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給我個答案
房門被咔噠一聲關上了,段執走了,室內又恢複了安靜。
季書言卻還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坐在床邊一動不動,隔了許久,他才擡起手,用手背輕輕碰了下自己的嘴唇。
他的唇是冷的,幹燥的。
段執沒有吻他,就像段執自己說的,他能控制自己,他又不是兇蠻的野獸,只會憑着一身蠻力去強迫別人。
他答應讓段執上來,本來就是想跟段執談談,讓段執不要再對他如此暧昧,讓兩個人的關系歸于原位,他們還是季圓的家長和同學,平平淡淡相處,以後說不定段執找到了心愛之人,他還能去參加段執的婚禮。
可是這一切都在剛才被打破了。
段執冷冰冰地問他,“你為什麽在等我吻你?”
這句話比什麽都讓人難堪,他的身體遠比思想誠實,嘴上說着要跟段執保持距離,可他的身體從來沒有拒絕過段執的親近。
那他又憑什麽要求段執時刻冷靜不可逾矩?
連他自己都沒做到。
他面對段執,既不像個長輩,也從來沒有把段執跟季圓一樣看待。
季書言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嘲諷自己,他活了三十幾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無助過,他無論是學習,事業,一路走來都順利體面,不是沒有遇見過困難,但他都自信自己可以解決。
可唯獨感情,他像個最失敗的學生,解不出公式,找不到算法。
他只有過兩段失敗的感情,久得他都快記不得,連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
他沒有炙熱地愛過誰,也沒有為誰黯然神傷,只懷着一腔責任感,想跟對方走下去。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為了另一個人心煩意亂,居然會是個比自己小了十三歲的,男人。
季書言擡手捂住了臉,輕輕嘆了口氣。
一想到明天還要面對段執,他就覺得六神無主。
他應該說什麽呢?
無論做哪種選擇,都像是死路一條。
這天晚上,季書言毫不意外地失眠了,第二天早上醒得卻很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他就醒了,他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腦子裏都還覺得懵懵的,摸起手機看了一眼,才确認原來已經是早上了。
他慢慢地坐了起來,看着窗邊洩露的一絲天光出了會兒神,才掀開被子去洗漱,反正也不睡着了,不如起床出去散散步,說不定還可以找個理由不回來,也就能免于跟段執見上面。
他知道這樣有點慫,但季書言刷着牙,看着自己鏡子裏的兩個黑眼圈,覺得自己除了逃避也找不到其他辦法了。
他腦子裏亂糟糟的,根本應付不了段執的又一輪逼問。
洗漱完,他從衣櫃裏挑了一件米色的風衣,拿上鑰匙和手機就出門,打開房門的時候他還有點心虛,生怕吵醒就在走廊盡頭的段執,走路都格外輕手輕腳。
但他一下樓,就知道自己剛才白小心翼翼了。
段執就在樓下坐着,穿着昨晚的那件黑色毛衣,看上去也沒有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面前的煙灰缸裏放着兩個熄滅的煙頭,似乎比他起得還早。
季書言愣在了樓梯上,一時間都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下走,但段執已經聽見聲音,轉過身望着他。
看見他,段執也沒有意外,反而像是意料之中,有點無奈地輕笑了一聲,對他說,“你今天起得挺早。”
季書言沒說話,猶豫了兩秒從樓上走了下來,也不準備出去散步了,坐到了段執的對面。
還躲什麽呢?
段執分明是特意在這兒等他。
季書言嘆了一聲,覺得自己似乎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他坐到沙發上,秋天的早晨,即使是室內溫度也不高,尤其是段執還把窗打開了,他穿着風衣都覺得有點涼,看見段執身上卻只有一件薄薄的毛衣,他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不冷嗎?”
段執看他一眼,“不冷。”
季書言語塞,不知道再說什麽,但醫生的職業病讓他總覺得段執會感冒,幹脆站起來去廚房熱了兩杯牛奶,一杯給自己,一杯給段執。
段執接過那牛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拒絕,低頭喝了一口,嘴邊也沾了一圈白沫。
季書言擡頭看見,沒忍住,輕輕笑了一下。
說來沒出息,段執今天一直冷着臉,他其實還有點心慌。現在段執嘴唇上沾着牛奶,倒是終于有了幾分平常的模樣,讓他心裏也松了幾分。
他也不想着逃避了,主動對段執道,“你今天在這兒等着我,又想跟我說什麽呢?”
他有點迷茫地看着段執,“其實我都怕了你了。你一跟我談談,我好像就變得格外混亂,每次都被你帶着走,由不得我做主。”
他也不傻,到這份上他也察覺出來了,段執在這段關系裏,遠比他游刃有餘,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麽。
這小王八蛋當初說什麽以後都不再見他,會離開他,多半是騙他的,也許從一開始,段執就沒想放過他走。
偏偏他已經為段執慌了神,被蒙蔽了眼,什麽也看不出來,一頭栽進了那層層蛛網裏。
季書言也低頭喝了口牛奶,心裏倒是也願賭服輸,他自己滿身漏洞,就不能怪別人利用。
段執沒想到季書言會主動開口。
他确實是一早坐在樓下等着季書言,但他等在這裏,卻不是為了繼續逼問季書言。
弦繃得太緊是要斷的。
他靜默了兩秒,把杯子放到了桌上,說道,“我接下來要去參加一個競賽,程序設計,地點在雲都。”
季書言都準備好了被段執盤問,段執卻突然提起了一件不相幹的事情,他情緒還沒轉得過來,迷茫地“啊?”了一聲。
段執繼續說道,“比賽是十號,所以接下來這陣子我都會很忙,下周五我會跟團隊一起去比賽場地,你起碼一個禮拜都不會看到我。”
他說到這兒又有點無奈,他這一走,季書言怕是會覺得輕松不少。
“但等我競賽回來,十二號就是我的生日,在我生日當天,你能不能給我一個答案?”他輕聲問。
是什麽答案,他不用說,季書言也心知肚明。
季書言沒想到段執會說這個,愣在了當場。
他以為段執會繼續跟他兜圈子,要他退讓,要他認清自己。
誰想到段執單刀直入,直接索取一個結果。
他簡直措手不及。
段執卻沒給他太多思考時間,又道,“我們兩個現在都不冷靜,你說的話也不是你深思熟慮的結果,所以我不想現在就聽你的答案。更何況這個競賽對我還挺重要的,還是幹脆等我生日吧。”
“到那時,你無論是拒絕我還是答應我,我都接受,”他對季書言笑了笑,眉頭卻未舒展,“就當是你給我的生日禮物。”
不管結果如何,也算是個痛快。
總好過如今,鈍刀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