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燕子⑥
波本久違地出現在酒吧。
畢竟家裏有個身體不好的人需要他照顧,以前他是為了殺殺無聊的空餘時間才會出來泡酒吧,現在泡酒吧反而變成無聊的事情。每天忙完手上的工作,當然要第一時間回家陪親親女朋友才是正道。
不過今天下午茉莉也和基爾臨時決定一起去逛街吃飯,只随便給波本發封郵件通知了一聲就出門玩耍了。而某個提前處理好手頭事務、預備晚間大展身手表現一番的男人剛進家門便錯愕地發現愛巢變空巢,繼而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再度體會到無所事事的煩惱。
于是他只能選擇泡酒吧。
剛點了一杯加冰波本,就有人在他身旁坐下。
“波本,如今的你可是大忙人,連酒吧都不常來了啊,想找你還真難。”
來者嘲諷意味十足地說完這句話,才冷冷地朝調酒師要了杯酒。
調酒師噤若寒蟬,動作麻利地将對方點的酒準備好,恭恭敬敬送到他手邊,然後立即閃人。這裏馬上将要成為是非之地,他一介小卒子不敢久留,趕緊光速撤離。
被當面嘲諷了的波本卻并不生氣:“嗯?真正的大忙人怎麽有空來找我了?琴酒,你不去抓你的叛徒,還有閑情喝酒嗎?”
“我來這找你,姑且也算——”琴酒咧開一抹殺氣騰騰的笑,“哼,波本,你的小情人帶回來的名單有問題。”
波本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态:“此話怎講。”
琴酒卻開始賣關子,給了他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表情:“你自己還不清楚?”
波本很是厭煩地吐口氣。雖然平時喜歡賣關子的人是他自己,而且他也沒覺得哪裏不好,但誰都不喜歡被別人賣關子,何況還是琴酒這個性格惡劣到只會喊打喊殺的家夥。
“我不清楚。”他幹脆利索地回答。
琴酒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你不覺得她偷取名單的過程太輕松了嗎?那可是,絕密情報。”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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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本輕蔑地瞥了琴酒一眼。
“我說啊,你那可憐的腦袋瓜除了‘叛徒’這個詞之外,就不能思考一些別的有用的東西了嗎?還是你終于老年癡呆了?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當時的細節嗎?一個快死掉的人,在醫院躺了大半個月才出院,這樣也叫輕松?我真不知道你對‘輕松’的定義是什麽。”
琴酒別有深意地說道:“哦,說不定她死掉了才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畢竟是以命換取的‘真實’情報啊。”
波本差點沒把拳頭直接砸到琴酒臉上。
“你——”
他忍耐再三,最後不怒反笑:“琴酒,哪怕是你,我也得奉勸一句:別亂嚼舌根,否則我就親自狙掉你的人頭。”
琴酒也笑:“是威脅嗎?很好,我收下了。”
波本繼續放狠話:“別把你的髒手伸到我這裏來。上次膽敢幹涉我的人,墳頭都長滿雜草了,你也不會例外。”
“哇,說得我都有點害怕了呢。”盡管嘴上說着害怕,琴酒的語氣裏卻毫無懼怕之意,反倒充斥着挑釁的味道,“事關組織,我必須幹涉,由不得你說三道四、指手畫腳。再者——”他抿了一口酒,故意對波本舉了舉只剩一小半金色酒液的酒杯,“哼哼,我可聽說連朗姆都被驚動了,因為那份名單上根本全是先前早被我們處理過的老鼠,除非他們沒再派更多老鼠過來,或者還保留着原始資料,不然警察廳那邊怎麽可能沒有更新信息?就算你是朗姆的心腹愛将,以他那多疑的性格,一旦你的女人有問題,他也不會放過你的。”
波本不動聲色地反駁:“哦,是嗎?可是根據線人提供的線報顯示,警察廳公安手中有一份卧底名單,具體內容連線人都沒見過,所以名單上到底有什麽,誰又知道?也可能他們早有防備了。你不妨換個角度思考一下問題,說不定是我們這邊有人洩密給警察廳了呢?”
“如此說來,倒也不失為一種可能性。”琴酒裝出好似被他說服的樣子,嘴裏卻發出警告,“不過,森山瑪莉亞已經被邊緣化了,關于這點,你比誰都明白吧?波本,守好你豢養的金絲雀,別讓她被我抓住把柄——我想,你應該不會忘記我處理叛徒的手段有多殘忍。”
撂完狠話,琴酒将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随手扔掉酒杯便起身離開了。
徒留波本一人滿臉平靜地端坐于吧臺一角,不知想着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也一口幹掉杯中因為冰塊融化而顯得不那麽嗆人的烈酒。
***
其實,幾次任務下來,波本多少注意到茉莉也并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熱衷于殺人放火,不如說她似乎在以一種刷怪升級的心态來面對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波本也未必多麽喜歡幹壞事,不過他挺享受那種作惡成功後的快感。所以兩人在這方面是有些小小分歧的。
現在琴酒的話點醒了裝睡的波本。從某種層面上講,他和茉莉也之間确實存在許多看似微小卻與原則相關的矛盾,這讓他不得不正視那些被他刻意無視了的細節。
比如——
波本早就發覺最近幾個比較重要的任務完成得都不怎麽順暢,總有這樣那樣的小遺憾。起初他以為是伏特加或白蘭地在背後搗亂,後來又懷疑是基安蒂那群看不慣他行事作風的家夥偷偷搞鬼。直到某次聚會,他出言敲打這幾個嫌疑人,卻發現他們的驚訝和無辜不似作假。
那麽就該考慮其他可能了。
——他身邊出了洩密的叛徒。
針對搭夥出過任務的成員進行了或拷打或威逼或利誘的調查,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結果,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事實的真相。
——森山瑪莉亞,有可能是那個叛徒。
波本不想懷疑枕邊人對組織的忠誠。退一萬步講,她只要對自己忠誠就行了,其他的,波本不願意管。反正任務照常完成,該殺的人一個也沒溜掉,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洩密罷了,無論她把情報賣給誰,只要大體上不妨礙他的工作就行。
波本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無可挑剔的絕世好男友。
反觀茉莉也這邊。
自她被無形邊緣化起,她就只能從波本的任務中分析組織近期的動向。她急切地需要更多情報,可組織又不是波本一個人開的,其他成員也在不停活動着,再加上這家夥越來越懶,接任務的次數越來越少,茉莉也恨不得摁着他的狗頭讓他快去幹活。
這兩人,一個明明看出對方別有所圖卻心甘情願只求虛假愛意,一個希望可以利用名義上的男朋友來破解更多核心情報。
般配。
不過正如茉莉也所說,工具人也是有感情的。
同居三個月後,茉莉也敏感地覺察到波本開始早出晚歸,而且泡酒吧的時間也變長了。她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緊張。
平心而論,波本對她确實不錯,達到了關懷備至的程度,上次她得到同等待遇還是家人給予的。但是茉莉也同樣無法忘記波本是組織裏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兩人立場相對,他關懷的是組織成員森山瑪莉亞,而非日本公安古谷茉莉也。波本幾乎承擔了大部分任務,盡量不讓她接髒活,他在不知曉她真實身份的情況下才這麽維護她,一旦讓他知道原來她是卧底,恐怕她兇多吉少。
茉莉也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同時也堅持捍衛着自己的本心。
這導致她晚上睡覺經常做噩夢。
因為不知道會不會說出什麽不該說的夢話,茉莉也盡最大可能縮減着睡眠時間。
可是……
波本為什麽好好的就突然成為沉迷于酒精的頹廢玩意兒了呢?
茉莉也推演了無數可能的理由,偏偏就是找不到最佳答案。眼看波本似乎又一次打算将自己泡死在酒吧裏,她終于忍不住像個合格的女朋友一樣搞起了突擊檢查,試着打電話給他。
波本接電話的速度倒不慢,就是說話的語氣和語調裏帶着濃濃的酒精味:“瑪莉亞?你……怎麽舍得給我打電話?是公寓停電了,還是你又要和誰出去逛街了?”
茉莉也心道:人渣快說人話,幹嘛弄得這麽哀怨。
“……沒什麽,就想問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波本醉醺醺的樣子幾乎可以沿着手機傳送過來:“哦,那你來接我啊。”
茉莉也:“……”
茉莉也咬牙:“行。你等着。”
因為外面忽然降溫,印象中波本出門的時候只穿了馬甲襯衫,茉莉也順手從兩人的衣櫃裏翻出一件男士外套,便驅車趕往酒吧。
走進酒吧,隔得老遠就看到波本無比豪放的坐姿。
上半身靠着吧臺,一條胳膊彎曲起來支撐身體,一條胳膊垂在身側,手裏倒拎着空空如也的高腳杯,兩條攤開的長腿無處可伸,腳尖幾乎抵歪旁邊的圓桌。仰面朝天,腦袋枕在大理石臺面上,淺金色的發絲淩亂不堪,修長的脖頸脆弱地暴露于茉莉也的視線中,整個人散發出危險詭谲而魅惑人心的獨特氣質,無時無刻不在招蜂引蝶。
單看那些正遙遙觀望、對着他這個方向竊竊私語并隐約有些蠢蠢欲動的年輕女性,就能知道他到底有多受歡迎。
茉莉也倒吸一口冷氣:這家夥怎麽了?
耳朵靈敏的波本聽到動靜略一擡頭,便望見茉莉也難以置信地站在不遠處瞪着他。
于是他瞬間并攏雙腿、挺直腰背,由原本相當豪放的坐姿變成正襟危坐,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般充滿了賞心悅目之感。
茉莉也再抽一口冷氣:這家夥究竟怎麽了,壞掉了嗎?!
迎着波本略帶譴責的眼神,茉莉也心裏“咯噔”一下,條件反射般地後退一步,卻接着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麽,于是欲蓋彌彰地又向前蹭了半步。
将她全部動作盡收入眼底的波本此刻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本想用兩次那個之後的反應來表達茉莉也對波本的感情變化,不過還是換種方式好了,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