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周六下午, 陽光和煦,今天氣溫高一些,不少人脫下了外套。一輛車駛向離開市區的馬路, 車輪帶起一串灰塵。
沒多時, 黑色車輛停在一間荒廢的庫房面前。
這間倉庫看起來已經十分破舊了,卷簾門生鏽得仿佛用手輕輕一碰就會碎,周圍的牆壁充斥着亂七八糟的塗鴉與髒話。
車門打開,三個人以此從後車廂下次。
先下車的人單肩背着有些大的黑色背包,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接着是一個穿着考究的少年,他挽着袖子, 身材高挑。
最後下來的人是周玦,微長的頭發照舊是紮成一個小揪揪,零散的黑發擋不住冰冷無機質的目光。
顧之行三人從倉庫正門走進去, 剛進去便一下子陷入了陰暗中,李寒山打開手機手電筒照了照周圍,發現是陽光無法從牆邊的毛玻璃裏完整照進來。
周玦倒是熟門熟路,很快就找到了開燈的按鈕。
按鈕按下的一瞬間, 燈光大亮, 起碼三人是能看見彼此的面容了。
李寒山掃了眼周圍, 幾臺破舊的又像是壞了的機器分布在廠房各處, 不過細看就發現能拆卸掉的部分早已經被拆了個幹淨。四四方方的廠房角落還有些紙屑以及生活垃圾,不過并不多, 似乎有人清掃過了。
李寒山看向顧之行, “你找人打掃了?”
“不是, 阿玦找的。”顧之行摘下背着的黑包, 從包裏拿出了一個應急超大手電, 遞給周玦, “我給你發信息了,你就用這個照着窗戶反複按開光時不時晃一晃就行。”
周玦點頭,“我知道了,阿行。
李寒山看了眼他手中的手電,又道:“剩下的你打算怎麽布置?”
顧之行用手指點了下周玦,輕聲道:“阿玦,說下你的安排。”
周玦黑眸仍然平靜地毫無漣漪,但聲音速度卻快了些,好像含了些迫切,“幾臺大功率的音響已經布置在倉庫外比較隐蔽的角落了,通電正常,聲音傳響正常。我提前确認了周圍沒有居住的居民,通向這裏的路除了我們來的那條已經全部封鎖了,确保了不會有人打擾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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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玦看向顧之行,又重複了一遍,“我們的計劃。”
李寒山有些驚訝,“很周全。”
“做得很好。”顧之行像是嘉獎一樣拍了下他的肩膀,笑了下又道:“好了,你現在出去待命。”
周玦點頭:“好。”
他費勁地拎着那個過重的應急手電一步步走向廠房外。
直到周玦的身影徹底消失,李寒山才道:“比我想象得更加周全,是他的執行力太強還是你的計劃詳細?”
“我跟他說了,他做的計劃與執行。”顧之行一邊清點這着背包的東西,一邊打量着周圍,又道:“點P什麽時候到啊?”
李寒山低頭看了眼腕表,“二十分鐘,夠我們稍微布置一下了。”
顧之行“嗯”了聲,兀自起來将黑膠帶纏在了一臺廢棄機器上,纏了沒一會兒又喊道:“李寒山,你覺得這像是正經機器嗎?”
李寒山仔細端詳了下,道:“不太像,但我覺得會被所謂的粒子交換器欺騙來的人應該也不會有太多懷疑。”
“那倒确實,不過我們的世界都已經玄幻成這樣了,交換靈魂的機器說不定還真有。”顧之行扯下長長的一段膠帶,橫貼豎貼都不滿意,“李寒山,你還是過來幫忙吧,我感覺怎麽貼都不夠酷。”
李寒山挽起袖子,露出略顯青筋的小臂,一邊走過來一邊道:“我還以為這部分你也會讓周玦處理好。”
“這種小事也沒必要讓阿玦來吧。”顧之行扶着機器起身,随後活動了下身體道:“你來吧,我去問問點P到哪裏了,別走錯路了。”
李寒山蹲下,撕下一塊膠帶,“我剛剛已經确認過了,他正在走安排好的路線。”
“那就行。”顧之行放下手機,打量着李寒山貼的膠帶,“你怎麽貼個這兒都要整整齊齊的,好奇怪啊。”
李寒山繼續貼了好一會兒才道:“因為有序。”
顧之行“啧”了聲,拿出了噴漆罐,“你好了跟我說一下,我上上色。”
李寒山動作很利索,沒多時,一臺廢棄生鏽的儀器就搖身一變成為一臺奇形怪狀的神秘黑色儀器。
兩人都出了點汗,但好在倉庫空曠避光,倒也涼快。
點P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剛好也是兩人布置完後八分鐘。
點P剛一進廠房門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怎麽一股油漆味。”
顧之行愣住,正準備想借口,卻見李寒山神情自若地道:“因為這個儀器年久失修,所以我昨天從德國那邊請人過來維護修繕了一下,應該是那時候留下的味道。”
“還有專門維護的專家,你們不是說這個機器也不一定靠譜?”
點P面色愈發狐疑,問的點還倒是十分關鍵。
顧之行想,這比看起來腦子也太靈光,怎麽這時候倒是緊咬不放。
李寒山笑了下,黑眸溫和,話音裏透着點疑惑,“我們覺得不靠譜,但是生産他們的人當然是無論如何都必須相信他們的産品的啊,你沒想到嗎?”
顧之行看過去,他神情純粹,仿佛是真的疑惑。
點P面上的狐疑神色頓時消失,喉嚨裏溢出了一串幹笑,他道:“原來是這樣啊,好了,我們時候開始?”
看出來他是真的覺得有些尴尬,已經在轉移話題了。
顧之行道:“現在就可以開始。”
點P點頭,“開始吧。”
三人緩緩走向那臺所謂的“粒子轉移器”,噴漆已經幹得差不多了,只是味道仍然嗆得讓人受不了。
點P看這個奇形怪狀的全黑機器,愣住了,“這東西怎麽操作啊?我還以為起碼是個艙之類的。”
顧之行清了清嗓子,淡漠的眼神使人無比信服,“我啓動儀器後,你要把手放在上面,閉眼,等五分鐘,成功的話你馬上就能回去。”
她說着,一低頭,觸摸着機器底端的某個地方瞎按了幾下,道:“現在好了,你放上去吧。”
點P “嗯”了聲,閉上眼将手放了上去。
他閉眼的一瞬間,顧之行立刻拿起手機發信息給周玦。
李寒山會意,放輕腳步逐漸挪到了燈光開關處。
沒幾秒,庫房內的燈突然熄滅,一道白光在窗外閃過,接着轟隆隆的聲音響起。
點P吓得睜開了眼,後退了幾步,聲音中透着些恐慌,“怎麽回事?”
“好像突然下暴雨了,所以停電了!”
顧之行話音剛說完,庫房周圍傳來陣陣雨聲。
李寒山已經逐漸摸到了顧之行周圍,用着手機手電筒,低聲道:“雨下得太大了,司機們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可能我們需要在這裏躲會兒雨。”
“不要——不,我要回去!”點P的聲音愈發透露出些恐慌,在李寒山手機手電筒的光下,他面容慘白,“我讨厭打雷,讓我回去,我不想在這裏了。”
窗外再次閃過一陣白光,轟隆隆的聲音接着響起。
顧之行也打開了手機手電筒,用手輕輕拍了下李寒山,道:“那好吧,我讓李寒山去門口看看能不能叫車,我們先呆這裏吧,畢竟我聽雷聲離我們很近。”
“好的,我現在去。”
李寒山迎着聲,關了手電筒,發出了腳步聲,卻只是離兩人稍遠點的位置。
顧之行正想說話,卻陡然被點P撲過來狠狠抱住,她“操”字還沒出口便聽見點P道:“那天幼兒園裏也是這麽大的雨,這一切都令我感到惡心。”
顧之行:“……”
那你別抱着我啊,怪肉麻的。
她一邊敷衍地抱着點P,一邊拿起手機發信息。
[行哥行行好:他抱住我了]
[寒山:?]
[寒山:我看不見,我現在就假裝回來,把他拉開。]
[行哥行行好:不用,他正在煽情,讓他煽完再回來。]
[寒山:……好。]
李寒山想了下,還是決定現在就打開手機手電從遠處照一下點P,讓他收斂一些。
他還沒動作,耳邊陡然響起來了一道AI合成語音。
【驚雷響起。周如曜俊美的面容瞬間白了,他呼吸粗重,嘴唇微幹。他怕雷聲,只是周如曜這完美無瑕的人生中橫亘的一道污漬,他是天之驕子,他是衆人楷模,他是永遠高高在上的周家少爺。他一生絕不低頭,然而此刻卻只剩內心的惶恐。周如曜想到這裏,菲薄的嘴唇勾出了幾分自嘲的笑意,他眼神蒼涼地看着顧之行,沙啞的聲音如同醉人的美酒一般只想讓人沉醉。說完他的過去,周如曜刀削似的下巴,深邃的黑眸裏浮現出了幾分涼薄,他像是一灘化不開的濃墨一樣引人堕入深淵。】
李寒山:“……”
顧之行:“……”
這道ai語音仍然在用2.75倍速快速地朗讀着,抑揚頓挫,而且永遠不知道在哪裏停頓。
[行哥行行好:你聽見了嗎?]
[行哥行行好:沒想到他的下巴是刀削面做的,震撼。]
[寒山:……我想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窗外的“雷聲”仍然在轟隆作響,點P在顧之行懷裏盡職盡責地扮演着一名有ptsd的三流言情男主,在天之驕子的光環下有着不為人知的悲慘過去并且奔着黑化成為二流地痞一流霸總的目标奮起直追。
“打雷”打了八分鐘,點P仿佛要把他一輩子的苦水倒出來一樣,而被他抱着的顧之行內心毫無起伏。她的內心和大潤發裏凍了十年的帶魚、寒冬中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大雨中随風飄的塑料袋一樣冰冷。
顧之行看着時間差不多了,讓李寒山打開了燈。
顧之行:“好像來電了,估計雨——”她話音頓住,因為在燈打開的瞬間,她被點P推開了。她看過去,只見點P臉色陰沉,背部挺直,又朝着自己走了過來。
AI語音再次在顧之行與不遠處的李寒山耳邊響起。
【周如曜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将致命的缺點暴露在了表面是朋友實際是敵人的顧之行眼中,他沉默了許久,黑眸逐漸陰沉。他臉色晦暗不清,薄唇微微勾起一個笑,然而內心已經殺意磅礴。周如曜擡起頭,一步步走向顧之行,手微微擡起就想伸向顧——】
AI聲音頓時卡住,因為在點P接近的瞬間,李寒山已經直接飛奔了過來。他面上沒了笑,三兩步沖了過來,一腳狠狠踹中點P的腹部将他直接踢開。
李寒山站在顧之行身前,一手下意識将顧之行擋在後面,“你沒事吧?”
顧之行道:“他都沒還沒過來,當然沒事。”
李寒山收起手,“嗯。”
點P似乎因為對方用的力氣過大,躺在不遠處好一會兒,喉間才溢出了點□□。
顧之行微微蹙眉,“好像不對。”
點P扶着地板緩緩起身,朝着他們露出了個燦爛的笑,話音裏卻是抱怨,“草,你們下手也太重了,這人直接沒意識了,這疼痛還得我來扛。”
李寒山仍然沒有放松警惕,“周如曜?”
周如曜點頭,走過來,“要我對暗號嗎?”
見到是周如曜,顧之行直接走了過去,一把扶住了周如曜,“你沒事吧,要我們帶你休息一下嗎?”
周如曜捂着肚子,大聲嚷嚷,“要!好痛,要網吧包夜并且把把AWM才能好。”
“那你疼死算了。”顧之行板着臉,又看向李寒山,“走吧,我們先找個休息的地方吃個午飯吧,不過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回來。”
李寒山點頭,又看向周如曜,低聲道:“對不起,下手太重了。”
周如曜擺手,笑容爽朗,“沒事啦,今時不同往日,往日你就等死吧。”
李寒山挑眉,“現在呢?”
周如曜黑眸笑眯眯的,朝着李寒山招招手,“好兄弟,附耳過來。”
李寒山有些狐疑,卻也還是湊近了些。
幾分鐘後,他起身,道:“司機在門口了,走吧。”
顧之行蹙眉,“你們之間有什麽對話是我盛懷扛把子不能聽的嗎?”
周如曜還是笑,用着氣音道:“阿行,我好疼,我好疼,我要你對我喊一聲爸爸才能好。”
顧之行:“……”
她踹了一腳周如曜的屁股,“你等死吧,兒子。”
周如曜抱怨道:“不懂憐惜病人嗎?”
李寒山先幾人幾步走出了廠房,許久沒見過的陽光略顯刺眼,就這樣晃着他的視線。
他用手揉了下眼睛,腦中回想起來了方才的話。
周如曜輕聲地說:“如果我,也就是點P有任何傷害阿行的意思,不要有任何顧慮的讓他消失。這是我的态度,你能做得到嗎?李寒山。”
李寒山抿了下薄唇,感覺有些微妙的惱怒,卻又說不出來。
兩人扶着周如曜上了車,車開了好一會兒,顧之行有些昏昏沉沉。
在她即将睡着的時候陡然驚醒。
李寒山有些奇怪,“怎麽了?”
周如曜也眯着眼。
顧之行:“我忘了讓阿玦停下來了。”
李寒山:“但我們走了,他應該會發現的吧?”
周如曜:“不,阿行不讓他停他就不會停的。”
李寒山:“……?”
這什麽執行命令能一直運行?
李寒山沒忍住道:“你下次記得給他下一個end if指令。”
顧之行恍然大悟,“哦對,我現在就下”
李寒山瞥了眼,只見顧之行點了點手機發了一行話。
[阿行行行好:#end if (we leave)]
李寒山:“……????”
你不要在這個時候強調你所謂的“頂級黑客”身份好不好??
他有些絕望地看着顧之行的手機,等待着後續。
[zj:命令已執行]
李寒山:“……????”
他沒了吐槽的欲望。
愛咋咋地吧,這鬼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