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思

秦煥朗醒來時,先觸到了一個溫熱的東西,他一偏頭。看到楊旸趴在自己床邊,半個身子撲在床上,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兩個大枕頭。姿勢有點扭曲。

他睡得不好,眉頭皺着的,感覺到自己握着的手動了,立刻雙手上下揉搓,嘴裏呢喃了句,臉在床單上蹭了蹭,又繼續睡了。

空調開得有點高,窗簾沒有拉開,窗外白雪飛揚。

秦煥朗一起身,楊旸驚醒了,臉上還有床單印子的痕跡,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握着秦煥朗的手搖晃。

“你醒了啊?餓了嗎?陳嫂做很多種東西,特別好吃。”

秦煥朗突然側身,跪在床上,一把拉過楊旸抱在懷裏,頭埋在對方肩上。

楊旸被驚了下,秦煥朗抱着他,呼吸還有點急,噴出的氣息在脖頸,有點點癢。

楊旸慢慢的,伸手抱住秦煥朗。

上一次被人緊緊抱着,還是出車禍的時候……吧?

再就是更小更遙遠的時候,自己應該也是被父母珍惜疼愛,重視的抱着。

“沒事了,沒事了。”

雙手節奏的拍打着秦煥朗的後背,楊旸小聲安撫道,秦煥朗抱着他,呼吸從急促慢慢平靜了下來。

“好幾次了……”

“啊?”

“咩仔,不怕我嗎?我是個……神經病。”秦煥朗把頭靠在楊旸肩上,幾乎能用身體把楊旸包住。

手輕輕搭在楊旸腰上,秦煥朗攤開右手,手指上還有淺淺的疤痕。他用力一握,仿佛傷口又迸裂開來,滿手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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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旸感受了一種說不出的悲哀,他只能茫然無助的用自己的方式來安慰秦煥朗。

“你又沒傷害我,而且……我個子比你小!你要打我我不會跑麽!”

秦煥朗愣了下,把楊旸抱的更緊了,然後悶着聲音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引得魏弗明和秦老爺子都來了。

“你說得對,如果有一天我要傷害你了,你就跑,跑得遠遠的。”

摸着楊旸的臉頰,秦煥朗笑得有點絕望,魏弗明臉色一變,快步走上前來,楊旸動作比他更快,直接握住秦煥朗的手,正色道:“肯定跑,我們才不會傻乎乎等你打。不然等你清醒了,你得多難受啊。”

楊旸伸出右手摸摸秦煥朗的頭,就像安撫焦躁的狼。

“你現在只傷害到了你自己,所以你別一臉想哭又哭不出來的表情啊。你看,我好好的呢,大天使和爺爺都好好的呢。看着我們。”

秦煥朗的目光一點點凝聚起來,盯着一臉認真的楊旸,再又落到他身後的魏弗明身上,看了好一會,再看向房門口的秦老爺子,嘆了一聲。

“抱歉啊,爺爺,我好像又失控了……”

松開楊旸,秦煥朗坐在床上,魏弗明用聽診器探他的呼吸,又看了看眼睛。

楊旸爬下床,滿地找自己甩飛出去的拖鞋,一回頭就看到魏弗明在翻秦煥朗的眼球,低聲詢問着什麽,然後拿出一個懷表,放在秦煥朗耳朵邊,右手有節奏的拍打着秦煥朗的背,調整着對方的呼吸。

一邊穿鞋一邊盯着人看,楊旸心裏很是擔心。

昨天晚上不知道怎麽的,秦煥朗抱着他就出現了呼吸暫停,差點把他吓死。

秦煥朗全身痙攣着,喉嚨發出“嗬嗬”聲,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掐住了脖子,臉憋得通紅,楊旸眼淚都出來了,他是又急又怕,“阿彌陀佛哈利路亞”一頓亂喊。

魏弗明趕到之後直接給秦煥朗做心肺複蘇,在他耳朵邊裏倒數英文的321,還把懷表放在他耳朵邊,在說一種有奇怪韻律腔調的話語。

好像在懷表的滴答聲和魏弗明吟唱一般的說話聲中,秦煥朗喉嚨咕嚕了一聲,緩慢的開始呼吸,逐漸平靜下來。

全程他緊緊握着楊旸的手不放開,楊旸抹幹淨眼淚,趴在床邊陪了他秦煥朗一晚上。

看秦煥朗漸漸平靜了下來,楊旸溜出房門,刷牙擦臉跑下樓,沖進廚房抱起飯碗扒拉,吃得太快差點噎着,趕緊喝了口湯。

裝了一碗南瓜小米粥,又拿了兩個松松軟軟的饅頭,再倒一杯牛奶,楊旸端着餐盤出了廚房,秦煥朗已經坐在餐桌邊了。

“你看!還有瘦肉粥!你要吃鹹的,我還有秘制小泡椒!就是有點辣,吃兩個,不習慣辣味的汗都辣出來!”

背着手,楊旸一臉驕傲的樣子,完全看不出昨晚被驚吓到的樣子,也沒有對秦煥朗有什麽別的态度上的改變。

秦煥朗拿着勺子,看着楊旸,琥珀色的眼珠一動不動,然後溢出一絲溫柔。

“我吃這個,但是我也要吃泡椒。”

“那你得先吃點稀飯墊底!我去拿。”

刺溜竄回廚房,從小罐子裏掏出幾個泡椒,楊旸咽了下口水,又掏出幾個,順便就塞了一個進嘴巴嚼起來。

泡了一年的醬香小米椒被老抽泡得酸脆香辣,楊旸吸着氣把小碗擺在秦煥朗面前,拿筷子夾起一個放進嘴裏,吃得搖頭晃腦,辣得心滿意足。

秦煥朗吃完早餐,夾起一個小米椒到嘴裏,楊旸一臉樂呵的看着他。

大魔王面無表情看着楊旸,呲牙一笑。楊旸炸毛了。

“你不覺得辣麽?”

“還好。”

秦煥朗眼皮子都不擡,把牛奶一口氣喝光。楊旸眼珠一轉,笑眯眯湊過去,貼着秦煥朗的耳朵。

“嘿嘿,你耳朵都紅了!”

溫熱的氣息噴薄在耳畔頸邊,鼻腔裏聞到一絲奶香,秦煥朗身子一抖,他一擡手捂着耳朵,臉瞬間紅了,一臉驚恐的看着楊旸,看得對方滿臉疑惑。

“怎麽了?”

楊旸難得看到秦煥朗臉紅,恨不得有個相機在手裏能拍下來,留做紀念。

秦煥朗左手一抖,桌布蓋住了下半身。

楊旸還在“吃吃”笑,一臉沒心沒肺,秦煥朗臉都黑了,扭頭看着魏弗明,臉色露出祈求的表情。

魏弗明瞪圓眼睛,看了眼圍着秦煥朗轉悠的楊旸,再看了看秦煥朗,咳了一聲。

“楊,你的作業。”

楊旸哦了一聲,有些擔心的看着秦煥朗,對方在他目光的注視下,難得害羞又……溫順。

魏弗明看透了楊旸的擔心,直接走到秦煥朗身前,拍拍楊旸的肩膀:“沒事的楊,相信我。”

楊旸點點頭,伸手去握秦煥朗,對方身體一僵,繼而又放松開來。

“別怕,有我們。”

楊旸低聲說了一句,端着小米椒上樓去了。

魏弗明坐在秦煥朗身邊,眼睛裏寫滿擔憂:“朗,你?”

看小孩消失在走廊盡頭,秦煥朗掀開桌布,雖然是比較寬松的褲子,也可以看出來,裆部鼓鼓囊囊的一塊,這讓他尴尬不已。

“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說罷他起身匆匆進了洗手間,留下魏弗明坐在椅子上獨自思考。

半個多小時後,秦煥朗紅着臉從洗手間出來,手上濕漉漉的。

魏弗明坐在落地窗邊,微笑着看着他,小椅子上柔軟的墊子已經擺好,滾燙的開水在茶壺中帶着茶葉一起翻滾,空氣中漸漸逸散開清香。

“朗,可以跟我說一下,昨晚怎麽了麽?”

倒一杯茶,将茶杯遞給秦煥朗,魏弗明輕輕開口。

坐在椅子上,秦煥朗捧着茶杯,目光渙散了一下,繼而又凝聚了起來。霧氣缭繞中,他輕輕開口。

“有人把我的電話告訴了我的父母,我的母親給我打了個電話——抱歉,失态了。”

“你的母親她提出什麽要求了麽?”

魏弗明在內心嘆了口氣,繼續溫和的引導。

“她說……今年希望能看到我去拜年,我很快要有一個弟弟了。我要當一個愛護弟弟的哥哥——”

秦煥朗放下茶杯,看着自己的雙手,臉色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愛護?她是想看我怎麽發狂,掐死她兒子嗎?惡心的人。”

魏弗明閉眼,良好的素養讓他還能保持臉上的平靜:“那麽親愛的,為什麽昨晚反應那麽大?”

“還有我的父親,問我在哪裏念書。”

秦煥朗翹起二郎腳,臉色笑容消失了,整個人靠在椅子上:“這麽多年了,終于想起問我的學業——可惜我兩年前就沒有念書了——真是好父母。”

左手慢慢放在自己脖子上,秦煥朗話語平靜,面無表情:“然後啊,我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他——被自己的母親掐着脖子說你怎麽不去死,被父親一巴掌扇得從樓上滾下去——不過是個不應該存在的人,早該死的人——”

“朗。”

魏弗明開口打斷秦煥朗,正要拿出懷表,秦煥朗扶着額頭笑了起來:“當時我覺得額頭好痛,好像又不能呼吸了,然後小孩跑了進來——你們不是好奇為什麽我會想找到他麽?他握住了我的手啊,在幻覺裏,我的父母都不要的我,只有一個人的我,他哭着抱住了我。這樣的溫暖,我一點也不想放手。”

秦煥朗突然坐直身體,雙眼直勾勾的盯着魏弗明:“剛才,他湊在我耳邊說話,我勃*起了。這是什麽意思,表叔,你能告訴我麽?知道這個事情的你,還會支持我去找小孩,把小孩放在我身邊麽?”

魏弗明臉色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秦煥朗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一瞬間沒保持住臉上的表情。

“朗,你剛才……”

“表叔,你告訴我,我是被需要的,就算是父母抛棄了我,這個世界總有一個全心信賴依戀,終将只在意我一個人的人,陪我一輩子的人。我也會遇到——那麽,是他麽。”

魏弗明咽了下口水,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此刻的秦煥朗,就像一頭露出了獠牙和利爪的孤狼,滿身決絕,只要一個不慎,就是兩敗俱傷……

“朗,我很高興……你會向我征求想法,楊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孩子——親愛的,你一定能懂我的意思,他還是個孩子對不對?所以,你要給你自己時間,更要給他時間,如果真的愛他,要給他選擇的機會。”

魏弗明說完好一會,覺得周身感受到的威脅慢慢散開了,秦煥朗身子一軟,又靠在了椅子上,獨自呢喃。

“這是愛啊……是的,他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時間才是檢驗标準……”

輕輕籲氣,魏弗明擔憂的看着安靜下來的秦煥朗,低頭在筆記本上記錄:

病情反複,初次設立導向失敗。自主導向成功,結果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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