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操場上除卻了些逃課的混混以及上體育課的學生外, 只剩顧之行四人,巡視的老師來盯着他們看了很久,似乎在思考他們到底是逃課的學生還是上體育課自由活動的學生。

一些坐在他們附近偷偷玩手機的小混混也頻頻看向他們, 鬼鬼祟祟的眼神和嘴邊略有些油膩的笑意吐露出來他們正在一起嘲笑某些人。

某些人, 說小了,可能是某個人。

也就是周玦。

周玦已經來回揮杆和測算距離十三分鐘了,整整十三分鐘,他都保持着一種黑眸深沉眉頭緊蹙的深思熟慮與鄭重其事的模樣。

顧之行這個始作俑者已經有些坐不住了,因為她屁股坐麻了。

她奮力咳嗽一聲,語氣虛弱, “如果……如果中了就好了……不中的話……”

周如曜腦子一抽,接話,“哥, 不中嘞。”

顧之行瞪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開始做周玦的心理工作,“沒事的, 你打吧, 我只是想要再次——”

她話還沒說完就頓住了, 因為她發覺周玦的神情更嚴肅了起來。

顧之行裝不下去了, 扶着扶手想站起來,卻立刻被一個力量按住。

她擡頭, 發覺是李寒山。

李寒山笑得溫溫柔柔, 墨瞳如玉, 他輕聲道:“你不是要動手術了嗎, 坐下吧。”

顧之行:“不, 我這不——”

李寒山微笑, “坐下,你不是喜歡當病人嗎?”

顧之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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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下了。

好恐怖,這人好像真生氣了。

顧之行暗暗地想。

她只能默默地看着周玦。

很快,她就發覺了周玦的異樣,他開始在原地走來走去了,看起來像是活動身體。但顧之行直到,這是他情緒過度焦慮的征兆。

李寒山似乎也覺得有些奇怪,朝着她看了過來。

顧之行微微抿唇,轉頭朝周如曜揚了下下巴。

周如曜會意,忍着嫌棄,朗聲道:“周玦,你別太當真,其實沒事的。阿行她,她這個病啊動手術也不一定能好!球不中就不中吧!”

顧之行:“……”

周玦:“……”

肉眼可見的,周玦轉來轉去的頻率更高速度更快了。

他更焦慮了。

好一會兒,周玦終于冷靜了起來,目光也變得凜冽了些。

他站定在原地,朝着目标揮杆。

玻璃珠在空中劃出一道精美的弧線,很快就要到達落點處的球洞裏。

但說時遲,那時快,天色驟變,一陣狂風襲來。

玻璃珠在落下的瞬間,順着風,弧線一歪,立刻被吹到了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李寒山扶了下額頭。

他冷靜了半秒後,轉身看向周玦,試圖控制目前這個滑稽又離譜的場面。

李寒山道:“你還好嗎?”

周玦面色蒼白,踉跄後退了半步,樹枝“啪嗒”落在地上。

李寒山:“……”

打擊這麽大嗎?不至于吧?

周如曜:“……噗。”

他捂嘴忍住了笑。

周玦沒有理睬李寒山,轉頭看了眼坐在輪椅上的顧之行,眼睛微微發紅。

顧之行:“……”

完了,玩大發了。

顧之行“呃”了下,道:“沒——”

她話還沒說完,周玦已經一轉身,跑了。

周玦的體能很好,三秒鐘,他已經離開了現場。

周如曜:“你說他這速度,當初去田徑隊早為國争光了。”

顧之行:“現在我去追上他說我手術動完了康複了,還有用嗎?”

李寒山:“你以為你是鐵人?”

顧之行:“那咋辦嘛?”

李寒山微笑,“你們自己搞出來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

顧之行想,解決問題又有什麽難的呢?

本來是這樣的。

但是,事情後續的發展讓三個人都始料未及。

因為周玦請假了。

而且,到現在為止,他已經三天沒來學校了。

別說解釋,他們連人都看不到。

顧之行:“現在怎麽辦?”

“我都說了你們自己解決。”

李寒山一副局外人的模樣,順手拿起了顧之行桌上的試卷掃了幾眼。

期中成績剛下來,一眼望去,整個教室的桌上都擺滿了各科的試卷。

顧之行一把扯了回來,“這試卷就不能直接寄到家裏去嗎?”

“寄了啊。”周如曜想了下,道:“寄的是成績單。”

顧之行頓了下,突然道:“既然如此,為什麽我們不去找班主任要周玦家的地址。”

“啊?為什麽啊?”周如曜不解,“我們去他家幹嘛啊,讓貧窮的自尊心再次受挫嗎?”

顧之行突狠狠拍了下周如曜的肩膀,“我們要是去了的話,就可以直接跟周玦解釋了!”

“哦哦哦!你說這個!”周如曜也很興奮,但下一秒就露出了煩躁的表情,“為什麽非要去啊,他遲早會反應過來的,再等等呗。”

“他都請了三天假了。”

顧之行話音略帶遺憾,“我看這個打擊對他來說一時半而是緩解不了的。”

周如曜撇嘴,雖然不說,但是臉上那點不情願讓他嘴巴噘得比天高。

“而且你想——”顧之行循循善誘,“如果我們成功收服了他,我們今後就再也不用因為吃不起烤腸而傷心了!”

周如曜沉默了幾秒,義憤填膺,“無論怎麽說,他也是我弟弟,為了他的心理健康我覺得我們也要去。再說了,小時候我們仨的感情如此深重,無論如何也要去!大去特去!”

“嗯!”顧之行鄭重地點頭,“走吧,現在就去找班主任!”

兩人走向教室門口,走了兩三步卻發現李寒山已經回了座位。

顧之行:“李寒山你快來啊,快上課就去不了了!”

李寒山擡頭看她,道:“你們去吧,自己的事情自己負責。”

他頓了下,扯出了個微笑:“而且,你‘爸爸’今天還要有人照顧,你們既然不照顧,那我自然是要留下的。”

顧之行想想也是,一轉頭跟周如曜走了。

第四天,周玦回來上課了,并且看起來很正常。

看來是把事情解釋清楚了?

不過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居然還能說清楚話,倒也是一個奇跡。

又或者,他們三個人的腦回路并不需要正常的交流手段?

下了課,李寒山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你們昨天怎麽解釋的?”

“這個不重要。”顧之行表情認真,“重要的是——”

她擡頭喊了一句“周玦”。

周玦便起身,轉頭走了過來。

顧之行道:“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李寒山挑眉。

周如曜道:“你想,我們三個人既然這麽窮,而周玦又這麽有錢。”

李寒山:“……所以?”

顧之行:“我們決定讓這個有錢人取代你的位置。”

“從今以後,他就是地獄酷哥了!”

周如曜無精打采地逼着自己鼓掌。

顧之行:“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麽樣?”

李寒山:“……你想讓我說什麽?”

周如曜:“阿行昨天不是教你說話了嗎?來,說吧。”

周玦:“李寒山,彼可取而代之也。”

李寒山:“……?”

如果,如果這一切發生得再早些就好了。

這樣他起碼現在絕對不會被折騰成這個樣子。

這一瞬間,李寒山心中感慨萬千,仿佛終于等到了。

他看向他們,“一言為定。”

顧之行:“……等下,你不打算挽留下嗎?”

李寒山:“祝你們兄弟情深!”

他轉身走回作為,腳步十分不理智,背影顯出幾分如釋重負。

破舊黑暗的房間裏,李寒山将他那老弱病殘集于一身的“舅舅”扶到沙發前,随便給他調了一個頻道。

按照他們新身份的“記憶”,照顧這位病人雖然并不困難,但還是煩瑣的。

比如,平時晚上做飯要做非常多,然後分好用熱水保溫放在他床頭。

再比如他平時如果需要動,就必須攙扶着。

其實還有更多瑣碎如上廁所之類的事情,但還在他們這個家貧窮的原因之一就是他除了他們外還有志願護工。

但護工堅守八小時制,放學後的時間裏也夠折磨人了。

比如現在,即便這個“舅舅”只是看電視,他還是要随時在身邊觀察他的病情。

李寒山嘆了口氣,拿起了一本書。

如果周如曜顧之行在的話,他還能出去偷偷去,不至于在這個地方被不流通以及缺少陽光的氛圍壓抑得難以呼吸。

這麽想着,李寒山垂下了眼眸。

他們這時候應該在跟着周玦這個冤大頭到處花錢吧。

李寒山心裏有些悶,但又覺得,擺脫了兩個白癡的糾纏他也清靜不少。

他翻了幾頁書,沒看下去。

李寒山覺得,這裏還是太悶了。

他放下書,扶着還想看電視的男人去到房間,自己放大了電視的聲音,“你聽着聲音吧,我不太舒服,想上去睡會兒。”

男人點點頭,用着含糊蒼老的聲音道:“現在都快十點了,他們怎麽還沒、沒、回啊?”

他口水流了出來。

李寒山拿起紙巾擦了擦,“他們出去玩了,小孩心性。”

“十點、半不回來、就鎖門……”

他說着說着,身子抖了下開始咳嗽。

李寒山安撫了下他,扶着他躺下。

直到出了門口,他才松了口氣,調大了電視聲音,又一轉身鎖了門才回房間。

李寒山剛躺下,木板床就咯吱作響了起來,洗得發白的被子上透着幾分褴褛。

他悶悶地翻了個身。

李寒山沒忍住發出了聲音:“我才不在乎。”

李寒山:“……”

他蹙眉,又翻了個身,閉眼。

算了,睡吧,無所謂。

反正今晚他們也不回來了。

他閉上眼沒幾分鐘,客廳裏的電視臺詞聲音就若有似無地鑽進了他的耳朵:

“沒有物質的愛情像一盤散沙,不用風吹,走兩步就散了!”

李寒山:“……”

他沒忍住想:在理,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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