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我能醫治你嗎
身下的陸地在搖晃。
不知道在黑暗中過了多久,顧蘅從混沌到清醒,在她意識到自己被捆綁在一個黑暗的空間裏的第一時間,就開始忍着手腕上鑽心剜骨的痛楚磨蹭起了手上的麻繩開始積極自救。
很奇怪的,麻繩似乎并沒有系的太緊。
手痛的要死,大概被狠狠的磨掉了一層皮,但聽到輕微的“咔嚓”一聲,原本在黑暗裏蜷縮着身體的女人一把推開了頭上的蓋子,她看了一眼自己身處的環境,一下子呆住了: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霧氣,她坐在一艘小船上,四周堆得滿滿的都是東西,而正中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很薄很薄的小冊子。
霧氣深濃。
超過一米以外的地方,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趴在船舷上往外看,能看到的唯有船下黑而沉的波濤,船只仿佛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拉動,明明沒有風,卻在朝着無人知曉之處迅捷而行。
顧蘅一屁股坐倒在了甲板上:結合零零碎碎聽到的那些對話,再加上她聽說過的那些傳言,她立刻猜到了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哪裏:她屁股下的這艘船,所處之地正是迷霧之海。而迷霧之海裏只有一個引力之心:非人類生物收容所,又稱異靈監獄。
怪不得這些人不怕自己解開繩子之後第一時間就是要去找他們算賬啊!
怪不得連繩子都沒有綁的太嚴實啊!
他們這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們送自己去的地方,從來只有活人進去,裝備出來。
他們要送自己去的,是隔一段時間就會暴動,隔一段時間就必須送‘靈骨’進去鎮壓的海心監獄。
顧蘅冷笑了一聲,拿過了桌子上放着的小冊子。
上頭的扉頁上寫着“監獄主指南”五個字。
翻開第一頁,圖片上繪制着的是一個F級的異靈圖像。
下面寫着對醫生的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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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F級)
危險系數:安全。
醫生是島上唯一擁有自由的異靈,他也是唯一一個自願要求呆在監獄裏的異靈。
醫生曾經對我們說,他無法坐視任何一個傷者,無法漠視任何一個傷口。
所以醫生身穿白衣,在某一個異靈自殘的夜晚出現在島上,自他出現之後,監獄的□□不再有異靈失去他們的生命。
因此,我們給予醫生一定的自由作為他救治的回報。
“……”F級,毫無殺傷力的級別。島上其他所有的異靈最低也都是D級起,顧蘅瞅瞅圖片上那張畫的很抽象但依顯得溫柔謙和的臉,忍不住點了點他的唇角:這種F級的異靈都被放在島上,要不是自願的,實在是挺可憐的。畢竟這座島,可是公認的異靈禁地,不管是環境還是待遇,都讓異靈很不舒服。
自願為了減少這些傷者的痛楚才留在島上的異靈醫生,或許他的誕生起初,就是來源于某些奉獻者的執念吧?
想到這裏,顧蘅忍不住低聲嘆息:“這世道可容不下好人。”
我這個倒黴蛋,不就是因為一時想着救個小孩子,醒來就淪落到這兒了嗎?
雖然對自己現在身處的情況心煩意亂,但顧蘅還是認認真真的一頁一頁的仔細查看這本監獄主指南。直到她終于把每一個異靈的模樣和殺傷力牢記于心。
就在她翻看完了這本薄薄冊子的最後一頁之後,船忽然發出輕輕的“咯噔”一聲,顧蘅探頭去看:船靠岸了。
她利落的從船上翻身下來,腳踏實地的一瞬間,她看清了遠處的景象:小島上沒有被迷霧之海上蔓延的霧氣包裹,而小島的正中央,孤零零的立着一個灰色的建築物。
除了包裹住島嶼的重重迷霧外,這小島的一切,和外面并無分別。
就在她眯着眼睛眺望那島上唯一的高大城堡外形建築物的時候,她的耳邊忽然傳來了柔和的男聲:“你身上的傷口,疼嗎?”
近在遲尺的氣息讓顧蘅吓得渾身一抖。
她擡起頭,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穿着白袍,栗色頭發、正溫和親切的看着她的高挑男人。
在他身上,不會讓人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攻擊性,他的面容。
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顧蘅立刻就意識到了他是誰:小冊子上只說了這個F級的家夥沒有殺傷力,可沒有說這家夥光靠臉就能殺人啊!
英俊成這樣,還需要有什麽別的殺傷力?笑一笑大概都會有審美正常的異靈願意替他手染鮮血吧?
也許是意識到了她略有些呆滞的反應,男人的唇角微微勾起了更深的弧度,他再一次重複了一遍:“我能給你醫治一下你的傷口嗎?一下就好。然後就不會再痛了。”
顧蘅手上的傷的确還在隐隐作痛。
先前大概是跟巨鼠戰鬥的時候留下的擦傷、淤傷也在身上各處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更別提她還記得自己昏迷的時候聽到的那些對話。
她記得自己在和巨鼠對戰的時候明明發揮了異乎尋常的力量,為什麽卻沒有覺醒?
是不是在她昏倒的時候,那些無恥之徒對她動了什麽手腳?
醫生的醫治是寫在了小冊子裏的‘品質保障’,在這種監獄情況不明朗,甚至可能很危險的時候,若是能得到一點他的治療,對她已經糟糕到了極點的狀況肯定是有幫助的。
但鬼使神差的,顧蘅看向了醫生的鎖骨。
細白如瓷的肌膚上,留着一道深深的淤青,像是被什麽人揮拳擊打留下的傷:這絕對不是醫生自己會留下的傷口。
她的目光在那道傷口上稍稍停留片刻,旋即迅速的搖了搖頭:“不用。”
已經卷起了袖子準備好動手的醫生愣住了。
他皺起了眉頭,原本閃閃爍爍的、滿是笑意和溫柔的眼眸裏只餘下了星星點點的失望,就連原本彎起的唇角也失落的垂了下去:“不能嗎?”
“……”大概沒有幾個女人能拒絕這樣失魂落魄的英俊男人吧。
更何況他提的要求還是“讓我給你治療一下”。
顧蘅當然也不能。
但在隐約猜到對方的‘醫治’到底是什麽樣的機制之後,她完全沒有把自己的痛楚轉嫁在別人身上的想法,盡管這個請求是對方自己先提出來的。
因為是對方自己提出來的,就能讓利用別人的行為變得正義嗎?
對她來講,并沒有。
所以顧蘅并沒有松口,只是在看到醫生準備轉身離開時垂下的肩膀時,她轉念一想,忽然又叫住了他,捋起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來吧。”
醫生一愣。
但旋即他就笑了。
他的嘴明明沒有張,顧蘅卻聽到了他低沉優雅的聲音:“讓我醫治你。”
顧蘅皺起了眉頭:她這是幻聽了?
她再凝神去聽,這次卻又什麽都聽不到了。
醫生的手這時候已經搭在了她的手上,顧蘅卻“唰”的一下縮回了她的手,對着面前穿着白袍的男人搖了搖自己的手指,滿臉認真的說道:“不是這種醫治啦,我說的是,塗點紫藥水啊紅藥水啊,貼點膠布啊什麽的,就是正常的那種包紮手法。”她頓了頓,忽然想到了什麽,“等等,你會的吧?”該不會是野路子醫生只會奇奇怪怪的治療手法吧?
“可那樣還會疼的。”醫生深深的看着她,指了指她手上的一處傷口,“這處有點深,等傷口自己愈合,需要至少半個月時間。在此期間不能碰水,不能提重物,洗澡也會受影響。萬一不夠注意,說不定還會留疤。”
“嗨,那有什麽。”顧蘅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毫不在意的看向醫生英俊的臉,她感覺自己的手有點蠢蠢欲動,要不是考慮到面前這個異靈是島上唯一的醫生,大概誰都不會想得罪醫生跑去耍流氓,她是真的想摸摸面前這張連一點胡渣都沒有的臉,試一試手感是否真如看上去那樣柔滑。
不過還是算了,調戲醫生的病人大概會被開一堆很苦很苦的藥吧:“沒事,包起來就好,我不怕疼的。”
大約是很少見到這樣固執的病人,醫生似乎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淺淺的彎了彎唇角,對着顧蘅點了點頭:“好。”
所幸船上帶來的生活用品裏的确有顧蘅說的那些紫藥水紅藥水消毒液和膠布之類的東西,醫生過去找了出來,仔仔細細的給顧蘅包好了身上的每一處傷,過程裏,顧蘅觀察過他的手法:利落、精準、穩定。
還好她的傷口都在肉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沒什麽尴尬的不能見人的地方,顧蘅瞅瞅對方專注工作時垂下來的長睫,懷疑以他對待每個傷口的認真仔細程度,要是她真的傷在某些不能見人的地方,可能也會被醫生拉着一邊苦口婆心的告訴她“在醫生面前沒有男女之分”,然後唰唰唰快狠準的給她扒光了以後,迅速的全都處理好包上。
這麽想着,她不由的微笑了起來。
而她以為在專心工作處理傷口的醫生,在她低頭輕笑的一瞬間,手指微微一頓。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