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昏暗的巷子中偶爾跑過幾只野貓, 街角的幾個垃圾箱上滿是髒兮兮的污漬,靠近些酒能聽見垃圾箱內或是老鼠或是蟑螂在翻動內部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沒多時,不遠處的街道駛過一輛汽車, 遠光燈略過這昏暗的場地。

車子停在小巷前的古玩城前, 比腿更先邁出車廂的是人呼吸出來白霧。

一盞茶的時間,車子已經駛走,古玩城前除去路燈就是光禿禿的三人。

周如曜個子最高,卻最像個撒潑的熊孩子,面上滿是不情願,“我不要來!我不要進去!我不跟李寒山一塊!他剛剛醒來還捶我想打掉我的孩子!”

顧之行思考了下, 正在措辭如何告訴他他沒有孩子這個現實。

李寒山顯然更加冷酷,他道:“你不可能有孩子的。”

顧之行:“……李寒山,太決絕了!你應該更科學一點!。”

李寒山稍加思索, 擰眉,低聲道:“科學一點的說,你的身體不允許你有孩子。”

“你怎麽能說這種話,阿行, 他對我們的孩子都這樣了, 你為什麽只是看着?”

周如曜開始大吵大鬧了。

顧之行:“……”

顧之行旁若無人地移開了話題, “小說中既然提到了他要借助戒指在古玩市場淘寶那應該就不會問題。”

三人說着已經進入了內部, 夜晚的古玩市場燈光缭亂,每個攤子小店旁邊或內部都挂着不同顏色的小燈, 看着頗像菜市場肉店的作風。

李寒山借着和兩人說話的由頭逡巡着周圍, 好找到方必成的身影, 他只掃了兩三秒便很快就在遠處一個攤子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李寒山微微擡了下下巴, “那邊。”卻沒想他剛輕聲說完話, 那方必成迅速轉頭看了過來。他立刻移開了視線, 低聲道:“好像被發現我們在找他們了,先別急着過去,慢慢接近,不然太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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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方必成收回了視線,在心裏道:“是誰啊?沒找到誰在看我們?”

老頭晃了下拂塵,“等下你就知道了。”

方必成有些摸不着頭腦,“你說話就不能直接一點嗎?”

“你太蠢鈍了。”老頭沒好氣,但突然又換了個笑臉,“不過他們這種非富即貴的人能找上你,說明你也有些過人之處嘛。”

方必成思索了下,猜測道:“你是說,剛剛看我們的是宋山他們?他們在這裏?而且是特意來找我的?”

“不算太笨。”老頭語氣帶着點笑,“你若想闖出點事業,恐怕需要好好結交他們。”

“我倒是巴不得,不過人家什麽身份,看得上我?”方必成低頭翻了翻攤子上擺着的一樽香爐,又道:“你看得出來他們非富即貴,應該也知道他們什麽身份吧?”

“這個嘛。”老頭摸了下胡子,“說知道也知道,說不知道也不知道,我能看見他們的前世和命格。”

“前世?”

方必成沒忍住疑問出聲,說完他連忙看了看攤主,所幸環境嘈雜,對方并沒有聽到。

他松了口氣,又拿起銅鏡一面端詳一面在心裏問道:“他們的前世又是什麽呢?”

“百官朝拱紫微星,雙月将并日支同七殺。”老頭說着又朝着那三人瞥了眼,卻又蹙起眉,盯了幾秒,又笑出聲,“日支将星入命,七殺命逢孤鸾,有點意思。”

方必成實在聽不得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晃了晃手裏的銅鏡,“這裏是二十一世紀!講白話!”

老頭不耐煩地道:“再說仔細點我就洩露天機了,我就說一句,他們仨裏有一個人前世死——”

正說着,老頭頓住話音,眼睛頓在了他手裏的銅鏡上。

他眼睛銳利了些,連魂體都晃了下俯身到了那銅鏡前。

方必成愣住,“怎麽了?”

老頭面色有些嚴肅,再三端詳了一會兒,才轉頭看着方必成道:“這銅鏡,無論花多少錢都要買下來,以後有大用處的!”

他說完,又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快點買下來,這銅鏡絕非凡物!”

方必成聽着他這麽催促,一時間也不敢耽擱,連忙開了口問價:“老板,這銅鏡多少錢,我想要了。”

老板漫不經心地掃了眼他,道:“小兄弟識貨,一眼相中我這鎮店之寶了,一口價兩萬。”

方必成咋舌,“一千八。”

老板冷笑了聲,沒說話,伸手指了指旁邊立着的寫着“不講價”的小紙板,又道:“我這兒的東西可不是他們賣的那些破爛。”

老頭皺眉,“買下來啊,趕緊啊!”

方必成有些着急,又見周邊已經有人饒有興趣盯着他手裏的鏡子,手心有些發汗,跟老頭心說的話都張嘴說出來了,“別催啊,我哪有那麽多錢啊?”

老板笑出聲,“年輕人,淘東西圖一樂,何必強求。”

聚在攤子邊的人群聲音嘈雜起來,有聊天的,有起哄讓他買的,有勸他沒必要的。

這下鬧得方必成有些尴尬了,偏偏那老頭還趴在方必成肩上催促他趕緊買,搞得方必成更加不自在。

他正尴尬時,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趕緊在心裏道:別他媽催了,我想辦法,剛剛你不是說宋山他們在附近嗎?趕緊找他們!我去借錢!

老頭錯愕了下,連忙閉上眼,半秒後睜眼:“東北方向!他們在接近了!”

方必成朝着東北方向看過去,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他們身影,當即也顧不得現在自己“萬衆矚目”,站起身就朝着他們招手大喊:“周如曜!李寒山!你們過來!”

正在僞造着不經意接近的三人一愣,互相對視一眼。

李寒山:“看來他們早就發現我們在附近了。”

“他這麽大大方方找我們,那我們就過去呗。”周如曜的手插在口袋裏,笑了下,“幫個忙,再套個聯系方式,也挺順理成章。”

顧之行也打了個哈欠,“那就走吧。”

三人加快了腳步,剛走到方必成身前,就聽他道:“我想要這個銅鏡,身上沒帶多少錢,你們能借我兩萬嗎?我過陣子還給你們!”

李寒山挑眉,正想拿出手機,卻聽顧之行問道:“你口袋裏不是有手機嗎?”

方必成僵住,“啊?”

顧之行:“手機掃碼支付啊。”

周如曜也搭腔:“對啊,你沒帶夠錢但你不是帶手機了嘛?”

李寒山:“……”

他一時間有些後悔為什麽剛剛在掏手機而不是捂住他們的嘴。

方必成的臉悶紅了,支支吾吾地道:“不是,我呃,手機綁的不是那個卡,呃……”

“沒事,他們随口問問。”李寒山微笑,拿出了手機,看向攤主,“是掃這裏嗎?”

攤主聳肩,又道:“我雖然想做生意,但還是得說,借錢呢需要謹慎別有去無回。”

方必成發紅的臉漲得有點青,“你什麽意思,我又沒說不還。”

攤主摸摸鼻子,不說話了,又聳肩。

方必成咬着牙,情不自禁捏住了拳頭,看了看銅鏡又對李寒山道:“沒事,不強求,咱們都是兄弟,只是現在确實手頭緊,找你借錢我也很難為情,但你知道,我真不是那種人!如果你覺得我會不還,不借也沒事的,畢竟親兄弟也明算賬,我能理解的。”

這話一出,顧之行三人立刻聽出他言下之意是想架住李寒山。

李寒山自然是知道他以退為進,但他反倒覺得有些好笑,于是他也确實笑了出來。他笑起來時是十分端方從容的,總教人覺得他如玉般溫潤通透,因而時常使人輕易落入圈套。

他道:“我當然相信你,也肯定會借給你。”

李寒山話音落下,方必成內心剛松了口氣,卻又聽他道:“不過其實你沒必要這麽難為情的,畢竟像你說的,都是兄弟。”

“哪裏哪裏,找兄弟借錢我也真是難為情和難堪,畢竟以前都是我借給別人。”方必成一邊說着一邊嘆了口氣,又十分誠懇地看向李寒山,“今天真是謝你了,這輩子都不會忘的!”

“沒事,不用記挂。”李寒山一邊拿出手機掃碼付賬,卻又道:“不過你既然這麽在意的話,我有個辦法。”

方必成“啊”了聲,“什麽?”

李寒山付完錢,笑着道:“你買這個鏡子應該也是為了出手吧,不然你先借給我賞玩幾天我再還給你?這樣子的話,相當于是我買下了再轉手賣給你的,你心裏也不會過不去吧?”

方必成愣住,眼睛游移了下,明顯有些不知道怎麽措辭。

他邊上的老頭着急了起來,“不可以!這個銅鏡我們都沒研究,先給他們不就壞了!這幾個人命格這麽好,萬一銅鏡被他們機緣巧合煉化了怎麽辦?!”

方必成心裏也着急,一時間卻想不出辦法,嘴巴也支支吾吾,“啊,這個,呃,我是想出手來着,但是呃……”

顧之行翹了下唇,假裝很有興趣似的盯着他手裏的銅鏡,又道:“不然你出給我,我多給點錢如何?我看這鏡子蠻有意思的,古色古香的。”

“不是,現在,現在其實沒打算出手。”方必成立刻否認了剛剛的說辭,又硬着頭皮道:“其實是我很喜歡,想養在家裏,畢竟鏡子啊玉啊這些都有靈氣的。”

李寒山笑吟吟地道:“不着急出手啊,那豈不是更适合我賞玩一陣子?”

剛剛方必成買鏡子付不起錢的事本就引起了一陣關注,現在又折騰出來這些事,眼看着周圍人看戲的目光越來越直白,方必成臉上有點挂不住了。

攤主這會兒收了錢,腰杆兒瞬間直了,說話賤兮兮的,“哎呀人家明擺着為你好,想幫你呢,你別不好意思了啊,要麽出了要麽借出去玩玩呗。”

方必成徹底敗下陣,身邊老頭也急得團團轉,一大把歲數跟白活了一樣想不出點什麽妙計。

他嘆了口氣,依依不舍将銅鏡遞給李寒山,扯着笑,“沒事兒啊,這錢都是找你借的,你先拿去把玩又有什麽,兄弟嘛。”

聰明如楊修,學不會謹言也是死路一條。世上絕無安全的話術,凡張嘴便總會留下禍根把柄,更何況是方必成這種話多偏又愛順着話根怕的人。

李寒山笑納了銅鏡,又道:“留個聯系方式吧,下周我把銅鏡還給你,錢的事不用太心急。”

“嗯,好。”

方必成咬着牙,笑得有些勉強。

各懷鬼胎的雙方在這事兒後也沒多留,各自散了。

回到了酒店,李寒山随手将鏡子扔到一邊,坐到了沙發上。

周如曜見狀大喊道:“這可是古董呢!你幹嘛啊!”

“我看過了,這東西工藝複雜而且混亂,雖然好看,也是個假把式。”李寒山漫不經心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這東西恐怕并非方必成口中的古董,應該是有其他用途。”

“我想起來了,方必成那本小說裏是不是有個銅鏡篇?”顧之行用胳膊戳周如曜,“拿出你那本子來。”

“痛痛痛!小心我們的孩子!”周如曜摸着小腹,從口袋裏拿出本子,掃了兩眼,“只有幾行劇情節選。”

那字委實有些小,三人頭頂着頭開始細細打量。

“稱霸篇:稱霸現世”

“銅鏡篇:穿越古代”

顧之行:“……”

周如曜:“……”

李寒山:“……”

“方必成沒想到多年前被老頭坑着買下的銅鏡居然是命格之鏡,這鏡可堪前世今生,更蘊藏修心練身的小世界,但是……”

再往後的劇情便沒了,任周如曜怎麽點都只出現付費的提醒。

周如曜撇嘴,“沒了。”

“我有一個疑問。”

顧之行表情嚴肅。

周如曜茫然,“什麽?”

顧之行:“可堪前世今生有什麽用,今生就算了,前世有什麽好看的呢?”

“從宗教的角度來看,前世與今生有因果,可能他們想借今生彌補前生,然後來生更幸福吧。”

李寒山給出了一個比較學術的回答。

周如曜大為震撼:“這麽說的話,豈不是相當于今天為了昨天挨打,然後相信明天不會挨打,那要明天也挨打怎麽辦?”

“你好傻啊。”顧之行皺眉,“明天挨打的你跟你有什麽關系,你今天不挨打不就行。”

周如曜:“但問題是我今天不是要為昨天挨打嗎?”

李寒山:“不是這麽解釋——”

顧之行:“那你今天不挨打不就行了。”

周如曜:“那昨天的打怎麽辦?”

顧之行:“讓後天的你挨打呗。”

李寒山:“……”

這什麽玩意兒,說不通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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