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如果我瘋了
支離破碎的19號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那一行投降閃了又閃,無端端的多了幾分可憐巴巴的意味。
顧蘅還在猶豫着要不要接受它的投降,手心忽然微微一癢。
醫生輕輕拽了拽她的手,一撇一捺的在她的手心悄悄打了個叉。
大概是怕她不懂,這麽簡單的動作,他在做完之後立刻又重複了一次,這次顧蘅感覺的清清楚楚:的确還是個叉叉。
叉叉是什麽意思?
不要接受它的投降?
莫非這家夥,實際上還在偷偷摸摸的幹什麽壞事?
顧蘅看着地上的那一堆七零八落的零件,簡直不敢相信19號竟然還會假投降真搞鬼這一招。
她提着那把扳手蹲在了19號面前,把它在自己手裏敲了敲,“邦邦”兩聲,19號身下的地板都被敲得微微一抖:“投降?在我敲碎你之前,讓我看到你投降的誠意。”
大概是怕對方聽不懂人話,扳手怼在了脆弱的顯示器上,顧蘅笑盈盈的看着顯示屏上自己的倒影,回頭問醫生:“我很好奇,要是顯示屏也敲碎了,19號的等級會不會降啊?這地方可沒辦法修理顯示器,硬件壞了可沒地方配去。”
她頓了頓,仿佛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語氣裏的威脅口吻:“反正我有一整個監獄的異靈可以玩,要是這個壞了,我就再去玩下一個,損耗率什麽的,也是我作為監獄長的權限之一吧?”
損耗率當然是不存在的,什麽監獄長的權限之類的,在之前的那些監獄長身上或許還有可能是事實,但顧蘅根本就沒有這個權限,也不可能真的把19號敲成碎片。
但一看就從來沒經過生活的毒打的19號是不可能知道這些事的。
在扳手怼上它屏幕的那一瞬間19號幾乎是秒慫,它稍稍一頓,屏幕上忽然跳出了一個畫面。
不等顧蘅說什麽,那個畫面已經自顧自的播放起來。
顧蘅本來還皺着眉頭,但當她認出屏幕上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時候,她握着扳手的手指緊了緊,到底是沒有再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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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待片刻之後,顧蘅看清了那個畫面的狀況。
畫面裏的女人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旁邊的異常點忽然金光閃動,一整層的金色像是一團水一樣的驟然把她包裹在內。
那股金光像是水一樣的在往她的身體裏滲透,從最開始的只在肌膚表層,到片刻之後慢慢的變成像是從她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發絲內部發出來一樣。
顧蘅從沒見過自己這樣的表現,也沒有自己變成了個金色繭子的記憶,但看着那個閃着金色光芒像個小金球一樣的異常點,她隐隐約約又好像記起了一點什麽:相較于大多數安全區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異常點的民衆,她第一次遇見異常點,卻是在靈氣複蘇剛剛發生,管理層還在隐瞞這件事的最開始。
自從她第一次遇到靈氣擴散而她撐不住昏迷之後,這個她生活的世界就變了。
父親抱歉的目光,還有衆星捧月般的得意和驕傲,從見不得光的私生子變成了中心的女孩兒……
莫非,畫面上的圖像就是她在醒來之後問遍了所有的知情人,但所有人都告訴她不存在的監視錄像帶?
看來19號所存儲的數據量之大,還超過了她之前的預期,它竟然連這個都有。
顧蘅記得她醒來是在醫院,醫生說她氣血兩虛,撐不住覺醒的能量損耗,所以才會陡然昏迷。
但看屏幕上的畫面,那金光明明像是水一樣的滲進了她的身體裏:這種程度的和靈氣融合,分明就是覺醒的标志性象征!
她是怎麽失敗的?
在這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在顧蘅心神動蕩的時候,屏幕忽然閃了閃,整個畫面上“唰啦”一下,重新蒙上了一層黑和紅色結合的血光。
世界變成了動蕩的黑紅兩色,在視網膜上倏然交彙,顧蘅忽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她急退兩步,閉了閉眼,用力甩了兩下腦袋才感覺自己稍稍清醒過來。
醫生已經拉住了她的手。
他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在屏幕上得意的開始閃着一個嘲諷笑臉的19號,扶住了剛剛從眩暈中回過神來的顧蘅,低聲說道:“你看的太久了。”
顧蘅喘息着點了點頭。
在剛才的一陣暈眩過去之後,她也意識到了19號的小心思:這的确是一個時時刻刻都不忘記搞鬼的異靈。
它的畫面安排的非常雞賊:在它給她播放的畫面裏,被它插入了許許多多零碎的圖像,而它清楚的知道,這整個畫面就是她所關心的,并且能夠100%的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它故意放出了這一段,就是為了誘使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屏幕上,而她看的越集中,越專心專注,在那不斷閃現的零碎圖像面前支撐不住所需要的時間也就越短。
但那一段經歷對她來講真的太重要了。
她曾經用過很多種方法想知道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卻萬萬沒有想到,在現實裏用盡了方法找不到的錄像,卻竟然在這個地方找到了。
醫生扶着她的手穩定有力,顧蘅喘過了這兩口氣,再看向19號已經黑掉了的屏幕,暗暗咬了咬牙,先對自己身邊的醫生點頭道謝,并且放開了自己緊緊握着人家手臂當支柱的手:“謝謝。”
醫生擔憂的看向她:“今天不如先到此為止?改天等您好一點了再來。”
顧蘅劇烈的喘息了兩聲,意外的沒有像之前的任何一任監獄長一樣露出戀戀不舍的神色,而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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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顧蘅和他走在無人的甬道上,也許是因為周圍太靜默,所以她的聲音聽上去隐約有那麽幾分淡淡的冷意,“如果我瘋了,你還能治好我嗎?”
這是她在剛才忽然想起來的問題。
19號并不直接殺人:在它的介紹裏,寫的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它只會讓觀看者陷入恐懼、瘋狂。
而她剛才的眼前一黑,也更像是某種精神攻擊的結果。
這讓顧蘅忽然想起了她來的第一天就在監控室裏看過的前任監獄主的下場:那時候她只想着這人真是殘酷、暴戾、兇狠,但結合她今天的經歷,有沒有可能她的前任實際上精神狀況不佳?
精神狀況不佳并不是導致攻擊性行為的借口。
哪怕是精神病患者,也不是所有人都會表現出攻擊的傾向。
但不論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顧蘅都不想自己變成和前任監獄主有着相似行為的怪獸。
所以她才問出了這個問題。
不過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有些後悔了:因為想起前任監獄主的時候她就隐約猜到了答案。
醫生穩定的腳步停了。
他們停在昏暗的走廊裏,醫生長長嘆了一口氣,帶着無力的搖了搖頭。
他低聲說道:“是的,我對精神類的問題,無能為力。”
“嗯。”顧蘅頓了頓,她聽出了醫生聲音裏的遺憾,想了想之後有些笨拙的說道,“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已經在瘋狂的邊緣,我希望你不要救治我。因為哪怕肉體延續了生命,靈魂卻已經痛苦不堪。那時候的我,或許已經不是我了。”
醫生僵住了。
他淡色的眼眸帶着不可置信的看着顧蘅,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最終卻只是痛苦的搖了搖頭。
顧蘅知道自己的請求對于一個天性就是治愈的異靈來講是非常痛苦又困難的請求,但她有種預感,在這個監獄裏,19號絕不是唯一一個以精神攻擊為主的異靈。
就像她剛才關心則亂一樣,她不能保證自己過去的那些雷會不會又在下一次被踩中,然後炸出一些問題來。
顧蘅低聲說道:“我會盡力保證我的精神狀态良好,也會盡力在這裏好好活的更長久一點,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陷入了瘋狂,而你礙于本能卻無法阻止自己救治……”她頓了頓,看向醫生,懇切道,“答應我,如果有那一天,你離我越遠越好,這樣可以嗎?”
醫生長久的凝視着她皎潔如月的臉龐:他的敏銳讓他幾乎清清楚楚的判斷出,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非常的認真。
她是真的認認真真的在考慮,萬一她的精神值太低要怎麽辦才能不傷害別人這種歷任監獄主們根本就不擔心的問題。
在黑暗的走廊裏,她的模樣卻格外明亮鮮豔起來。
醫生從來沒有這樣清晰的感覺到過,這一任的監獄長,和之前的每一任都不同。
讓人棘手的不同,讓人動搖的不同。
醫生低低的“嗯”了一聲。
女孩兒的目光還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大概是為了确定他的這一聲嗯是不是認真的。
等到她确定了之後,她這才彎唇笑了笑,忽然說道:“不過,我現在能确定一件事了,外頭的那些人真的沒安好心。”
只是有一件事情有點奇怪。
如果說外頭的那些人是想要用19號給她的精神狀況施加壓力的話,他們怎麽會安排這麽一段錄像呢?
他們是不是忘了,19號可是跟所有攝像頭都聯網的,如果她得到了這一段錄像帶的真實記錄,再把這些東西往網上一放,那醜聞的沖擊力可夠那些人手忙腳亂好一陣子了。
還是說……他們根本控制不了19號所播放的圖像內容?
顧蘅皺起了眉頭,她總覺得,她可能漏掉了一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