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雪融⑨

誰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那麽快。

降谷零以“波本”的身份回到日本後沒過半年,組織決定再提拔一批有能力的底層成員,茉莉也亦在考察範圍內。

本來一切順利,看似沒什麽問題。但正當茉莉也為代號任務做準備時,朗姆不知從哪得來消息,認定森山瑪莉亞是日本公安派出的間諜,他十分憤怒,立即命琴酒調派殺手,并下達指令表示對待混進組織的老鼠不必客氣,就地格殺勿論。

與此同時,茉莉也先後接到兩通未知來電,一通比一通着急。

諸伏景光只簡單說明警視廳公安部內網出現問題,“森山瑪莉亞”是公安卧底的消息已遭洩露,讓茉莉也趕緊按原先制定的計劃撤離組織,如果可以,他會請人幫忙,接着便匆匆挂斷電話;而降谷零更直接,茉莉也剛“喂”了一聲,啓用變音器的他劈頭一句:“馬上到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去找你!”說完秒掐線路,連自我介紹都省略了。

手機另一頭“嘟嘟嘟”的忙音好似催命符。

茉莉也當場打了個激靈,胸口一緊,頭皮瞬間發麻,恐懼沿着四肢百骸蔓延。

她茫然且不知所措地環顧四周,感覺危險無處不在,仿佛随便哪個角落都會探出一支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的腦袋。

思考不過三秒鐘,她轉身折回臨時住處。

只要能順利藏起來……只要能成功躲過組織的追殺……只要……

然而首先應該保證情報安全!

本該紛亂的思路此刻卻格外清晰,茉莉也一邊忙中有序地整理并銷毀着小公寓裏的全部資料,一邊有條不紊地收拾了幾樣可供随身攜帶的輕巧武器,又給安着消.音.器的手.槍裝滿子彈,備足了家夥之後才迅速按先前與諸伏景光預演過的方案開始規劃躲藏路線。

最後拿出自己的手機給諸伏景光發了一條“采取備用計劃”的郵件,茉莉也一槍終結這支手機的壽命,并将其砸碎了沖進下水道,正式開啓亡命之旅。

途經某個電話亭的時候,突然想起方才降谷零那句“我去找你”的囑咐,她閃進電話亭,投幣撥號。

但是無人接聽。

茉莉也強行按下心中惶恐,一面自我安慰着“他不會有事、不會有事”,一面豎起衣領,飛速離開電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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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躲進逃亡路線上的第三個電話亭後,她終于撥通電話。

降谷零尾音稍稍上揚,聽起來應該是沒有遭遇什麽難題的樣子:“您好,請問您是……?”

“不要找我。”茉莉也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松一些,“我很安全,不用你操心。”

“……!”

剛從組織據點附近擺脫其他可疑成員、準備出發去營救她的降谷零壓低嗓音,憤怒的火焰都快沿着電話線燒過來了:“茉莉也?!你居然還有閑情管我怎麽樣?先想想你自己吧!”

沉重的呼吸聲傳入耳中,茉莉也判斷出他現在應該正急速朝她所在的方向趕來。

“對不起!”她吸了吸鼻子,明明想故作無事地好好道個別,出口的話卻帶着哭腔,“算我求你了,拜托你千萬不要來找我!無論我能不能脫身,你都別插手我的事情!記住,不要找我!”

她切斷電話,重新踏上逃亡之路。

聽景光的意思,短時間內不能回警視廳了,還不知有多少陷阱在等着她,安全屋說不定也不再隐蔽。剩下的選項裏,最優解反而是景光曾經安排過卻被她否決了的備用計劃——投奔他在長野老家的哥哥。

希望諸伏大哥确實如零和景光所言是個十分靠譜的人。

那麽,去長野的話……

在即将邁上公交車前,茉莉也警覺回頭,但仍被悄無聲息地接近她的人捂了滿臉的乙.醚。

來者一把架起她下滑的身體,沖探頭觀望情況的司機揮了揮另外一只手,笑嘻嘻地說道:“抱歉啊,我朋友大概又犯低血糖了,我扶她去旁邊休息一下。要不您先走吧,我們可以等下一班車哦!”

司機不疑有他,關閉了車門。

目送公交車遠去,矢島明子斂起笑容,無奈嘆道:“真是的,回收任務失敗的潛入搜查官這種事可不歸我管啊……”

低頭看看懷中昏迷的女子,她大為震驚。

好家夥好家夥!僞裝成這樣,連爹媽都不認識了吧,組織裏那群酒囊飯袋怎麽可能追查得到!難怪害我找了這麽久!原來怎麽就沒發現她這麽能幹呢?所以之前和我一起出任務的時候都刻意留了一手嗎?啧,這要不是靠諸伏給的定位追蹤器,就算把東京掀翻了也找不着這位公安小姐吧?

這一刻,矢島明子的內心戲很多很多。

不過說到定位器……

一眼瞧見茉莉也脖子上那枚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的0形項鏈吊墜,矢島明子神色複雜地小聲嘀咕:“唉,果然很刺眼呢。”

***

“大家都是自己人——嘛,姑且先确認一下,你是諸伏的女朋友對吧?”

剛剛轉醒的茉莉也眼皮微動,還沒想好自己該用什麽方式一躍而起、一招制敵,就聽對面扔過來這麽一個略帶酸味的問題。

“……?”

問號緩緩升至頭頂。

茉莉也睜開眼睛,翻身坐了起來,銳利的視線直直刺向不遠處站着的年輕女子。

“哦哦,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說起來,你和諸伏吓唬人時的表情可真像……難道是失散多年的兄妹?”矢島明子被自己的設想逗笑,但她只笑了一下就在茉莉也的警惕瞪視中又恢複正常,“行吧,讓我來稍微解釋一下?我想我可以解釋關于你被我營救的前因後果。”

“西娜爾,”茉莉也啞聲喊出對方的組織代號,警惕異常,“你也是奉命追殺我的人之一?還有,諸伏是誰?”

“哎,別這麽不友好。放心吧,我這邊很安全的。”矢島明子起身,當着茉莉也的面從茶幾下方翻出一樣黑乎乎的東西,扔給沙發上的茉莉也,“自己看咯。”

這是一本黑色封皮的護照,封面自上而下依次是拉丁文和阿拉伯文書寫的“國際刑警組織”字樣、國際刑警組織标志和英法西阿四種語言書寫的“護照”一詞。茉莉也将信将疑地翻開護照,裏面掉落一張卡片,她一手抄起卡片,定睛看去,是印有“矢島明子”這個名字和她3D相片的國際刑警組織身份證。

矢島明子微微一笑:“失禮了,重新自我介紹一下,ICPO,矢島明子。”

茉莉也探身将護照和身份證放到茶幾上,愈發警惕:“我怎麽知道這是不是你用來騙取信任的謊言?”

“這東西可不好作假。”矢島明子聳聳肩,“身份證的電子芯片裏記錄着我的生物信息,如果你想鑒別真僞,我可以給你出示一切資料。對了,你身上的武器可真不少呢,我把它們都放在你腳邊的那只箱子裏了。”

茉莉也不動聲色地垂眸掃了一眼腳下的紙箱,接着問:“你這麽做的好處?”

卧底一般不主動向別人展示自己的真實信息,因為會違反保密原則。像矢島明子這樣随随便便就把身家底子全部和盤托出的卧底幾乎不存在,也難怪茉莉也懷疑她在說謊。

“我樂意。”

打定主意不解釋一句的矢島明子動機不純,才不想在情敵面前落下風,至少她賣了諸伏景光一個人情,讓他不得不事後好好報答。

她不說,不代表茉莉也分析不出來。

“你……認識景光。”回想矢島明子自她清醒後三句話不離“諸伏”的行為,茉莉也相當自信地斷定,“是景光請你幫我的吧。他人呢?不方便過來嗎?”

矢島明子算服氣了:日本公安派出的卧底搜查官也并不是想象中那麽沒腦子。

“諸伏說要去處理公安內部的叛徒,稍後過來。”

茉莉也打量着她,沉思片刻,又問:“你救了我,如果組織追查,你怎麽脫身?”

“沒關系啦!”矢島明子像是碰上什麽大快人心的喜事似的兀自笑了半天,“萊伊,哼,我老早就看他不爽,誰讓他總搶我任務!既然喜歡搶功,這回正好白送他一次。”

畢竟不是屬于自己的任務,若叫其他組織成員看到追殺現場有她的身影,肯定會被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進而招來各種懷疑和調查。同時出動的三個殺手中,只有萊伊當時距茉莉也的位置最近,于是矢島明子便把他引到車站旁那棟廢棄大樓裏,順便僞造了茉莉也的屍體,再澆點汽油一把火燒掉,什麽有用的信息都留不住。

至于萊伊會不會被火殃及、之後又該如何向琴酒和朗姆解釋——

誰管得着?

面對無情栽贓,追殺卧底的任務無故遭不明人士截胡的背鍋俠萊伊:你禮貌嗎?

而矢島明子并不想對茉莉也詳細闡明她與萊伊之間的恩怨,只說:“要是被那家夥抓住,你也只有認死的份了。”

茉莉也點頭同意:“确實。救命之恩,感激不盡。”

矢島明子笑而不語,低頭擺弄起自己的手.槍。

茉莉也看出她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姿态,倍感好笑,想了想,決心還是把自己與諸伏景光的真正關系告知對方:“矢島小姐,你救了我一命,無論如何我都該感謝你。作為報答,我不妨也透露一些個人信息:景光不是我男朋友,我們是警校同期——或許還要加上一點,長達六年的初高中同學?”

矢島明子眼睛亮了一下。

即使沒人搭理,茉莉也也沒有因此而停止念叨:“我們以男女朋友的名義約會,借機交換情報,所以容易讓人産生誤會。但那只是權宜之計。”

茉莉也用腳尖勾過紙箱,俯身打開箱子,一樣樣翻出裏面屬于自己的武器,重新裝備回身上。矢島明子默默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忽然覺得這家夥貌似挺有可取之處,再仔細瞧瞧,長得也确實順眼,嗯,誠如諸伏所言,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

就見茉莉也慢吞吞地往槍裏裝着子彈,繼續自說自話:“我有穩定交往中的男朋友,不過他還在執行秘密任務,短時間內也沒辦法把他喊來作證,但是我們之間感情很深,不會分手。簡而言之,我和景光完全不可能是情侶,如果非要下個定義,那就是親友關系。”

裝完子彈,她投去一瞥,矢島明子莫名地有種被人剖析幹淨的錯覺。

“另外,如果你想追求景光——”

暫時躲過組織追殺,茉莉也身上的壓力相對減輕了不少,也有心思開玩笑了。她一邊說着,一邊心想:我這算不算苦中作樂?

矢島明子挽起一抹心領神會的微笑:“怎樣?”

茉莉也則配合地露出一副深思熟慮後的表情:“我勉強也稱得上是景光的半個幼馴染,當然可以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無償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小幫助。”

矢島明子:“嗯咳咳……那就,多謝了?”

茉莉也:“不用謝,應該的。”

反正景光當年也助攻過我和零,現在終于換我來回報他了。

嘿嘿。

***

等諸伏景光前來接應茉莉也的時候,她已經和矢島明子相談甚歡。

諸伏景光:“……?”

問號緩緩升至頭頂。

不得不說,他的這個反應和茉莉也剛從昏迷中清醒時的反應一模一樣,莫怪矢島明子誤會,因為他們倆的确太有默契了。

有茉莉也的解釋在前,諸伏景光尚未明确表達出自己欲與“女朋友”單獨交談一番的想法,矢島明子就先識趣地把客廳的空間留給了這兩位公安警察。

“我這裏沒安任何竊聽器,大可放心好了。我也不屑偷聽你們之間的談話。”矢島明子從容起身,一派大家風範,“你們兩個慢慢聊,聊完了再通知我。”

諸伏景光鄭重道謝:“矢島小姐,感謝您出手相助。如果茉莉也遭遇不幸,我……”

深知此人脾性的茉莉也預感到他即将發出足以令矢島明子再度誤會的言論,連忙出聲打斷:“你也沒辦法對我男朋友交代了,是吧?行了行了,我這不好好活着嗎,別自責啊,又不是你的錯。”

諸伏景光深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用可怕的眼神示意自己稍後會找她算賬。

自知理虧的茉莉也讪笑望天。

“你竟然敢——”待矢島明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某個房間後,諸伏景光開始發作。

茉莉也搶先接話:“我這不乖乖聽你安排了嘛!本來我可是打算去長野的,要沒遇到矢島小姐,現在我早就坐上去長野的車了。”

“不,我是說你怎麽敢給他打電話!還胡言亂語,聽起來跟交代遺言似的,活活把他吓個半死!”諸伏景光無力地抹了把臉,覺得自己簡直快被兩個幼馴染折磨瘋,“你知道幾個小時前,他告訴我你的手機一直關機、根本聯絡不上,所以他懷疑你遭遇不測的時候,我的心都快停擺了嗎?如果不是矢島及時給我發消息說你們已經安全抵達這裏,我可能就要先把害死你的那些混蛋全部狙掉了。”

對此,茉莉也感到很抱歉:“對不起,我當時沒想太多,就是擔心他……”

“不好意思,在我看來,任務沒有你的命值錢。”

諸伏景光發表完自己的觀點,接着又原封不動地把降谷零的話帶給她:“那家夥說:孰輕孰重,他掂量得清,他可不會因為你犧牲自己去保全他而高興。”

話說到這個份上,茉莉也只得生硬地轉移焦點。

“那啥……本廳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

諸伏景光輕描淡寫:“出了點小意外,不過已經被我解決了,現在只等上級同意我的申請。”

他只字不提被公安叛徒絆住腳步、無法親自前去營救茉莉也的事實——反正混進公安部的組織線人已經在他親自主持的抓捕行動中伏法。手刃犯人非他本意,然而膽敢将黑手伸向零和茉莉也的敵人,諸伏景光決不放過。

茉莉也有點被諸伏景光此刻的兇狠表情驚到,于是忍不住問:“什麽申請?”

諸伏景光停頓一下,沉聲說:“終止‘森山瑪莉亞’的潛入搜查任務,以及銷毀‘森山瑪莉亞’相關資料的申請。”

幾句話搞清楚現狀,茉莉也向下一個問題進發:“那你準備怎麽給他說?”

“嗯……”諸伏景光當然明白這個“他”指的是誰,“總之要先告訴他,你安全得很。免得他真控制不住自己,再做些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能告訴他我在哪。”茉莉也冷靜分析,“我擔心他跑來找我麻煩,再導致自己陷入危機。假的身份不能再用了,借組織清理叛徒的行動抹殺掉‘森山瑪莉亞’是最好的選擇。”

諸伏景光:“你的關注點竟然在這裏?”

“那是必然的吧?”茉莉也奇怪地拿眼瞟他,“就說我在法國——對,被總部設在法國的國際刑警組織保護起來了,你這樣講,他應該會放心。”

諸伏景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莫名覺得自己的思路好像也被她帶偏了:“所以我該怎麽解釋你明明是日本公安的人,卻被國際刑警組織保護了?”這一個兩個的,能不能消停一下?

面對他的無奈,茉莉也打趣道:“你就告訴他,你新交的女朋友是國際刑警,你請她幫了個小忙呗!”

無緣無故又被安排了新女友的諸伏景光:“哈啊——?!”

作者有話要說:

茉莉也:這回可算輪到我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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