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捕道士賈琏收寶鑒

從賈代儒的口裏賈琏得知, 原來自那日他領着蓉薔二人走後,賈瑞執迷不悟依舊是說自己被打是因為和王熙鳳偷情的緣故, 賈代儒信以為真, 心中又愧又恨, 便又把賈瑞打了一頓。

賈瑞驚懼在心,外傷沉重, 當夜就發了高熱,不得已只好外頭去請了大夫回來救治, 誰知湯藥吃了幾副下去不但不止熱反而讓他燒的越發糊塗了,眼瞅着就要不行了一個跛足道人自己穿堂入室就進了門,給了賈瑞一柄手鏡,說是只照背面就好了。

賈瑞如獲至寶日夜照看, 看起來的确比先時清明了不少, 賈代儒稍稍放心卻又覺怪異,身子上的病怎麽不用吃藥照照鏡子就好了,這是什麽邪術?

于是偷偷戳開窗紗往裏頭一看, 頓時羞怒交加,原來賈瑞竟然一邊拿着鏡子一邊偷偷自渎。

一滴精十滴血,康建的人尚且受不住一日數次,何況一個病重之人呢, 那跛足道士不是救人分明是害人!

賈代儒一怒之下沖了進去搶過鏡子就往地上摔,誰知銅鏡恁的結實, 怎麽摔砸都破壞不得,遂命下人攏了火盆來扔進去燒, 這一燒竟從銅鏡裏傳出一個女子的哭聲來,說什麽“他自己要照正面,以假為真,與我何幹,憑甚燒我”。

這還了得,這不是銅鏡成精了嗎?!

遂又想起賈琏說起的狐貍精絕戶等事,對應着那日學堂上打盹夢見紅毛狐貍說要斷他香火之語,頓時清醒過來,這才急急忙忙來請賈琏。

賈琏得知了事情始末便把興兒旺兒隆兒慶兒都叫進來囑咐了一頓要緊的話,披上一件雪青罩紗袍子就随賈代儒去了。

一進賈瑞那屋腥膻之氣就撲鼻而來,賈代儒羞愧的恨不能尋條地縫子鑽進去,無奈心裏放不下賈瑞這唯一的獨苗,硬撐着臉皮請賈琏入內。

賈琏見多識廣倒不覺什麽,見了賈瑞,用扇子擡起他的下巴觀望了一陣便道:“幸好叔爺醒悟的早,瑞大哥還有救。”

賈代儒羞的不行,連連賠不是。

“需尋一根老年歲的人參吊命定魂,老太太那裏應該是有的,再買上一身壽衣給他穿上放在棺材裏躺着,置辦一個靈堂哭喪,沖一沖他身上的死氣。”

賈代儒忙道:“沖一沖就好了?”

賈琏淡淡道:“他失了九成精氣,染了狐毒,哪兒那麽容易,不過是定住他的魂罷了。在精氣沒找回來之前,哭喪之人不能停,要平日他最親近的人哭才有效。”

眼見賈瑞的魂要飄出肉身,賈琏用扇子抵住他的眉心道:“必須立刻哭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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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候在窗外聽話的賈代儒老妻聞言立時就哭了出來。

一邊哭一邊掀開簾子就奔了進來撲在賈瑞身上大哭。

“叫他的名字,不能停。”

“瑞兒,我的瑞兒,你不能走啊。”

這哭聲是真心實意的,是一個不能失去唯一孫子的親奶奶的哭聲。

眼淚滴在肉身上,也把那輕如煙的魂魄重新壓了回去。

賈代儒聽着老妻的哭聲禁不住也落下數滴淚來。

想到賈琏要的東西他忙轉身準備出去置辦,這時賈琏道:“叔爺只去求老太太要根人參就是了,其他東西我已囑咐小厮去辦了。”

賈代儒紅着眼望向賈琏,無限感激都包含在裏面了。

真心的哭泣是很能感染人的情緒的,賈琏在屋裏站了一會兒,從火盆的灰燼裏撿出一把手鏡,見上面寫着“風月寶鑒”四字,禁不住冷笑兩聲就走了出去。

喊來一個粗使婆子就道:“弄盆茅房的穢物來。”

“琏二爺,那太腌臜了,您這樣清貴的公子……”

“去。”

“是。”粗使婆子見賈琏冷着臉忙忙的退了下去。

穢物也好找,早晨賈瑞的馬桶倒夜香的老翁還沒來收呢。

不一會兒粗使婆子就提了一個鐵箍的楊木馬桶來,賈琏擡手就要把風月寶鑒往裏頭扔,就在這時穿透院牆傳來一聲“住手,休要污了寶鑒!”。

賈琏擡眼就看見一個跛足的道人憑空出現在了院子裏。

“這風月寶鑒乃是太虛幻境空靈殿主人警幻仙子所制之仙器靈寶,專治邪思妄念之症,如何能讓你一介凡人毀了,速速還來。”

賈琏把手鏡往袖子裏一放就冷笑道:“仙器靈寶?我看是鬼孽害人之物才對。”

跛足道人冷笑道:“那一個欲念濁物,自己不能悟了,死了也不可惜。何況我是奉了警幻仙子法旨想救他一命,已提醒過他只能照背面了,他自己若不是起了色念絕不至于隕命。”

“世上有幾個超脫非凡的人物,滾滾紅塵,情、色男女才是常态,他已被狐貍精勾出了心底的欲望,不能克制,你此時送他風月寶鑒,便是送他去死,把害人說的這樣清新脫俗,你果然是個有修行的道士。”

“我不與你糾纏,寶鑒還來。”跛足道人伸手索要。

賈琏忽的笑着後退,就在這時候從天而降一張漁網兜頭罩住了跛足道人,緊接着興兒領着數個強壯的男仆撲了上去疊羅漢一般把人壓了個結結實實。

跛足道人兩個手臂都被捉住不能施法,氣的大叫,“我乃警幻仙子座下空空道人,爾等凡人豈敢欺我!”

賈琏嗤笑一聲,冷冷道:“把他的兩只胳膊給我掰折了,仔細放跑了他。”

“是!”

又過一會兒賈代儒回來了,求了一支七十多年年份的人參,賈琏示意興兒等人把跛足道人捆了弄走,便讓賈代儒把人參塞到賈瑞的嘴裏讓他含着。

又一個時辰之後旺兒領着趙天棟等人擡着一口薄皮棺材進了院門,衆人齊心協力忙忙的布置出了一個簡易的靈堂,棺材放在堂上,把穿好了壽衣的賈瑞擡着放了進去,在這個過程中賈代儒的老妻一直在哭不曾停過片刻,聲音已是沙啞了。

賈代儒實在不忍,命人搬來兩把官帽椅放在棺材兩側,兩個老人對坐而哭。

左鄰右舍都是姓賈的,院子裏哭喪的聲音早已傳了出去,便有人前來送喪儀,為了逼真賈琏都做主收下了,到了晚上賈赦、賈政、賈珍聽到消息也都紛紛命身邊的人送來了二十兩銀子。

賈蓉賈薔也由慶兒找來了,在靈堂上和賈琏說了一會兒話又走了。

不知不覺天黑了,弦月西挂,天地之間漆黑寂靜,唯有賈代儒家哭喪之聲凄涼幽冷。

靈堂上一片門開着,一片門半掩着,賈琏就坐在門旁裏閉目養神。

起初只有賈代儒夫妻的哭聲,惚惚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夾雜進來了第三個“人”的哭聲。

賈琏驀地睜開眼,站起來就走了出去,便見院子中央站着一個穿孝服的狐貍,一人多高,毛絨絨的尾巴和四肢都露在外面。

“你可戲弄夠了?”

狐貍停止了不懷好意的哭聲,口吐人語,“那老頭斷我這一生唯一化形的機緣,我必讓他斷子絕孫,這可不是戲弄,是報複!”

“我托夢向他讨封,對他作揖讨好,他卻罵我畜生也配做人,我生而為狐,那是上天定下的不能更改,我通過虔誠修行,百年來只做好事惡事不沾,比你們人世上那些惡事做盡的人豈不是更像人嗎,我憑甚不能做人,他憑甚看不起我,他一句‘畜生也配做人’斷的是我百年的修行,我豈能甘心!”

“既然做好事無用,那我便做惡事!”狐貍兩眼泛紅光面目猙獰兇惡。

“讨封化形本就有危險,你心中自明,你向人讨封也不過是想走捷徑,不想經受天雷之劫罷了,他可不欠你的。”

“我不管,這是我和他之間的因果不幹你的事,你少多管閑事。”

“我若說,你随我修行還有化形之機,你可願歸還吸走的精氣?”

“那精氣早已被我煉化了,怎麽還,不還!”

“那就無話可說了。”賈琏笑了笑,擡起了手臂,當他打開掌心一束金光符就打了出去。

剎那,紅狐慘叫,露在外面的毛被烤的卷曲,它轉身就逃,卻在這時院外傳來壯年公雞打鳴的聲音。

狐貍驚慌失措,猛的往門檻外跳去,一霎從地上升起一道赤紅的光牆,卻是蓉薔二人聽了賈琏的吩咐用朱砂混合了公雞血繞着賈代儒的院子撒了一圈,為的就是囚困紅狐。

“你逃不了的,別掙紮了。”賈琏笑道:“過來。”

狐貍是一種狡猾識時務的生靈,見逃脫不了立刻認慫,做出個委屈小媳婦的模樣來跪到賈琏面前,“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了我吧。”

“若非看在你身上有功德之光的份上,我絕不會放過你,和你說的随我修行還有化形之機的事情也是真的,你可願意?”

狐貍轉了轉眼珠子乖巧的點頭。

賈琏淡笑,一掌按在了狐貍的額頭上,頓時金光盛開将狐貍整個包裹了起來,當符字一筆一劃的印刻在它的腦門上,一人高的大狐貍就化成了一個哈巴狗那麽大的毛絨絨的小狐貍。

賈琏抱起它撸了一把毛,手感絕佳,頓覺心滿意足。

狐貍擡起頭,噘起圓圓的黑鼻子咕咕的叫了兩聲,似是不滿賈琏封了它說人話的權利。

“你們可以出來看狐貍了。”

不一會兒賈蓉賈薔懷裏抱着大公雞跑了進來,見了賈琏懷裏毛光水滑的小狐貍都驚奇不已。

他們剛才在外頭可是看見了的,那麽大一個可怕的狐貍在賈琏手裏剎那就變成了這樣一只寵物狗一樣的小狐貍,自此以後對賈琏越發孝敬了。

随後賈琏抱着狐貍進屋放入了棺材裏,拍着狐貍屁股示意它吐還賈瑞的精氣。

狐貍咕咕叫了好幾聲,不情不願的嘴對嘴把一股生氣吐還了回去。

賈瑞打了個顫,驀地睜開眼就看見一頭狐貍正乜斜眼瞧他,頓時吓的大叫起來。

狐貍踩着棺材跳回賈琏的懷裏,把頭往賈琏胳膊底下一鑽就不見人了。

賈代儒夫妻見賈瑞醒來都高興的了不得,劫後餘生,一家三口抱頭痛哭。

經此一事,賈瑞深覺羞愧,不敢再見賈琏和王熙鳳,把自己關在屋裏發奮讀書。

而賈代儒卻像是看開了似的,張羅着給賈瑞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也不管他讀書的事情了,一心等着抱重孫子。他像是被狐貍讨封吓破了膽子,此後對任何動物都像對人一樣恭敬有禮。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先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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