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Z市是個大站，下車的人很多，林希和林健兩人推着行李箱，順着人群一起下車。
應該有不少人和林健一樣是大一報道的新生，拖着行李箱的大孩子們，滿臉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林希的視線掃過一個方向，突然整個人愣了一下，那個身影，那個發色……
他似乎看到應淮了？
人實在有點多，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林希腳下不自由就朝着那個方向追了過去，才跨出去一步，肩膀上就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林希。”
溫柔中帶着甜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林希一轉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沈怡靜。
未來與自己相伴了幾十年的妻子，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但他一直把她當成妹妹和家人看待。
沈怡靜對他也是如此。
林希想到那一年她懷着孩子無處可去又走投無路，被他從河裏拽上來時的狼狽，再看現在正是最美的青春年少之時，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沈怡靜被他盯着看，頓時有點奇怪，伸手摸了自己的臉，以為沾了什麽東西。
“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還是你這個老同學，這麽快就不認識我了？”
沈怡靜和林希是同學，雖然關系并不是那麽親近，但從小學開始，一路到高中，兩人也是同班過好幾年，熟悉是肯定的。
林希回神，看着現在還是小姑娘的沈怡靜，什麽事情都還沒有發生的年紀，真的是不錯的感覺。
他難得促狹着笑說：“當然沒有了，學妹。”
沈怡靜：“……”好氣啊！
明明兩人從小到大就是同學，但就是因為她高三生病養傷複讀了一年，硬生生就成了對方的學妹。
不過也是巧合，他們竟然還是同一個學校。
沈怡靜以為林希不知道自己讀的什麽學校，一說起才發現大家的目的地是同一個，立即就開心地一起走了。
林健和沈怡靜是同一級的新生，兩人頓時多了許多共同的話題，一路上就聽到兩人在那裏說各種話題。
三個人一起出站，林希又往剛才注意到的方向看了一眼，剛才他看到的那個人自然不可能還在那裏等着他。
說不上是不是有點失望。
不過就算此時真的見到了那個人，兩人也只是陌生人而已。
他一輩子活了99年，活得真不算短，絕對算是高壽。
在最冷的冬天裏，他離開了這個人世。
名義上的子女孫輩用心操辦了他的喪事，他看到他們在靈前落淚哭泣，就連他那位堂侄，林健的大兒子，一個70多歲的老頭都哭得一把鼻泣一把眼淚，孫子們拉他都拉不住，怕他也就此倒下了。
其實，他都活到那個年紀了，即使是死了，又有什麽可值得傷心難過的呢？
喪事也是喜喪。
林希覺得自己死的時候是無牽無挂的，身邊的親人早些年就陸續離開了，他的父母、叔嬸、堂弟，還有名義上的妻子。
而名義上的女兒也已經是個老太太，本就與他不太親近，随着孫女成家生子，忙着照顧孩子也難得見一面。
他一個人住在當年父母出錢給買的婚房裏，住了幾十年都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可最後那幾年，他越來越覺得那房子大了，空曠了，也冷清了。
他在那一間間并沒有人的房間裏穿梭，常常想，他的人生就這麽過了？
一輩子活成了別人家的孩子，從來都是被人羨慕的對象，但是終了一生，也從來沒有一天是按着自己的意志來活的。
只是那個時候，他也只能嘆氣，不再去想這些。
一切都已經沒有了意義，等到變成一個垂垂老矣，慢慢等死的遲暮老人的時候，想什麽都是多餘的，任何答案過不了多久，他都要帶進墓地裏，沒人在乎，再不見天日。
他死的那天，天氣寒冷，可是正午的陽光卻格外地溫暖。
他躺在陽臺的搖椅上，曬着太陽，感受着燦白熱烈，卻并不炙人的陽光。
白光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紮根在他心裏的人，正兀自笑着，潇灑又不羁的樣子，向着他的方向随意地伸出了手。
想到那個人，林希的眼前立即就浮現起了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時，舞臺上的燈光。
耀眼得讓他睜不開眼睛。
卻又無法移開視線。
一生那麽長的時光，那個人的樣子在他的心裏都沒有黯淡下去。
應淮。
這個名字萦繞在心頭，纏綿在舌尖，終又如以後往無數次那樣被他咽了回去。
仿佛一旦說出這個名字，某些被禁锢了四分之三個世紀的情感，就會再也控制不住地傾洩而出。
所謂後悔，就是再也無法改變的過去，纏綿了餘生，悄無聲息的撕心裂肺，日複一日。
心髒仿佛被無形的手攥了一把，疼痛傳遞到了四肢百骸。
林希突然伸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旁邊的林健和沈怡靜不知道說到了什麽話題，正在那裏發出哈哈大笑聲。
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走神。
年輕真好啊。
林希跟着也笑了起來。
無論是因為什麽，他能夠重生一次，但是這一刻，真的感謝神明。
出了高鐵站，林希帶着兩個新生直接去了學校，辦完了報到等一系列手續。
又送兩人去寝室。
沈怡靜的女生寝和他們男生寝隔了兩幢樓，林希和林健就先送她過去。
到了女生寝室這邊，林健和沈怡靜是徹底感受到了林希的人氣。
路上只要是遇到的女生，基本上都在看林希。
一路上基本上就沒有怎麽停止過打招呼。
“林希你回來了啊，身體還好嗎？”
“學弟今天接新生嗎？”
“你終于來了啊，林希你還好嗎？”
……
林希這次是推遲開學返校的，用的理由是生病，基本上學校的同學也都知道了，不少人都來關心他是不是恢複了。
就算是走遠了，還能聽到有人問林希是誰，怎麽這麽帥，也是他們學校的嗎，是哪一屆的學長，有沒有女朋友？
“哥，以後要誰做了你的女朋友，這壓力可不是一點半點啊！”
林健一看這陣仗，都在心裏懷疑，他哥是不是真的挺不正常的，不然這麽受歡迎，竟然都沒有談一場戀愛？
沈怡靜跟着點頭：“确實，女朋友的心髒得強一點才行。”
不然每天防着情敵，不得累死了。
林希也只是笑笑，他的脾氣一向還不錯，可能因為這個原因，他和其他同學的關系處得都還不錯。
至于女朋友，這輩子都是不可能的了。
送完沈怡靜，林希就和林健一起回男生寝，而在男生裏，林希的人氣竟然也沒有降低。
“喲，林希回來了。”
“學霸什麽時候約着一起打籃球啊，你不在的時候，我們打籃球都沒有妹子來圍觀了，真是沒勁。”
“身體還好嗎？哥們請你吃火鍋補補啊。”
……
安排好林健，林希這才回去自己的寝室，他的室友們大概都有事出去了，寝室裏安安靜靜的，還好他大學前兩年沒有換寝室，不然過了那麽多年，他還真不一定能記得自己住在哪裏。
放好東西，林希約了林健一起吃飯，順便他轉專業的事情，也要找輔導員問一下。
林健進大學的第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的，特別是當知道一會兒林希就要去找輔導員的時候，更加心裏沒個底。
“哥，雖然吧，我覺得人生是該自由地生活，但是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轉專業的事嗎？我大伯母那裏……”
林健不需要說得太清楚明白，他知道林希懂。
林希的食欲倒是一點也沒有被影響，甚至，他吃得還挺香。
沒有辦法，在重生前，他活到那個年紀，身體機能逐漸衰退，幹什麽事情都變得力不從心，吃東西也是如此。
靈敏的舌尖激發了味覺，讓他能夠完全感受到食物的美味與香氣。
而且年輕人的消化系統強大，他早就已經感覺到餓了，此時能美美地吃一頓，比什麽都強。
等到吃了六七分飽，林希才放緩了進食的動作。
“你就當你什麽也不知道，轉專業的事情，我暫時也不會和家裏說。”
林健都那麽了解他媽的性格，林希又怎麽會不了解呢。
他媽要是知道他轉了專業，還是法醫，估計能把這天都拆了。
林健呆呆張開了嘴，筷子上夾的肉片都忘了塞進去。
“哥，你要玩先斬後奏啊？”
這不像他哥的風格啊，他哥不一向都是乖乖牌嗎？
林希說：“這只是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做下決定，便也就做好了承受他媽怒火的準備。
但再怎麽承受怒火，也不能影響到他轉專業這個事情本身。
他媽那邊，等一切塵埃落定再說吧。
吃完飯，林希就讓林健自己去适應學校去了。
他自己去找了輔導員。
林希和輔導員很熟，對方姓沈，雖然年紀和林希他們這些學生差得不多，不過還長着一張娃娃臉，但是大家都喜歡管他叫老沈。
老沈一看到林希就笑呵呵的，他脾氣也是挺不錯的人。
“回來了，身體怎麽樣，還好吧，沒什麽大事吧？你來得正好，正要和你說一下獎學金的事。”
他帶的學生裏，林希算是特別出挑的那種，不僅是長得好，而且成績好，性格溫和，和同學關系處得很不錯，還有打籃球之類的活動也從來不落下，在男生堆裏也吃得開。
林希先是與輔導員打了招呼，然後也沒多客套，直奔主題：“沈老師，我準備轉專業，現在填申請應該還來得及吧？”
老沈想也沒想，點頭，說：“來得及，來得及……呃？”
老沈卡了一下殼，不确定地問：“轉專業，誰？你？”
林希認真地點頭：“對，是我，準備轉專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