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6贈神物
蘇灼被捏着下巴,不得不擡起頭看向他的師尊。
他眼裏的師尊,依舊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谪仙,臉上分明沒有一絲表情,然而眼中卻讓他覺得一片的寒冰。
蘇灼想要移開目光,卻被雲塵掐着下巴再次逼着他對視。
過了好一會兒,蘇灼卻是皺了皺眉,低聲喊道,“師尊,你弄疼我了。”
雲塵聽言,終于松開了手。
只見蘇灼那張白淨的臉上,下巴硬生生的好幾個紅印,仿佛經歷了什麽淩/辱一般,讓人看着不禁想入非非。
蘇灼垂下眼簾,緩緩說道:“昨晚,弟子去了外峰。”
“作甚。”雲塵再次問道。
“那新弟子因霜光劍所傷,我身為劍峰弟子,應當前去探望。”
“一個廢物,也值得你上心?”雲塵這句話聽着沒什麽情緒,但這句話又仿佛帶着一股寒冰味。
蘇灼想了想,又說道,“并未,只是想知曉霜光劍劍能傷他何等程度。”
雲塵負手而立,冷着臉看着蘇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轉身朝着竹林深處而去。
“過來。”
蘇灼看了看天色,擡腳跟在雲塵身後随他去了竹屋。
小竹屋不過兩間屋子,走廊上面孤零零的,什麽裝飾品也沒有,看得出來他師尊是個不在乎身外之物的人。
但這樣的人,為何最近似乎對他的事這般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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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上一世他的師尊根本從未關懷過他,在收下沈笑天後反而常常親自教導對方,仿佛全然劍峰沒有他這個人一般。
有次蘇灼在劍道上遇到難事,停滞不前數日,他鼓起勇氣去了白玉宮想要請教師尊,卻發現師尊并不在此處,那麽就應該只在玉竹林之中。
那是蘇灼第一次走進自家師尊的玉竹林,盡管他也忐忑不安,卻想着到底他們是師徒,師尊應當不會責備于他吧。
但是讓蘇灼沒想到的是,他進了玉竹林,誤入劍陣之中,随後被他師尊的劍氣轟出玉竹林。
“你的劍道,不純。”
那是上一世他師尊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他受了內傷,擡眼之中卻仿佛看到沈笑天站在竹林深處,涼風吹起竹葉,顯得沈笑天無比堅毅,跟他天壤之別。
那雙眼睛之中無悲無喜,卻又仿佛在看什麽蝼蟻,讓蘇灼氣極卻無可奈何。
也是此事過後,蘇灼才會獨自一人下山歷練,随後被誣陷送回了家族之中。
而這件事也導致蘇灼對玉竹林極其不喜,所以一開始才會格外排斥來這裏。
蘇灼認為,自己是時候可以找個機會試探一下自家師尊了,上一世的他,明明并不在乎自己,這一次卻處處反常,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思緒紛飛間,蘇灼冷不丁的擡頭,發現自己跟着雲塵走到了那間竹屋前,竹屋裏只有兩間小房間,整個屋子都無比的光滑,透出幾分樸實之意,但卻又藏着幾分堅韌之氣。
蘇灼停在了門下,不敢再進入一步。
雲塵已走進了門內,他微微側頭看向蘇灼,“進來。”
蘇灼垂下眼簾,“弟子不敢。”
雲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緩緩說道,“我許你進出這裏。”
蘇灼小指微微抽動了一下,又想起上一世那件事,于是繼續重複說道,“弟子不敢。”
上一世,蘇灼自認出身高貴,從未有過什麽不敢踏足的地方,因為他是劍尊弟子,四大家族朱雀後人,真正的天之貴子,但被逐出家族後,蘇灼才恍惚明白,原來他所擁有的一切都不過只是身外之物。
誰都可以是家族的後人,誰都可以成為劍尊的弟子,只有實力才是唯一的硬道理。
于是從那以後蘇灼那顆自尊心從高高的天下塌陷到了泥裏,行事一度變得敏/感起來,除卻所有的光環,原來他真的泯然于衆人之中,除了這張臉外,似乎也沒有別的什麽了。
若非他孤注一擲進行浴火之禮,以他那點薄弱的修為不知早就死了多少回。
所以即便重生了一回,現在的他依舊是高貴的身份,卻還是謹慎,不願踏入他師尊隐私之所,沒有所奢望的東西,自然沒有所欲求之物。
而這也是無情道的基本之道,無欲無求,無畏無懼。
雲塵站在門檻那裏停頓了好一會兒,然後他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看着蘇灼,緩緩的朝着蘇灼過來。
此刻雲塵站在樓梯上,蘇灼站在下面,從雲沉的視角中,能夠完全看清此刻蘇灼低眉順從的摸樣,但蘇灼可從未是什麽溫順之輩,這點雲塵也很清楚。
四大家族出身的公子,尤其是嫡系公子,身上帶着的,是衆生永遠都無法企及的傲氣,是與生俱來的高貴,更是天道都忍不住的偏愛。
雲塵伸出手,輕輕放在蘇灼的頭頂,輕輕揉了一下,他說道:
“你是我雲塵的弟子,無論你擁有任何身份,唯有這點永不改變,只要我還在修真界一天,這世上任何事未經我允許,都不能讓你委屈,我亦如是。”
蘇灼身形有過一瞬的僵硬,仿佛多年來心中那口怨氣終于消散了一二。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上一世他親眼見沈笑天拜入師尊門下,師尊多偏愛對方,再未将目光放到過他身上,亦未曾給過他半分體貼,他天賦不如沈笑天,仗着四大家族的身份才沒被人擠壓嘲諷,但私下那些議論聲他還是知曉一二的。
尤其是當他一夕淪為喪家之犬後,多麽難聽的話都聽過,那根挺直的脊梁終于緩緩彎曲了下去,他不得不忍,也不得不退讓,因為他一無所有。
即便是被死對頭嘲諷,笑他還不如青/樓小倌,強者鼎/爐,換了任何人拜入劍尊門下四年,都不可能才只有這點成就。
但蘇灼沒有反駁的是,他這點成就,一個普通劍修弟子十年都不可能達到。
因為跟他對比的是沈笑天,那個由他師尊親手一點一滴教導出來的真正天之驕子,他能比對方好的,就是出身,結果他連出身都比不過對方了。
他做不到不去嫉妒沈笑天,也沒法讓自己開懷。
在他的心裏,他的師尊永遠都是那個讓他尊敬又憧憬的對象,他渴望得到對方的關注,但可惜的是直到死他都沒能讓他師尊為他動容一分。
然而今日,他的師尊跟他說,就連他,也不能讓自己委屈。
蘇灼能夠感覺到放在頭頂的手掌有些冰涼,就在蘇灼心裏微微動容的時候,他師尊的聲音再次在他的腦海裏面響起。
【他看上,好像要哭的樣子。】
【真想把他弄哭。】
蘇灼吓得差點把霞光劍給抽出來。
頓時,剛才心中那點戚戚然散得飛快,無情功法将所有情緒都給埋葬得幹幹淨淨,一點空隙都沒留出來。
蘇灼回過神,然後退後一步別開師尊的手,依舊低頭,規規矩矩的說道:“師尊永遠是師尊,弟子不敢造次冒犯。”
似乎那一瞬,他又回到了之前那副高嶺之花的姿态,對自家師尊也只有尊重。
雲塵臉上沒什麽表情,嘴卻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看着蘇灼,有些深沉的目光裏面仿佛有着什麽情緒浮動,卻又被壓抑了下去。
然後,就在蘇灼剛開口說自己準備回去了,卻被雲塵直接伸手扣住了手腕,脈門被捏住,蘇灼有過一瞬的慌亂,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他師尊拉着着手腕就往竹屋裏面拖。
剛剛進竹屋,身形還未穩,就聽到身後竹門被關上的聲音。
蘇灼擡起頭,才發現自己正穩穩當當的站在屋內,竹屋裏面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但處處都透出一股這間屋子的主人是個冷清而又無趣的男人,就連席榻上都是幹幹淨淨的,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
簡單的掃過一眼,蘇灼看着還被自家師尊握住的手腕,輕聲說道,“師尊,自重。”
他現在還可以依靠他四大家族的身份,即便是劍尊,也不能随意欺辱他。
雲塵眯着眼看了蘇灼一會兒,然後松開了手。
他的手一放開,蘇灼白淨的手腕上出現了一圈紅印,蘇灼的體質有些敏/感,很容易就留下痕跡,不過痕跡卻消散得也快。
“我有一物贈你。”雲塵輕聲說道,然後轉身去了旁邊的櫃子,然後從裏面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那盒子很是古樸,隐約之間還能感受到裏面浩瀚的波動的靈氣。
然而那個盒子一出現,蘇灼的目光就沒移開過,他能夠感知到那盒子裏面是什麽東西。
是他非常、非常、非常需要的東西。
雲塵将盒子遞給蘇灼,蘇灼卻是微微後退半步,用着一種奇怪的目光看向身前的雲塵,過了半響他才啞着聲音問道,“敢問師尊,此物何來?為何贈我。”
還是說,你也是重生回來的麽。
蘇灼的視線落到雲塵的眼裏,然而雲塵的目光就如同浩瀚星河般,沉溺進去後便再也爬不出來,表面卻依舊波瀾不驚。
“此物乃數年前,我斬殺一魔修所得,怎麽,你不喜?”雲塵眼裏有些情緒了。
這東西他一直都珍藏得好好的,他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四大家族的事,想來此物應當是蘇灼所需,因此他才贈予對方。
神明之物,向來伴随着腥風血雨。
沒錯,那盒子裏面放的,正是上古時期神明遺留之物,是蘇灼家族之中世世代代都在找尋的——雀血翎羽。
尋常人或許得之無用,但對蘇家來說,卻是世世代代窮極一生都在尋找的珍寶。
因為蘇家之人成年之時必須要經歷浴火之禮,從此洗髓伐骨,化身為鳳。
每一個蘇家的子嗣都是高貴無上的,雖然經歷浴火之禮時痛苦不堪,但都會準備無數的天材地寶護住自己,總歸不會太難忍受。
然而上一世,蘇灼的浴火之禮卻是在荒漠之內,黃沙之中,沒有任何的法寶護體,硬生生被浴火焚燒一天一夜,如同抽筋剝皮,數次蘇灼都想要一死求之解脫,他的手指都幾乎摳出了血,若非強撐着最後一口氣,他早堅持不下來。
最後他成功了,血脈覺醒,化身為鳳,翺翔天際,而這也的确證實他是蘇家的血脈,上古朱雀之後。
但浴火之禮後會有半月左右的時間他本體會極其虛弱,幾乎沒什麽自保能力,因此那時的蘇灼才會想要回劍峰暫保一段時間,只要他慢慢恢複身體,今後絕對可以在修真界占有一席之地。
而這雀血翎羽,則是蘇家祖上朱雀神明之物,蘇家的人第一次浴火之禮為鳳,二次浴火涅槃為雀,朱雀,鳳凰之上。
若能二次浴火涅槃為朱雀,就是半神,真正的神之下,衆人之上。
而浴火涅槃,就必須要以雀血翎羽為引,沒想到蘇家世代都在找尋的神明之物雀血翎羽,竟會在他的師尊手上。
蘇灼想要,非常想要。
他經過一次浴火之禮,這次只要多做準備定也能平安度過,那麽他就有機會沖擊二次浴火涅槃,一旦成功他就是半神——
他沒法抵抗這樣的誘惑。
“多謝,師尊。”蘇灼聽到自己如此說道。
雲塵見蘇灼收下,目光微微溫和了一分,繼續他說道,“如此,你不必回家。”
蘇灼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之前說要回家拿東西,他師尊估計是以為他要什麽重要的法寶之類,所以把雀血翎羽送給他後,就讓他不要回家了。
想清楚這點後,蘇灼面露難色,“師尊,弟子想要的東西,只有家中才有。”
雲塵嘴角那條線又抿直了,四周空氣溫度驟降,甚至還隐隐有些寒氣在肆虐。
蘇灼立刻抱拳行禮道,“還望師尊見諒,弟子一定盡快趕回,絕不耽誤修煉。”
雲塵突然朝着蘇灼伸出手,就兩字,“還我。”
蘇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