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氣
“怪不得把人藏這麽緊,我聞着味兒找過來,還以為老曹老孟手藝突飛猛進,沒想到居然是這小丫頭,我說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吧,咱們兄弟這麽多年,你好意思扔下兄弟開小竈吃獨食?”
雖然心裏想的是氣氣陳起,但求生欲還是讓宣明選擇了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策略,并強調他就是為了小丫頭的手藝,絕對不是觊觎她本人,就不信都這樣了,陳起還會當着小丫頭的面發飙。
這麽想着的宣明話剛說完,就發現情況好像有一點點不對勁。
幾步之外,全身着甲,只是堪堪摘了面甲的陳起停下腳步。
他的臉僵着,卻不像平日慣常擺出的冷臉,而更像是——因為無措才導致的僵硬。
綠眸完全沒有看他,而是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人。
宣明下意識順着陳起的目光轉身。
然後就看到身後,一個比陳起更茫然的衛彎彎。
連大師傅和小工們都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不由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面面相觑,又朝那兩人看去。
一片靜默。
仿佛過了很久,陳起終于開口,聲音艱澀:“……都出去。”
廚房大師傅和小工們腿腳麻溜,動如脫兔,嗖一下就沒了影,盛着府裏晚飯的大盆都沒來得及往外端。
宣明還沒動,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張張嘴正想說什麽,就看到陳起朝他瞥了一眼。
那是什麽眼神呀。
也不是冷,冷起碼有感情,有溫度,但這個眼神麻木又無神,仿佛不是看着一個人,而是什麽草雞瓦狗。
就像許多年前,在軍營裏初見時那個小少年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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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
宣明心肝兒顫了一下,這會兒,再傻的人也察覺到不對了,更何況宣明可一點不傻,從他剛剛那話落,氣氛就變得古怪,再加上這會兒陳起這眼神……
可他那兩句話有什麽問題?再正常不過了好吧?
等等。
宣明腦子裏突然冒出幾天前,校場上,陳起趕他離開校場時的那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不是陳起,我是宣明。"
他當時只以為陳起是陰陽怪氣刺兒他,但事實——
宣明立刻腳底抹油。
“那啥,我有事,先走了!”
終于人都走光,只剩陳起和衛彎彎。
空中飄蕩着飯香,有大師傅們鐵鍬炒出的大鍋菜散發的香味,更多則還是衛彎彎精心準備的一桌美食散發的。
小炒,炖盅,湯品,面點,甚至還有因為不熟練、雕地歪歪扭扭、但起碼初具雛形的果盤,一樣樣都盛在一套樣式可愛的花朵形狀的小巧餐具中。
餐具是衛彎彎從庫房裏翻半天翻出來的,每一道菜都是衛彎彎失敗了好幾次才成功的,為了做果盤,她還被削到手指,此時那根手指正胡亂用手帕纏住。
陳起的目光從那些菜肴一掃而過,旋即又轉回衛彎彎身上。
“這些菜……是為我準備的嗎?”他的聲音很輕,以致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衛彎彎臉上的茫然一點點褪去,變成了隐忍着怒氣的神情,張開口,帶着一絲幾乎不抱希望的試探:
“為宣明準備的。”
“……你是宣明嗎?”
她将宣明二字咬地特別重。
陳起:“……”
“……你覺得是,那就是。”
衛彎彎隐忍的怒氣立刻忍不下去了。
她胸脯劇烈起伏,眼都氣紅了,張嘴一連說了好幾個“你”。
你混蛋,你王八,你明知道我誤會了還不說明白,把我當成傻子耍!
衛彎彎憋了一肚子的罵人的話,然而喉嚨裏轉了幾圈,卻除了一個“你”,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她有什麽立場說?
本來就是被自己家人送來,給他排遣解悶的玩意兒,他想怎麽玩兒她就怎麽玩兒她,需要向她解釋?更何況,是她自己蠢。
畢竟是她自作聰明把他猜成宣明的。
甚至那天,在他說起往事,說自己被老兵收留,被取名時,他明顯停頓了一下,似乎要說什麽的樣子。
然而,她自以為是地搶答了。
她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
他只是沒有反駁。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犯蠢。
衛彎彎低了眼眸,眼角發紅。
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生氣。
翡翠不是宣明,而就是她心心念念要見的陳起,這難道不是件好事嗎?畢竟他沒有她想象中的“陳起”那樣可怕,而且好歹還算混熟了關系,只是因為她自己犯蠢,而“小小”地戲耍了她一下而已。
足夠理智的話,這會兒明明應該趕緊上前抱大腿的。
可是……
理智個屁,她就是生氣!
生氣的衛彎彎,憋憋悶悶地憋出一句話:
“你明明知道,我一直想見陳起!”
算了,只要他解釋一下,哄一下,她也不是不能不生氣!
然而,陳起:“……所以,我一開始就去見你了。”
衛彎彎:“……”
言下之意,怪她蠢咯?
衛彎彎胸口郁氣不僅沒消解,反而來越旺,燒成了火。
燒地她理智全無。
她仰起頭,繃着臉:
“之前是我蠢,眼瞎,有眼不識泰山,好在現在知道也不算太晚。”
“所以,陳起大人,我能求您放過衛家嗎?或者說,我要做什麽,您才能放過衛家。”
陳起沉默了一瞬。
“……不能,衛家是衛家,你是你。”
與他還是“宣明”時,如出一轍的表态。
只不過那時,衛彎彎以為他只是作為手下,猜測陳起的态度,所以衛彎彎對他本人不會有什麽怨怼。
所以衛彎彎對“陳起”能否放過衛家,還心存一絲希望。
但誰知道啊,他就是陳起,陳起就是他。
他一直是這樣的态度。
不會因為衛彎彎有任何改變。
其實在知道他就是陳起時,這個答案,衛彎彎便料到了。
再問一遍,也不過是不死心。
而現在,她終于可以死心了。
衛彎彎僵硬了半天的身子開始動作。
為了準備這頓席面,她今日可謂全副武裝,頭上包了頭巾,身上穿了罩衣,全身灰撲撲圓滾滾,沒一點小姑娘的嬌美模樣。
但此刻,她解開頭上包着的布巾,扯下身上水桶似的罩衣。
将布巾和罩衣都扔在一旁。
做完這一切,她含笑說道:
“既然如此,便勞煩陳大人放我回衛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