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內裂

煙霧環繞的談判會場內, 雙方警衛層層警戒,所有人面目肅嚴,皆是留神着會場內的一舉一動。

但圓桌上的主角們顯然比他們輕松得多, 孟進掐滅了煙, 他笑得妖嬈,“這是我們的底線。”

他盯着對方那一雙銳利黑沉的眼睛, 毫不退讓:“霍長官應該知道,目前很多人在争取我們。”

“當然, ”霍衍吐了一口煙, 爽快地承認他的地位,“謀求一個Omega話事人的加盟對目前焦灼的局面再有利不過。”

霍衍唇角一勾,目色卻愈發尖銳, “不過這個Omega話事人是誰,我完全可以抉擇。”

他露出一個不明意味的微笑, “畢竟根據我們的情報,你們Omega——并沒有宣傳的那麽團結。”

他坐直了來, 輕輕抖了抖煙,換了個輕松的姿勢, “至于打輿論戰,你得相信霍氏的經驗永遠比任何人都豐富。”

孟進的笑容漸漸凝固了來。

好不容易晴了兩日, 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溫度也迅速降到10攝氏度以下,到處透着一股寒涼的濕意。

窗戶被緊緊關了來,雨聲頓時小了不少。

溫墨咳嗽了兩聲,攏緊了被子, 他病恹恹看着關窗的男人, 有一搭沒一搭地眨着眼。

李響走了過來, 替他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床頭櫃上,那裏擺放着一個分裝藥盒,是溫墨今日要吃的份量。

李響揉了揉他的腦袋,面上露出一點擔憂,“等病好了跟我一起跑步,身體素質太差了,變個天就着涼了,連同同都比你強。”

同同聽見爸爸表揚,不由笑了,他趴在床前,奶聲道:“小墨哥哥,你得快點好起來呀。”

溫墨懶懶地朝他笑,蠕動着,整個人蜷在被子裏,将腦袋藏得深了些,像一只過冬的熊。

李響嘆了口氣,給他換了張退燒貼,看着吃藥的時間到了,又讓他起來喂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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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墨好容易吞下了兩顆苦澀的藥丸,舌根都苦麻了,一旁的同同熟練地給他塞了一顆糖,兩人互相瞧着嘿嘿嘿地笑。

李響含笑看着這一幕,大門傳來一陣敲門聲,是孟進的助理:“教授,孟先生找您。”

“好,我馬上過去。”

李響心下一聲嘆息,情緒暗淡了不少,面上卻不顯,回頭與溫墨交代道:“好好睡一覺,晚上可不能再燒上去了。”

溫墨乖乖地躺下,李響又回頭看了一眼,扶了扶眼鏡便走了。

同同仍趴在床邊看着溫墨,溫墨拉高了口罩,驅趕他,“你去外頭那間玩,別待在哥哥這,等會兒小心被傳染了也要吃藥。”

同同當然最怕吃藥,聞言便抱着玩具起來了。

溫墨看着他出了門,腦袋有些暈暈沉沉的,他攏緊了一點被子,便阖眼睡了過去。

孟進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他的目光凝視着虛無的一處,像是在想什麽東西一樣,指頭上夾着的煙頭已經燃了一條長長的煙灰,脆弱地挂在那裏。門口的腳步聲一下将他的神思拉了回來,他掐滅了煙,帶上了一貫的笑容,“你來了。”

李響看了一眼他,又掃了一眼茶幾,茶幾上開了一瓶酒,擺着幾個小菜。

孟進坐直了來,笑着說,“聽說過幾日你就要送小墨去南部了,我這段時間忙,也沒空整什麽歡送宴,趁着今天有空,咱們小喝一杯,算是為你踐行了。”

李響靜站片刻,終于走了過去,坐在了孟進對面。

這回,孟進沒有繼續說那些容易引起争執的話題,反而難得地聊起了一些舊日的時光,二人同一天被送進的孤兒院,孤兒院裏當然都是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但如今想來,也有一兩幕溫融人心的,只是太久遠了,久遠到被刻意埋藏在那些灰暗記憶裏,像是全然忘卻了似得。

但時下,聊着聊着,卻也漸漸想起來了。

他們相濡以沫,共同扶持,他們有共同的志向,并立志一輩子為之奮鬥,他們是摯友,也是戰友,他們站在共同的命運下抗争着,并願意相信有看見曙光的那一天,但一切在兩人即将成年的時候,命運的軌輪發生了改變,李響在孟雄的安排下,切除了腺體送進了醫療教育體系接受高等教育,而長相優越的孟進則被作為一個拉攏的手段送給了一個富商。

但如今,他們又一起坐在這裏,殊途同歸,看上去好像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桌上的小菜并沒有什麽人動,但紅酒已經空了,孟進又開了一瓶,悉心将兩人的酒杯滿上。

他們都喝得有點多了。

孟進那張妖冶的臉上浮出了一點微微的陀紅,更是顯得明豔逼人,他靠着沙發,晃了晃酒杯,懶洋洋地将臉半埋在手肘上,歪着頭看着李響。

他說,“我好羨慕你啊。”

李響放下了酒杯站了起來,走過去取下了他手上的酒杯,“別喝了,等會兒真的醉了。”

但孟進好像已經醉了,他蜷起了身子,伏在沙發上,低低地笑着,繼續呢喃,“李響,我真的好羨慕你啊。”

他閉上了眼睛,像是困極了似的。

李響嘆了一口氣。

“阿進。”看着那已經睡過去的人,李響想說什麽,但最終,只是将他放在一旁的大衣甩開了,輕輕地給他蓋上了。他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在出門之際,他腳步停留了片刻,又輕輕地扣上了門。

半分鐘後,砰的一聲槍響,響徹這個寧靜夜晚,一切再複寧靜。

沙發上的孟進睜開了眼睛,他推開厚重的大衣慢慢地坐了起來,他愣愣地看着桌面上的兩個空酒杯,看了很久,半晌,他閉上了眼睛,兩顆淚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下來,打在了地上,旋即他伸出指腹,拭去了眼角的濕跡,面目逐漸冰冷下來。

外頭急匆匆的一陣腳步聲,一個身着黑衣的手下快速推門進了來,他手中抱着一個孩子,是同同,此刻同同面上一片蒼白,他抓着一個汽車玩具,像是吓傻了似的。

孟進瞳仁驟然一縮。

那手下道:“剛剛我在拐角那裏發現的他,您看……”

他嗫嚅着唇,顯然在等孟進的決策。

同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從男人胳膊上跳了下來,一下子朝孟進撲了過去,他抱住了孟進的脖子,大聲哭了出來,聲音哽咽不清,“孟叔叔……吓死我了……剛才打雷吓死我了……嗚嗚……”

孟進抿起了唇,他看着懷裏的孩子,同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緊緊抱着他的脖子,将軟乎乎的身體揉了進去,仿佛眼前人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孟進面上的陰鸷漸漸淡了,他無聲無息朝着男人使了個眼色,那男人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孟進已經帶上了和煦的笑容,他輕輕拍着同同的背,“好了,一個雷而已,咱們同同什麽都不怕。”

好半天了,同同才在孟進的柔聲安慰下停止了抽泣,他拿手背擦幹了眼淚,翻出了他最喜歡的那個汽車玩具,“小墨哥哥生病了,孟叔叔你得陪我玩。”

同同那雙稚氣的眼睛上還挂着淚珠,一派天真無邪,此刻他正帶着渴望的神色祈求地瞧着他,孟進再複笑了,他将同同放在身側,溫聲道:“好,我陪同同玩。”

同同天真爛漫地笑了,“我最喜歡孟叔叔了!”

夜裏的燈光撒在他們的身上,看上去溫馨極了。

溫墨額頭上蒸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薄薄的眼皮不斷顫抖着,身體漸漸沉重,掙紮在一片暗色之中。

這片暗色沒有任何的介質,只虛空一片,但溫墨卻是感覺像陷入泥濘一般寸步難行,也無法掙脫。

一雙溫暖柔軟的手從這攤泥濘中将他拉了出來,溫墨看着她,眼裏慢慢浸滿了淚水,“莉莉姐……”

他再也難忍那瘋狂湧起的思念之情,一下子抱住了她,将腦袋埋進她懷裏,如同兒時一般,莫莉撫摸着他,目中很哀傷。

為什麽哀傷,溫墨伸手想撫平她眉宇間的那抹哀色,然而手還沒觸上,眼前的人影漸漸消失了來。

“莉莉姐……”溫墨眼角滑落了一顆淚,他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眼前站着一個老人,是上次給他看病的醫生。

醫生開口了,聲音低沉而慈祥,“孩子,你又燒了,趕緊把這藥吃了吧。”

溫墨昏昏沉沉的,他順着醫生的動作張開了口,一勺藥便喂進了嘴裏,甜膩的糖漿很粘稠,像是膩在嗓門一樣讓人難受,溫墨舔着唇,想要拿些水來喝,但很快,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墜入了一片深沉的睡夢之中。

十分鐘後,孟進走了進來,他站在床邊端詳了很久,随即邁了一步,坐到了床邊,他伸出指頭,輕輕撫着那張帶着病容、但仍是昳麗驚人的臉。

他笑了笑,凄涼又陰沉,他輕聲道:“誰叫你長了這麽張臉呢。”

很快,他站了起來,朝門口早已候着的人吩咐道,“把人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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