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飯團

八卦欲沒得到解決,季書言抓心撓肺的。

但段執顯然不準備繼續了,翻了個身把被子蓋好,躺直,擡頭沖他一笑,“晚安,季先生。”

然後就閉上了眼。

啧。

季書言想,段執果然還是不讨人喜歡。

他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問不出來,也只能默默睡覺去了。

這一次大概是沒人打擾,他睡得很快。

第二天早上,良好的生物鐘讓季書言在八點前醒了過來。他難受地皺了皺眉頭,手摸索着拿起床邊的手機,睜開一條眼縫掃了一眼。

七點五十五,離他的鬧鐘還有五分鐘。

季書言嘆了口氣,人為什麽要工作呢,又不是他自己想接手醫院的。

最開始他只是為了好好養季圓才拼盡全力,如今季圓也長大了,他為什麽還沒退休?

他痛苦地思索了五秒,還是掙紮着從床上爬了起來,撸了一把頭發,準備去浴室洗漱。

等他路過沙發旁,看見空空如也的沙發,被子整整齊齊疊成豆腐塊,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昨天他的房間裏還睡了一個人。

人呢?

他不可思議地盯着那床疊好的被子,沒想到段執看着懶懶散散,居然起得這麽早。

季書言洗漱完,穿好衣服走下來,臉上已經看不出剛才掙紮起床的樣子,藍底白色細紋的襯衫襯得他格外清爽。

他走到廚房,發現段執果然又很自來熟地站在裏面,正在煎蛋和烤面包,一米九的個子,把他家的操作臺都襯得袖珍了。

看見他進來,段執舉起鍋鏟打了個招呼,“早安,季叔叔。”

“早。” 季書言往流理臺上看了一眼,發現上面還放着剛買的小籠包,麻團,豆花和油條,真是中西結合,種類繁多,生怕人餓着。

他看了段執一眼。

段執翻着煎蛋解釋道,“我聽季圓說你喜歡中式早餐,又喜歡煎蛋和牛奶,所以幹脆都做了。”

挺貼心。

但可惜他只有一個胃。

“下次不用這麽浪費,而且也沒道理讓你一個客人做早飯。” 季書言說道。

段執心裏笑了一聲,原來季書言默認了還有下次。

季書言也沒跟段執客氣,他起得早還真有點餓了,從櫃子裏拿出碗碟,夾了一個麻團吃了起來。

咽下半個以後,他才問段執,“你怎麽起這麽早?你們不是九點半才上課。”

段執把煎蛋鏟進盤子裏,“睡不着,幹脆起來做早飯。”

季書言又夾走一個煎蛋,“你們這年紀有什麽睡不着的,趁年輕多睡點,不然到我這時候,你想睡也沒得睡了。”

他又嘆了口氣,真不想上班。

偏偏不去還不行,這是他自家的私人醫院,他爸倒是快樂了,把醫院甩給他,現在過上了可以出門釣魚的半退休生活。

代價就是他要開始做牛做馬。

明明說是主任醫師,但許多事情已經壓在他身上。

段執關了火,把東西一樣樣搬到了外面的桌上。

季書言就像一個自動跟随器,端着碗也坐了過去。

他雖然一副不想面對生活的喪喪的樣子,吃東西卻毫不含糊,臉頰微鼓,像個在存糧的倉鼠。

段執手癢癢的,總想去戳一下。

但他要真這麽幹了,季書言大概會把碗都砸他頭上。

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念頭,坐下來拿了碗豆腐腦,油條撕開,泡進豆花裏。

季書言在對面露出了嫌棄的表情,“你這什麽黑暗料理,油條都不脆了。”

段執擦了擦手,“我們家都這樣吃。” 他拿勺子舀了一勺,問,“要試試嗎?”

“拒絕。”

季書言安靜地喝完了他那一碗豆腐腦,郁悶的心情終于被食物撫平了一點。

他擦了擦嘴角,又去一樓衛生間裏漱了下口,才站起來去拿公文包和車鑰匙。

他對段執說,“我去上班了,你跟季圓自己去學校,想開車的話我車庫裏有,季圓知道鑰匙。”

說完,他就去門口換鞋了。

段執慢悠悠地送他到門邊,身上還穿着季書言的居家服,秾豔的五官在晨光裏尤為勾人。

季書言擡頭看了一眼,心想這要是讓外人看了,十個有九個得亂想,覺得這兩人昨晚肯定鬼混了。

而段執卻在想,要不說他季叔叔單純呢,嘴上說想跟他保持距離,卻又連車都随便他開。

這讓他怎麽能不心猿意馬,胡思亂想呢?

他頗為沉痛地想,我也不想這麽癡漢的,可是季書言他沒事就釣我啊!

看季書言換好了鞋,他順手把公文包遞給了季書言,“路上當心。”

季書言接過來,心裏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他跟段執沒熟悉到這份上吧。

但人家昨天都留宿了,晚上還 “坦誠交流” 了,太矯情好像也沒必要。

他點點頭,“知道了。”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段執望着他遠去的身影,想起昨晚季書言說,在他被季圓帶回來前,就曾經見過他了。

但季書言不知道的是。

在他認識季圓以前,他就也見過季書言了。

那也是冬天,他站在車站裏,手裏被人塞了一把傘。

他擡起眼,看見了一個遠去的身影,穿着駝色的大衣,背影清瘦高挑,黑發下露出一截天鵝般的脖頸,白皙漂亮,在人群裏如同寶珠般閃閃發光。

讓他念念不忘,一直至今。

季書言開車去了醫院,先打開電腦看了一眼今天的工作安排,然後又去查房,一一過問他現在照管的病人,還要帶新上崗的年輕醫生。

06 號床是個五歲的小姑娘,叫章蕊,因為先天性心髒病住院,房間隔缺損。

她剛吃完醫院配的早餐,正在床上玩洋娃娃,看見季書言來了,甜乎乎地笑了一下,“季醫生好。”

她叫季書言是跟大人學的,爸爸媽媽都叫季書言醫生,她也就有樣學樣。

季書言也笑了一下,“你好。”

他從口袋裏摸了一個消過毒小玩具遞給她,“給你的。”

小孩子總是喜歡這種意外之喜,章蕊也一樣,開心地拍了拍床。

季書言摸了摸她的頭,開始例行詢問,章蕊都很聽話地回答了。

她爸媽很忙,不是每時每刻都能陪在身邊,現在坐在床邊的是護工,幫章蕊補充一些小孩子回答不了的問題。

他是心外科的醫生,早就見慣了生離死別,會用專業的态度面對病人,但這個小女孩實在太乖了,總讓他想起小時候的季圓,他有時候會忍不住多對她溫和幾分。

“今天章蕊小朋友也表現很好。” 他學着別的醫生哄小孩兒,卻不倫不類的,語氣也有點生硬。

沒辦法,他哄過的孩子也只有季圓了。

好在章蕊很買賬,捧場地握拳點頭,軟嘟嘟的肉也跟着一顫,“嗯!”

季書言笑了笑,但是随即又看見這個孩子手上的滞留針,笑容又淡了下去。

他跟章蕊聊了幾句,又去詢問另外幾位病人,有的還需要調整治療方案,忙碌了一個上午,中午的時候才能坐下來吃了碗面,勉強閉目養神了半個小時,又去跟醫院部門開會。

等到季書言再進家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今天下班還不算晚的。

他推開門,把車鑰匙扔在玄關上。

別墅裏一片漆黑,安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他自己的影子映在地板上。

季書言在門口站了幾秒,暑假剛過去,前陣子季圓天天住在家裏,昨天又帶着段執一起回來了,雖說有點吵吵鬧鬧,但也有種帶着煙火氣的熱鬧。

今天真的冷清下來,倒又滋生了另一種寥落的情緒。

他走進了廚房,準備喝個冰水,順便看看有什麽吃的,剛才一直在給病人做診斷,到現在他還沒吃晚飯。

但他打開冰箱一看,卻愣住了。

第二層上放着一個保鮮盒,上面還貼了個便簽。

拿下來一看,便簽龍飛鳳舞地寫了行字——“給季叔叔當夜宵。”

季書言看了好幾秒,這顯然是段執寫的,季圓的字都規規矩矩的,也不會叫他 “季叔叔”。

他把保鮮盒拿了出來,發現裏面是做好的兩個飯團,都不算太大,餡料卻塞得鼓鼓囊囊。

他把飯團拿出來簡單加熱了一下,就着熱牛奶吃掉了,味道無功無過,但蟹柳和牛肉都是他喜歡的,可以在疲憊的夜晚快速撫平焦灼的腸胃。

洗杯子的時候,季書言一邊沖水一邊想,下次段執再過來借宿,他可以勉為其難地給他準備套合适的家居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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