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三人在路上陸陸續續找到些背包裏遺落的物品便回去了, 直到回去時李寒山才注意到原來有兩座帳篷。一座應該是單獨留給邵清羽的,一座便是他們的。

顧之行畢竟有傷在身,一到地方立刻坐下了。

周如曜從口袋裏掏出藥水, “來上藥吧, 等下我煮點熱水再給你按一下。”

“我用小鍋燒點水,等下給傷口消毒。”

李寒山彎腰,找了找他們撿回來的鍋。

他們附近就有一條小河,按照他的常識來說,有河的地方有很大可能聚集着村落或者住戶。但他們的食物補給不夠,而且各自體力不好, 擅自行動反而可能影響救援。

李寒山舀起了些水,又用他們帶的大水杯裝了兩大杯水回去。

他走到篝火旁邊,正想添點火, 卻先看到了一大叢略顯濕潤的樹枝。

李寒山思索了下,道:“我昏迷的時候你們就撿了這麽多樹枝嗎?”

“多嗎?我們當時還沒緩和好就随便撿了點。”周如曜一邊給顧之行揉着腳踝,一邊看過去,随後, “不對, 哪裏有這麽多啊?”

李寒山瞥了眼拉鏈拉上了一大半的帳篷, 微微垂眸。

他道:“我知道了。”

周如曜放下顧之行的腳, 開始扭藥水瓶蓋,“邵清羽還沒怎麽吃東西, 李寒山你等等去給她壓縮餅幹吧?”

李寒山燒着水, “嗯”了聲。

樹枝噼裏啪啦作響, 時不時有幾顆火星子飛起。

“啧啧啧, 離遠一點。”周如曜抱怨道:“小說裏你烤火差點中毒了, 你死在這裏的話我跟阿行人生有污點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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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寒山:“……”

李寒山有些無奈, “好,我知道了。”

顧之行揉着自己腳踝的動作頓了下,随後看向李寒山。

李寒山嘴上說着好,但身子卻并沒有動。

燃燒的樹枝劈啪作響,時不時飛出幾顆火星,熠熠的火光在黑眸裏映出些光,他慣常微笑着的俊美面容上光影晃動,無端顯得有些晦暗深沉,

顧之行:“你離遠點,我擔心。”

周如曜:“你怎麽不擔心我啊?”

李寒山:“謝謝,但我沒事的。”

顧之行:“不是,你離得太近了,襯得你像恐怖片的吃人魔。”

周如曜:“草,真的好像啊,你是不是已經準備動手了?!”

李寒山:“……”

李寒山搖頭,伸出手搓了搓自己烤火烤得幹燥發熱的臉,“我現在去給邵清羽送點水和食物,順便問下她的傷勢,你們要一起來嗎?”

周如曜正在背包裏翻東西,道:“不了,我打算清點下包裏的東西。”

“我也,我疼得動不了。”顧之行捂着腳,皺着臉,“你去吧,我也很擔心。”

李寒山看向顧之行,“你捂的是另一只。”

顧之行:“另一只也崴了,你不知道嗎?”

李寒山:“什麽時候?”

顧之行:“你問我的時候。”

李寒山:“……”

顧之行這人向來如此,冷着臉幹最欠兒的事兒,這會兒明明是她自己先不正經,但見李寒山無語她卻還要說一句:“好了,聊正經的。”

李寒山斜視了一眼。

顧之行:“現在她應該很需要你去問一下。”

李寒山:“為什麽不是你?”

顧之行:“我現在登場太早了,男二一般都是女主被男一折騰一段時間後再出場收割觀衆芳心的。”

李寒山:“……行吧。”

李寒山知道他們倆這會兒都想着避嫌,誰也不像“狼入羊口”,便也作罷。

站在邵清羽的帳篷前,李寒山喚了幾聲名字,聽到她應了幾聲便才拉開拉鏈。

李寒山站在帳篷外看了眼,第一眼先看見半躺着的邵清羽。

她半躺在睡袋內,黑發淩亂,臉頰緋紅,衣服扣子解開大半,脖頸連帶着鎖骨都露出幾分潔白來。

李寒山:“……”

這麽冷的天還解扣子睡嗎???

李寒山沒進帳篷,只是将小半瓶水和壓縮餅幹放進帳篷的角落,“稍微吃點東西再睡吧,不然體力撐不住。”

邵清羽摸了摸有些破皮的嘴唇,“寒山,謝謝你。”

“沒事,我不介意稱呼,叫我李寒山我也不會覺得生疏。”李寒山又拿出一瓶碘酒和一卷紗布,“你如果受傷了記得消毒爆炸,不然皮外傷發炎就嚴重了。”

李寒山說完準備離開,卻又聽見一道嬌軟的帶着點無助的聲音,“我背後……受傷了,但是我塗抹不到,我好怕,怎麽辦……我不敢給你們看,我好怕啊……”

邵清羽說着,眼淚大顆大顆掉了下來,水潤的眼睛眸光閃爍着驚慌。

她抽噎着,身子微微發抖,梨花帶雨的姿态愈發引人憐惜。

李寒山垂眸,呼出了口氣,他看向邵清羽,“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上藥。”

邵清羽嘴唇微張,黑眸睜大,好幾秒她才捂着嘴點頭。

李寒山轉過身去,道:“你露出有傷口的地方,之後躺着用睡袋遮住其他地方就好。”

等了幾分鐘直到邵清羽示意後,李寒山這才轉頭想拖鞋進去,結果卻在進入帳篷的瞬間愣住了。

邵清羽背後肩胛骨到腰是一大片狹長細密的傷口,新鮮的傷□□錯着結痂的小傷口,即便只是輕微破皮,但看着依舊十分可怖。

李寒山沒說話,低頭用棉簽蘸着碘伏上藥。

酒精混合着冷空氣按壓在傷口上瞬間引起邵清羽的一片雞皮疙瘩,她纖細的肩膀微微顫動了下,情不自禁發出了些一聲呻吟。

空氣仿佛更安靜了些。

邵清羽的話音愈發有些小了,甚至有些顫抖,“我不是有意的,太疼了,我忍不住。”

李寒山依舊在上藥,應道:“沒事,忍了這麽久才說,你很厲害了。”

邵清羽話音微微上揚,“真的嗎?”

李寒山沒說話,繼續上藥。

邵清羽沒得到回答,便也不多說,兩人靜靜地上完了藥。

李寒山放下碘酒,起身準備離開時又被邵清羽叫住。

他回頭,只見邵清羽依然背對着他,纖細的手緊緊抓着身下的睡袋,嬌軟的話音裏帶着幾分試探,“三個人住一個帳篷應該很擠,兩個人睡一個會不會好一點?”

她說完那這番話,似乎自己也覺得很失禮似的,埋着頭話音裏又帶了些害羞,“我沒有別的意思,不要誤會!”

李寒山只是微笑着,低聲道:“不合适,你安心睡吧,我跟他們以前也住過一間房,不礙事的。”

他說完離開了帳篷,還不忘貼心的拉上拉鏈。

一轉身,李寒山就看見在火堆邊上朝他招手的兩人。

周如曜支着臉,擠眉弄眼。

顧之行面上帶了點笑,黑眸意味深長。

李寒山:“……滾。”

周如曜:“我們都沒說話,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顧之行:“就是就是,你急了。”

李寒山:“我看得出來你們在聊什麽。”

周如曜:“我們在聊論旅游行業在城市建設中起到的作用以及在城市經濟發展下的前景。”

顧之行:“我認為旅游行業在城市建設中起到了輔助作用,廣泛帶動了相關行業和部門的發展,其中就包括了食品加工業、建築業、農業,同時還能起到優化土地、勞動力、資金和物資等資源配置的作用。”

李寒山:“……?”

你們的借口未免過于宏大。

李寒山實在是沒心情跟他們鬥嘴,只是揉了揉太陽穴,低聲道:“我有點累,我先去休息了。”

“好。”顧之行将火堆的火挑得暗了些,她道:“我們計劃早上的時候再去找找物資。”

李寒山“唔”了聲,沒力氣回話了,只覺得疲憊。

顧之行看向周如曜,“他臉是不是有點紅。”

“嗨呀,呆了這麽久肯定是上藥了。”周如曜翹着嘴巴,笑得不懷好意,“上藥肯定有些肢體接觸,他害羞了呗。”

顧之行:“原來只是思春了,我還以為發燒了。”

周如曜:“怎麽可能,李寒山雖然看着弱不禁風,但不是每天都夜跑定時運動啊。”

顧之行:“也是,體脂低得能打死兩個我。”

兩人對李寒山的體質十分自信,以至于第二天他們看着倒在帳篷裏時不時咳嗽的李寒山感到了世界的參差。

顧之行:“我們帶的包裏有退燒藥吧?”

周如曜:“我記得有,我找找。”

顧之行:“啊,我找到了,我叫醒他順便讓他吃點東西再吃藥,這樣不會低血糖。”

周如曜:“哦。”

周如曜搓了搓胳膊,“那我先去把火點起來。”

昏昏沉沉中,李寒山感覺有人在搖晃他,他恍惚地睜開眼。

李寒山醒來第一時刻只感到暈眩和乏力,接着才看到顧之行淡漠且關心的眼神。

顧之行問道:“你好像發燒了。”

“是嗎?”李寒山一開口,這才發現嗓音又悶又沙啞,他難受地別過腦袋,“那等下麻煩你們去找物資了,我下午情況好一點也起來去。”

顧之行扶着他腦袋,“沒事,你休息吧,先把壓縮餅幹吃了。”

李寒山搖頭,“我吃藥就行,現在沒胃口。”

顧之行:“你先吃,吃飽了好上路。”

李寒山:“……”

顧之行強行捏住他的下巴,将壓縮餅幹掰碎塞了進去,“吃了。”

李寒山猝不及防,咳嗽了兩聲後只得慢慢咀嚼。他的禮儀極好,即便現在這個情況也是慢條斯理地咽下去後才開口,“別這樣,你放那裏我會吃的。”

顧之行威脅道:“你最好會。”

顧之行是這樣的,大多時候顯得淡漠漫不經心,卻又熱愛挑事脾氣大,但小部分時候她會顯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和命令式語氣來。

李寒山有些無奈,但也習慣了,他又咳嗽了聲,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顧之行見狀這才松手走出了帳篷。

李寒山見她走了,也還是逼着自己半躺着,将剩下的餅幹和藥吃了下去,又喝了點水這才躺下睡覺。

他睡了沒一會兒,又聽見帳篷拉鏈被拉開的聲音。

李寒山迷糊地睜開眼,卻看見邵清羽坐在了自己邊上。

邵清羽低頭看着他,“你發燒了?沒事吧?”

李寒山搖頭,“我睡一會兒就好了,你也休息吧。”

“怎麽可能沒事,你嘴唇都好幹。”邵清羽倒出一點水濕潤手指,随後伸向李寒山,“我幫你——”

李寒山的潔癖神經瞬間被挑動,他立刻扶着地緩慢起身拉開距離,面色有些不虞,“你幹什麽。”

邵清羽被他面上的表情吓到,眼裏滿是無辜,“我只是想幫你濕潤一下嘴唇,畢竟發燒了缺水。”

李寒山并不是脾氣很好的人,而現在他已經忍到了極致。

李寒山深呼了口氣卻引起一連串咳嗽,他面上有了些潮紅,黑眸十分冷漠,“不必了,我現在只想好好休息。”

邵清羽咬着嘴唇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她收回了的手。

她道:“好,你好好休息。”

邵清羽起身,卻又忍不住回頭,泫然淚下楚楚動人:“我只是真的很擔心你……”

李寒山腦內的弦斷了,他咬了下槽牙,表情煩躁,“你真的擔心我就不用設置這場災難,不是嗎?”

邵清羽眸光顫動了下,“什麽意思……”

李寒山表情淡漠,“你背後的傷不就已經說明了麽,那是滾下來被石頭樹枝刺到的傷口沒錯,問題是為什麽會是新傷疊結痂的舊傷口。這只能說明你早在之前就滾下來過一次,應該是為了模拟情景吧?很敬業。”

邵清羽顯出了些驚詫,“那些傷口是因為我以前也摔倒過,不過不是這裏而已。”

李寒山眼神中沒有波動,語氣冷靜,“那你撿到的樹枝呢?”

邵清羽微怔,“什麽意思?”

“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下過雨了,為什麽你會撿到濕潤的樹枝?是晨霧朝露打濕了的話,為何阿行他們撿到的樹枝都是幹燥的。”李寒山不等邵清羽回話,繼續道:“濕潤的樹枝燃燒才會有一氧化碳,才會讓人中毒,才有機會讓你照顧,不是嗎?”

邵清羽面色蒼白,“那是因為我順手在河邊撿到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總要以這種想法對待我的好心?李寒山,你到底有沒有心?”

她眼中有了淚水,嘴唇被咬得發白,“我不明白我為什麽要被你這樣惡意揣測。”

“我也不明白,我看起來哪裏像是凱子。”李寒山咳嗽了聲,臉上愈發紅,黑眸中的情緒卻已經平靜了下來,“邵清羽,切莫蒙了眼毀了自己大好前程。”

大好前程四個字砸在邵清羽頭上,将她最後的幾分掙紮全部捶碎。

她緊攥着水瓶,狠狠扔向李寒山,“我的大好前程早就在會到現在就毀了!我苦心經營的一切早就毀了!”

“十幾歲你苦心經營跨越了階級,人生重來也只想換個人再重現一遍,發現兩個人都抓不住是嗎?”李寒山偏頭躲開了水瓶,他微笑了起來,“邵清羽,我無權幹預你的選擇,但只能說你選錯人了。”

邵清羽聽到李寒山這樣的話,反倒是冷靜了起來,她嗤笑了聲,“你猜到了,還是你也重生了。”

“你猜。”

李寒山道。

邵清羽歪着頭看他,“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李寒山道:“跟朋友學的,不可以嗎?”

“不重要。”邵清羽垂眸,“事實也差不多,真是可笑,命運真喜歡讓我白用功。”

李寒山:“說不定是命運想讓你做出別的選擇。”

“我這個選擇難道是錯的嗎?我只是想過看中什麽就買下來,不再擔心萬一我的寵物生病了我會不會付不起醫療費,不用時刻擔心看着父母的臉色要生活費,不用考慮跟朋友出去逛街都要先看衣服價格!”邵清羽攥着拳頭,忍不住喊道:“這有什麽錯,我就是想變有錢,就是想要早早當個富太太想往上爬就有錯嗎?”

李寒山慢條斯理地道:“可以,但你又不願意完全付出不是嗎?”

邵清羽咬牙,“我付出得還不夠多嗎?”

“僅僅是展露肢體是不夠的,或者說僅僅身體是不夠的。”李寒山語氣平靜,“你要付出你的情緒,你要下定決心不在乎對方的年紀、體臭、醜陋、肥肉、油膩,你要放棄的是你的尊嚴、愛情、身體。你知道,但你不願意,不舍得,忍受不了不是嗎?”

邵清羽最後一點心思被點破,她冷靜下來的情緒再次崩潰。

是的,她如法忍受。

她以為李寒山是最好的選擇,結果到最後卻還要忍受這婚姻中的冷眼和嘲笑,忍受他溫和下的冷漠和沒有人味兒,忍受時時刻刻盯着這個家庭的那些人。她有錢,有地位,有人脈,卻被強迫克制。

重來一次,她換了目标,卻沒想到落得兩頭空,連前世的境地都回不去了。

邵清羽不記得自己和李寒山又說了什麽,只是離開了帳篷。

她忍着心中的痛苦煩躁試圖散心解決,走到河邊沒多時,她遠遠看見兩個人影接近。

邵清羽看着他們越走越近,心中的痛苦逐漸化為了動力。

她想,最後一次,再試最後一次。

事已至此,無路可退。

如果連這次都失敗了,那麽她就不在他們身上抱任何希望了。

寒冷的冬天,一道纖細的身影墜入水中,如同一尾歸家的魚。

不遠處的顧之行和周如曜正在說話,一擡眼就看見邵清羽跳了水,一下子驚得說不出話。

兩人急急忙忙地小跑過去,只見邵清羽在水中掙紮着。

邵清羽顯得十分痛苦,伸手掙紮着。

周如曜和顧之行慌了神。

顧之行正想脫鞋跳水,結果看見邵清羽在水中掙紮着掙紮着就在水中站起來了。

邵清羽:“……”

周如曜:“……”

顧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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