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可能性——李寒山

“所以綜上, 你們這批材料我們需要再壓低一個點。”

代表團提出這個方案的時候,顧之行身後的談判團都面露難色,一人提出了暫停會議。

對方代表團互相對視了一眼, 都看向了他們這次談判小組的組長。

他肩寬腿長, 笑意溫潤,如寒潭般的黑眸被金絲框眼鏡遮掉幾分鋒芒。這會兒,他似乎在思考目前的局面是否有利,一手搭在桌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筆記本。

幾分鐘,他挑了下眉毛, 珠玉般的聲音從唇中吐出,“我方同意暫休。”

會議暫停。

顧之行這邊的談判團便立時聚攏了起來,神情不免有些緊張, 視線有意無意落在她身上。

這是一次公私合作,他們作為私有企業将為C市省政事業機構提供原材料以達成合作,一旦項目達成,無論是在社會責任還是在日後發展上他們都将占據最大的主動權。在這次談判之前, 他們作為國內大型企業的龍頭都經過了整整五輪競标, 但這次最終談判遠比他們預估的局勢要複雜得很多。

他們已經拿出了很有誠意的價格, 在前一輪談判時, 離簽訂合同基本只剩一步。但偏偏,這次談判中卻出現了個難啃又不能得罪的硬骨頭。他們誰也沒有預料到, 這次省政代表團的組長居然是李寒山——那個空降C市混輪的系統內卻硬生生鬥倒周孫兩派, 撥亂反正攏了權的強硬角色。

早在來C市進行談判前他們就提前打聽了下這裏的內部情況, 只知道李寒山作為其中翹楚長得倒是像清貴公子哥。這會兒碰上了才知道這個主兒才二十五為什麽能坐到這個位置, 笑得春風滿面, 氣度翩翩, 但手段和話術卻是一等一的狡猾強硬。

這個利,不是不能讓,只是這次項目連顧之行都親臨了,他們真的進退兩難。

進一步,得罪了李寒山項目也飛了。

退一步,顧之行不滿意他們日後路難走。

他們這會兒各懷心思,又都無一不觀察着。

顧之行一頭狼尾半紮,露出耳邊一串過分耀眼的耳鑽,淡漠冰冷的神情愈發襯出身上的疏離散漫味道。她這會兒轉着鋼筆,沒說話,黑眸中透着點讓人琢磨不透的思緒。

談判團立時又互相對視開始給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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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一個人鼓起勇氣問道:“小顧總,這次報價我們正在努力争取再提一下,一個百分點确實有點難以接受。”

“是啊,這李——”另一個人也幫腔,話說一半竟然不知道直接李寒山的名字還是叫他的職位又或者是稱呼為對方組長比較好,便一個轉彎改了口,“C市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都這麽能說會道步步緊逼,真讓人難辦。”

“李寒山?”顧之行道:“他不是C市的,他A市的啊。”

那人道:“啊?你們認識?”

顧之行:“我跟他一個高中的。”

談判團一片嘩然,一人開始活躍他們這個有點僵硬的氣氛。“老同學這也沒點交情嗎?砍價也太狠了。”

顧之行回想起來高中往事,突然感覺好像也不是不理解李寒山出手壓價這麽狠了。

她嘆了口氣。

顧之行道:“這個價,可以給,但是給得太輕松恐怕不行。”

談判團有人問:“給得太輕松,價格還得往下壓。”

顧之行:“倒也不是,主要是很久沒見他崩潰了。”

談判團:“……?”

暫休結束,雙方談判再次開啓。

原本顧之行方的談判團方已經被一個點逼得十分崩潰了,在談判中,偏偏李寒山再次壓下0.03%,整整1.3讓雙方的談判接近白熱化。

顧之行調試了下麥克風,問道:“我們十分驕傲也十分榮幸能作為社會的貢獻者參加本次競标談判,早在之前,我們這批原料生産線一直是虧損狀态。這個産業競争極大,所有的線上工人都拿着遠低于國外同工的酬勞。而這次我們競标報價幾乎是最低的,尤其達成此次合作後我們還要額外再擴大生産線。在這種加重虧損的情況下,底層的工人又該如何是好?”

她頓了下,繼續道:“社會的福利不應厚此薄彼,我們也理所應當感受到貴方的合作誠意,畢竟我們需要考慮到千千萬萬這條産業線上的工人。”

顧之行說的是實話,在內部決策時她已經敏銳地感知到即便市場份額做大卻依舊無法阻止虧損的事實。但是別無他法,因為這個市場,你不占領就會有別人,硬着頭皮也要啃下來這個市場才能慢慢琢磨盈利的辦法。

但事實就是,他們以最差的打算面對這次談判,卻還要再被咬下一口肉。

李寒山啊李寒山,你這人難怪當年在小說裏老是當爛人。

你應得的!

顧之行面無表情地想。

李寒山食指點了些桌面,這是他思考時的管用動作。

幾秒後,他便看向了顧之行,嘴角微勾了下,朗潤的話音中含着點笑意。

李寒山道:“我方認為,合作對象是否能衡量好利益與員工福利的關系是很重要的考察點。雖然我非常同情你所說的情況,然而如今你的說辭卻是将責任轉嫁給了我方。難道是——”他頓了下,眼鏡下的黑眸微眯,狹長的眼角都透着點銳利,“貴司連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嗎?”

李寒山話音落下的一瞬,顧之行背後的談判團瞬間僵住了,雙方談判的氣氛直接陷入針鋒相對的狀态。

顧之行并不着急,反而指了指手邊的礦泉水,“天下為公的道理我想大家都知道,難道最底層的人的事情在貴方看來僅僅是我一人或者是一個公司就要獨立頂起來的嗎?”

“當然不是。”李寒山突然放緩了語氣,簡直可以說得上是和顏悅色,他道:“剛剛貴司的表态倒是讓我看到了負責的誠意,所以我方願意臨時附加條款。”

他看着顧之行,手指朝身後翹了翹,一份文件被呈到顧之行手中。

李寒山勾起唇角,“這份條款中,我們拟将配合貴司的宣傳計劃,并保證三年中相關事宜優先考慮貴司。”

顧之行身子微微向後靠了靠,她擡了下下颌,身旁的助手同樣遞出了一份文件。

“你們的誠意同樣令我動容,因而,這份新合同是時候讓你們過目了。”她的黑眸彎了彎,“本次合作中,我們将以低于原價1.4%的價格完成此次交易。”

李寒山翻開合同掃了眼,一眼看到夾在合同裏的字條。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逃離冷冰冰的李寒山。但沒曾想在追求過程中,原本應該毫無關系的李寒山竟然黑化成了病嬌!這魔爪她無法逃脫,卻也知道原來衆人皆知是溫潤如玉的君子只是一張面皮,裏面蘊藏的卻是一具藏着陰鸷偏執的靈魂!救命,她要的是狼狗不是瘋狗!ps:1v1追妻火葬場高甜無虐!”

李寒山:“……”

熟悉的文字,熟悉的劇情,熟悉的畫面瞬間開啓了他塵封已久的記憶,原本莞爾而笑的面部僵硬了兩秒。

李寒山身旁的談判人員見狀,不禁彎腰探頭,“合約有什麽問——”

“沒有。”

李寒山用力合上文件夾,看了眼顧之行,卻見她朝自己挑了挑眉毛,眸中帶着幾分挑釁。

李寒山:“……”

你還真是,什麽時候都敢這麽放肆。

最後,雙方簽署文件,本輪的最終談判至此結束。

李寒山伸手,“合作愉快。”

顧之行也伸手,微微靠近他,“你未免有點過分了,路過的狗碰到你都得留下骨頭當過路財。”

李寒山:“……”

他眸中三兩點星,暈成一片笑意,手指微動。

顧之行蹙眉,感受到手心粗粝的紙質擦過掌心。

雙方團隊握手結束,接下來便是彼此商談今晚共同慶功宴的舉行地點與時間,整個會場輕松了許多。

李寒山有事提前離場,顧之行也忙得很,一結束便驅車前往了另一個分公司聽財報。

“在Q1季度裏,我們調整了公司管理制度,重組了……”

千篇一律的話術聽得顧之行昏昏欲睡,好在她的面癱臉倒也沒讓人看出端倪,只覺得她認真嚴謹。

她百無聊賴地喝了口礦泉水,伸手一摸摸到口袋裏李寒山借握手塞過來的紙條。

顧之行低下頭,偷偷摸摸瞥了眼。

“咳——咳咳——”

顧之行嗆住了。

“怎麽了,顧總,您是覺得——”

“不,沒事,繼續。”

顧之行話音冷漠,黑眸銳利,一眼看過去仍然經典霸總旗艦型pro max版。

紙條上字跡鋒芒畢露。

“顧之行,豪門顧家的繼承人,淡漠桀骜,随性風流。整個盛懷無人不知,他的掌中心肝是應采蓮。應采蓮作為他的小夜莺,每天只負責仗勢欺人狐假虎威,大家看着顧之行的百般寵溺和縱容偏愛,誰也不敢對她怎麽樣。但只有應采蓮知道,顧之行在無人的教室裏,是如何表情陰鸷狠戾地對她求取一個吻:不準動,乖蓮兒。”

現在,只有顧之行知道,她是如何在人滿為患的分公司會議室裏腳趾抓地。

慶功宴開始的時間是晚上七點,顧之行時間本來拍得就滿,路上又恰巧堵車,到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半小時。

她剛推開宴會廳門,便一眼看見李寒山,這也無怪乎,畢竟他清越卓絕得有些過分。他似乎有些熱了,袖口微微挽起,臂彎挂着西裝外套。這會兒他們在聊着什麽,他身邊圍了一群C市系統的熟面孔,看來這次慶功宴倒是引了不少人來攀關系。

新聞媒體的人員背着攝像機,倒是一刻不敢怠慢。

顧之行進宴會廳沒多時,一幫人便前來敬酒寒暄,這倒是無法避免的應酬。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幾句,手邊酒杯的酒倒是一滴不少。

她酒量倒也不錯,但如今坐到這個位置,不想喝的酒是沒人敢讓她喝的。

宴會廳的暖氣開得很大,她只覺得昏昏欲睡,不經意朝着李寒山那邊看了眼,卻正正對上他視線。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李寒山黑眸碎光浮動,清俊矜貴的面上有了幾分酒後的薄紅,唇邊笑意清淺。

顧之行也揚了下下巴示意,随後便移開視線。

沒幾分鐘,一個打扮幹練的女人便走向了顧之行,對着她耳邊耳語幾句。

顧之行頗有些驚詫,随後起身便對他們道:“抱歉,今天恐怕不能進行了,我有些事要處理。”

她朝着他們點點頭,撥開人群,離開了宴會廳徑自進入地下停車場。

顧之行拉開後車門,一只手便迅速從裏面伸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回收,接而摟住她的腰部,欺身将她壓在車後座,帶着幾分酒意的吻鋪天蓋地襲來。

李寒山呼吸有些急促,禁锢着她的身體,帶着幾分熱切的渴望。好一會兒,他才松開她,黑眸含着水霧,眼角微微發紅。他将頭靠在她肩膀上,像是疲倦了一般閉上眼。

顧之行平複了下呼吸的節奏,有些無語,“看來醉得不輕。”

好幾秒,李寒山才從喉間懶懶地擠出一聲“嗯”

顧之行拿起車內冰箱的礦泉水喝了兩口,又蹙眉,“還是一股酒味兒。”

“抱歉。”李寒山仰頭看她,仍是笑着的,話音很輕,“最近幾個項目等着我批,他們紅了眼,總想着讓我松口。”

“王家那幾個人?”顧之行饒有興趣地看着他,“有點能耐,把你給喝趴了。不過胃口這麽大,倒是不怕死。”

“亡命之徒。”李寒山狹長的眼睛彎了彎,“還沒到收網的時候,且看着吧。”他又輕輕嘆了口氣,“本來想送你回酒店的,現在看來,只能你送我回家了。”

顧之行聳肩,“那你先松手。”

李寒山的熱氣撲在她耳邊,他悶悶地聲音響起:“再一會兒。”

幾分鐘過後,顧之行終于坐到了駕駛座,“我們才幾天沒見。”

“十一天。”李寒山聲音有些沙啞,他黑眸認真,“算上今天上午,是十一天半。”

顧之行:“你的嚴謹可以放到別的地方。”

李寒山:“比如跟你們公司的談判嗎?”

顧之行:“……”

一路無言,沒多時,顧之行的車停在了他所住的公寓。

她拉開車門,搖着頭扶起李寒山,指紋開鎖後将李寒山扶到沙發上,“我剛剛點了外賣,你自己看看選解酒湯還是解酒藥。”

她剛轉身,李寒山便站起身,環住了她的腰部。

顧之行:“……?你能站起來?”

她轉頭,便對上他含笑的眸,并無半點醉意。

顧之行這才陡然想起,他在官場沉浮幾年,心思本就深沉,怎麽可能是在應酬場上喝醉的主兒。想到這兒,她翹起小腿踹他,卻被他一只腿勾住禁锢。

顧之行:“……”

她道:“行吧,我動不了了,你的機會來了。”

李寒山:“……”

他低笑出聲,如大提琴般醇厚。

好一會兒,李寒山才道:“你之前在這兒種的花都開了,你不想看看嗎?”

“還活着啊?”顧之行一時間倒是有了幾分興致,轉頭,“走走走,帶我看看。”

李寒山應了聲,握住她的手,帶着她去了陽臺。

滿盆擠滿了花朵,淡粉色的花瓣羸弱地在微風中輕晃動,馥郁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

顧之行用手指輕輕逗弄了下,“之前明明只是一株小苗呢。”

“是啊。”李寒山凝視着皎白月光下的她,低聲道:“我們上上次見面,它還是一株苗,如果今天你不來看它,下次就不是花期了。”

顧之行聽懂了言下之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這話怎麽一股子患得患失相思成疾的味兒啊?”

李寒山面色不變,眉眼彎彎,“陳述事實罷了,你的用詞過于主觀。不過,也是事實。”

他頓了下,攬住她的腰,再次熱切地吻下她的唇瓣。

月光清冷,蟬紗般的雲增添幾分神秘的淺淡的陰翳。

李寒山從小便接受寡食少欲那一套,在很長時間裏,他如同下棋一般規劃着人生,但為什麽偏偏遇到顧之行這個亂下一通卻又自圓其說的對手。那些被克制下的欲望,原來不會消失,只會以某一點某一人為契機噴薄。

一盤棋下到如今,滿盤狼藉。

李寒山吻得愈發激烈,手不自發擁住她,一手揉搓着她的黑發。

那場如鏡花水月般的前世之夢已經過去多年,在陸陸續續的忘卻只留下模糊的剪影。每每觸及,只覺得滿心的恨。他分不清這恨意從何而生,為何而來,但他只是覺得這恨如果只用來恨實在太不甘。

它應溶于骨血中,以生命镌刻,在恨的根裏埋下一顆心。

漫長的充滿情熱沖動的吻過後。

李寒山後退半步,松了下領帶,“你是明天八點半的航班?”他又側過臉去,“時間不早了,洗漱下早點睡吧,明天我叫你。”

顧之行:“……?”

她伸出兩根手指勾住他的領帶,曲起膝蓋頂住他腹部往牆上一抵。

顧之行:“你認真的嗎?”

李寒山:“那你是認真的嗎?”

顧之行:“波特,你膽敢用我的魔咒攻擊我!”

她說完話,沒忍住仰頭親了上去。

李寒山低頭迎吻,之後,狂風驟雨般的吻落在她臉上、頸側、肩上……

月亮羞于見他們的缱绻,悄悄躲入雲中。

顧之行拍了他的肩膀,拉開距離,“我突然想到一個——唔——”

李寒山堵上了她的嘴。

最理智的人最先發瘋,最滑稽的人最後動心。

有的人相思成疾,有的人卻還沒心沒肺。

命運怎麽會如此不公,但所幸他卻樂見她如此自由,不受束縛。

“我還沒說剛剛我的想法。”

“嗯嗯,聽到了,很幽默,”

“……李寒山。”

“你說吧。”

“就是我突然想,你在古代當官的話會不會很傻。”

“這又是什麽道理?”

“因為要磕頭。你說古代那麽多官兒不行,會不會都是磕頭磕傻了。”

“……”

地獄酷哥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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