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6窺劍道

夜晚,劍峰玉竹林中,

蘇灼跟雲塵躺在屋子裏,門外站着兩個死侍,月色從窗外悄悄的跳進來,然後灑在床上,兩人睡在床上,一人在暗處,一人在月色深處。

只見蘇灼背挺得筆直,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腳一蹬,就是标準的入葬姿勢。

而他的師尊卻是側睡着,卻是面對着他,将他一切都受盡了眼底。

因為蘇灼是睡在鋪滿月光的這一邊,所以他的師尊整個人都睡在了另一邊沒有被月光照耀的地方,将身形隐藏在了暗處,導致即便蘇灼閉着雙眼,都下意識感覺旁邊有道目光一直盯着他。

這種感覺讓蘇灼頭皮發麻,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也甚少與人同寝過,也只有幼時才會纏着父親一塊睡,不過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原本之前他想拒絕的,只是他剛一開口,四周空氣就嗖嗖的下降,寒冰嗖嗖的往臉上戳,他才不得不合衣躺在床上。

但他的神經一直都繃得緊緊的,精神高度集中的後果就是,蘇灼失眠了。

準确的說他就壓根不打算睡!

他寧願去白玉宮睡都不想睡他師尊竹屋的床,很小,如果躺在上面的是兩個成年人的話,的确很小。

如果他師尊不側睡,那麽他們的身體就一定會碰到,但即便是現在,他們之間也隔得很近很近,近到仿佛稍微動一動就能碰到。

過了好一會兒,窗外傳來了點點蟲鳴之聲,蘇灼眼珠動了動。

月色落在他的睫毛上,垂下一片的陰影,他本就生得好看,那張臉精致到極點,卻又散發着幾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冷,若能在眉梢上染上幾分情/動之時的豔麗,簡直就是一副活生生的人間絕色。

蘇灼微微吞咽了一下,聲音很輕很輕,只有喉結輕輕的滾動。

此刻夜已經深了,他認為自家師尊應該已經睡了吧,如果睡了的話他就打算去巨石那邊盤坐修煉,去哪兒都好,也比在這裏遭受折磨來得痛快。

于是蘇灼做了一個這一生都讓自己無比後悔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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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悄的睜開眼看向自己的師尊——

他師尊那邊雖沒有落上月色,卻依舊能夠看得清楚他師尊的一舉一動。

只見他師尊散着發,長發落在床上,他撐起腦袋,正一動不動的看着他,目光之中仿佛有着暗光流動,只身着亵衣的師尊比起以往更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息,瞧着也溫和了幾分。

蘇灼剛好就闖入他師尊的目光之中,他師尊竟一直都在看着他!

下意識的蘇灼想要後退,結果“碰——”的一聲從床上滾了下來,他聽到了自家師尊的一聲低笑。

蘇灼恨不得直接鑽進地縫裏算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對着雲塵行禮說道:“弟子修煉去了。”

“清鶴。”雲塵有些嘆息的聲音響起。

蘇灼低下頭,不敢看他師尊。

而雲塵卻是緩緩的坐起來,身後長發随着他的起身而動,然後散落在身上,他面如冠玉,月色之下更添了幾分冷玉之色。

此情此景,任誰看都不會覺得他會是那位傳說中一劍霜寒十四州的劍尊。

而他的衣領随着他起動間,難免敞開幾分,隐約能看到裏面的鎖骨,他本又是高大的身形,莫名之中添了幾分男子的荷爾蒙氣息。

這是一個危險的男人,是男人,而非那個高高在上的劍尊。

蘇灼覺察到幾分異樣氣氛,這是他從未體會到的,四周的溫度似乎都上升了幾分。

“師尊,弟子下去修煉了。”蘇灼輕聲說道。

雲塵卻緩緩從床上站起來,“等我一起。”

他似乎也沒了睡意,起身後拿起身旁的衣袍,然後穿上,蘇灼不敢擡頭看,只能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如此清晰。

明明不過片刻的時間,卻讓蘇灼覺得過了好久,一分一秒都讓他覺得難熬。

終于雲塵系好了腰帶,這才看向蘇灼,“走吧。”

蘇灼目光微微擡起,他看到了雲塵的長發落在小腿處的位置,雲塵的頭發很長,也很輕柔,大抵是此刻的月色跟長發,讓蘇灼升起一股對方很溫柔的感覺。

這是他上輩子從未體會到的。

上一世,他的師尊眼裏從來都沒有他的存在,從來沒有過。

蘇灼輕咬了一下嘴唇示意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讓死侍打開門準備出去,剛剛踏出一步,卻又被雲塵叫住了。

“清鶴。”

“師尊有何吩咐?”

“你還未束發。”雲塵輕聲說道。

蘇灼微微側頭,發現身前垂下一縷發絲,這才發現自己竟也散着長發。

他原本想叫死侍為自己束發,卻看到雲塵朝着自己過來,然後伸出手輕輕放在他的頭上,下意識的蘇灼的身體就僵硬了起來。

“你是我的弟子,唯一的弟子。”雲塵取出一截發帶,白色,是他常用的,他只有出去的時候才會佩戴玉冠,平時大多都是用這根發帶束發,他的動作很輕柔,聲音卻更輕,“你可敬我,尊我,卻無需怕我。”

蘇灼能夠感覺到頭上的動作,那微涼的手指在他的發絲之中穿過,然後為他仔細的束發。

一時間蘇灼心思忍不住的紛飛起來,然而下一刻丹田內卻猛的一疼,讓他迅速恢複了清明。

是他的無情道。

而他的異樣自然也引起了雲塵的注意,他問道,“怎麽了清鶴?”

蘇灼後退一步,畢恭畢敬說道,“多謝師尊。”

他的聲音清晰,仿佛剛才那一瞬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也沒有什麽奇怪的氣氛,四周的溫度依舊冰涼。

雲塵覺察到蘇灼的情緒變化,那嘴角又抿成了一條直線。

明明剛才蘇灼心思有過一瞬的動搖的。

是他哪兒做得不對嗎?

書上明明就是這麽寫的。

雲塵沒想明白,卻還是跟着蘇灼出去練劍了。

此刻正是深夜跟黎明交替時分,蘇灼就站在後山那塊巨石上,不斷的練習劍術。

其實蘇灼的劍術已爐火純青,到底是拜入他門下這麽多年,又一直是在潛心修煉,不可能沒有什麽長進。

唯一不對的地方是,雲塵發現蘇灼的劍術似無情了些。

他使的是最基本的四時劍,此劍法算是劍道的入門劍法,以春夏秋冬四季為主,主要是用劍氣讓人感覺到四時的變化。

蘇灼的夏秋冬劍法都使得不錯,唯獨到了春劍這一塊,竟也夾雜着幾分無情之氣。

若非使劍之人是個無情之人,那便是使劍之人還未參悟春劍的訣竅。

是怎麽回事?

雲塵目光閃爍了一下,心下卻忍不住猜忌起來。

蘇灼不可能會是後者,四時劍不可能只有春劍無法參悟,那麽也就是說,他的弟子是個冷情之人麽。

什麽都會騙人,劍術不會,尤其是在天下第一劍的眼皮底下。

蘇灼并不知他師尊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劍術,他原本也只是為了打發時間才準備練習劍術。

近來他也能覺察到自己的劍道有一兩分突破之勢,只是無情道太過強悍,掠奪了劍道的先機,最多再有小半年時間,他就不能壓抑住無情道在劍道之下的,那麽他修無情道的事就必定會被他的師尊知道。

而目前他還沒找到下半部無情道功法,也沒有進入成熟期不敢貿然進行浴火之禮。

蘇灼稍微有些急躁了,他的時間可不多,目前雖然沈笑天沒拜入他師尊門下,但以沈笑天的天資,即便是在丹峰也必定是重點栽培的對象。

而他要試探沈笑天的底細,最好的機會就是兩月之後的歷練之中。

想到此,蘇灼手腕一轉,霞光劍劃出一道虹光,仿佛穿破黑暗的一道光芒,然後蘇灼收回了劍。

就在此刻,天邊破曉,泛出魚白之色。

蘇灼感受到什麽,朝着東方而看去,黑色的天空仿佛是放入水中的布料,随着水波輕動,緩緩褪出黑色,露出幾分暗藍色,然後再露出原本的紅色。

一縷霞光從遠處穿透雲彩而落,正好落到蘇灼的身上,他仿佛身上披着一層紅色的輕紗,随着他的動作,那輕紗仿佛都能看到正在浮動。

蘇灼上前幾步對着雲塵說道:“師尊,弟子練完劍了。”

雲塵卻是沉默着看了蘇灼好一會兒,眼眸之中加深了幾分顏色,他說道,

“你的劍道,不純。”

幾乎是下意識的,蘇灼握緊了霞光劍。

上一世他師尊說這句話後,就将他轟出了玉竹林。

原本他已做好了被轟出去的準備,卻發現雲塵緩緩朝着他過來,然後伸出手拿過他手中的霞光劍,他們指尖擦拭而過,他聽到師尊的聲音。

【清鶴,我很傷心。】

蘇灼猛的一愣,是他聽錯了嗎?

為什麽他的師尊會覺得傷心呢?

他回過頭看向自家師尊,卻發現雲塵拿着霞光劍,站在巨石之中,風起,吹起他的發絲,他的面容卻無比堅定,他的背後就是萬千霞光,他逆光而站,卻不能叫他身上染起任何溫度。

雲塵嘴唇微動,聲音無比堅定。

“清鶴,看清楚了,這才是春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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