時被派了其他任務,所以下午的會議只聽了一半。
“好的,我知道了。”
說完,茉莉也用眼神示意擋在面前的人讓開。
年輕刑警悻悻地收回剛剛搭上茉莉也肩膀的手,但嘴裏卻不甘示弱:“哼,算你走運。”
“是嗎。”
茉莉也端詳了一會兒他那頭明顯是染出來的金色短發,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另一個淺金發的家夥。在對方被她看得即将炸毛時,茉莉也慢吞吞地好心建議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去招惹一個不知底細的女人,不要以貌取人啊。”
尚且不知自己險些一腳踩上死亡線的金毛刑警:“?”
作者有話要說:
茉莉也:看在你也是金毛的份上,不揍你。
問為什麽雙箭頭的兩個人明明都很聰明,卻遲遲沒有交往?
答案揭曉:茉莉也有輕微PTSD,零不敢真的直接A上去啦!因為他研究過茉莉也的測評報告,又當過她的聯絡人,所以比較了解,于是打算慢慢來,慢慢來……然後他急了,畢竟這是個青梅竹馬王道的世界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