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來了就好

段執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回複,他倒也不急,反手把手機放在了一邊,端起杯子去跟朋友們碰了下。

“預祝我們後天有個好成績,最好是奪魁。”學長大聲道。

段執卻不幹,一聽就皺起眉,“什麽最好,要拿就得是第一。”

其他幾個人都笑起來,旁邊穿着格子衫的男生捶了他一下,“你很自信嘛。”

段執聳聳肩,“不然呢,誰是來當第二的,更何況這對我可不只是個比賽。”

“為什麽啊,”對面的女生好奇道,“比賽後你要做什麽嗎?”

“要啊,”段執靠在椅背上,望着外頭的漫天星鬥,說得很不正經,“我現在特別想找個人求婚,一窮二白的,總要有個獎杯當聘禮吧。”

他說得随意,滿桌沒有一個人信,只以為他又是随口跑火車,立刻都是一片噓聲。

段執也不解釋,笑了笑,只是在別人給他繼續倒啤酒的時候拒絕了,“不了,給我可樂就行。準對象不讓喝酒。”

這左一個想求婚,右一個準對象,真是越聽越不靠譜,其他人都懶得搭理他,但他不喝酒也沒有人勸,給他又拿了一罐可樂。

段執說了聲謝,也沒再參與談話,慢悠悠地看着這個露天餐廳裏的彩色燈帶。

誰都覺得他的話是玩笑話,就像別人總覺得他一定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但他偏偏每句話都是真的。

時間一晃就到了十一號。

段執的比賽已經結束了,當天算分,第二天便頒獎。

他并沒有說大話,說要拿第一,就真的拿了第一。

隊裏的幾個人高興地又蹦又跳,摟在一塊兒,把他也摁了進去。

段執很想維持一下風度,但是雙拳難敵六手,還是被拉了進去,揉得頭發都亂了。

這一幕被旁邊的攝影師拍了下來,事後還把照片傳給了他們。

段執猶豫許久,終究是沒忍住,把這張照片發給了季書言,說他拿了第一。

季書言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好在午休,吃着午飯就看見了段執的微信。

他知道段執優秀,卻也沒想過段執一出手就能摘得獎杯,他對程序設計不了解,但是偷偷去網上查過這個競賽,含金量頗高,來參賽的都是各個名校的學生。

他的視線落在站在最邊上的段執身上,段執頭發都亂了,笑眯眯地和幾個朋友一起看着鏡頭,難得卸下了平日的成熟冷靜,有一股年輕人的開朗。

他忍不住笑了笑,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有那麽一點驕傲,卻又不像他望着季圓上臺領獎時候的心情。

他給段執發了一句“恭喜”,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很厲害”。

他發出去的時候嘴角還是微翹的,可是沒幾秒,他的嘴角又落了下來。

他盯着段執的頭像出神,今天已經是十一號,比賽結束了,明天段執就要回來了。

出發前,段執說過要他給一個答案,明天就到了兌現的時候。

季書言皺了下眉,不可遏制地感受到了焦躁,連胃都隐隐有些抽痛。

他這幾天一直是這樣,胃裏沉甸甸的,胸口也像壓着什麽,說痛苦也談不上,但就是心神不寧。

他這才明白何為磨人。

那天早晨,他本來都想好了要怎樣與段執坦誠,勸他想開,也勸自己想開,可是過了這一周,他心中的想法反而越發不堅定。

他最近搬去了獨立辦公室,沒有了科室的同事吵吵鬧鬧,他偶爾得了休息,一個人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梧桐樹葉,秋天了,那泛黃樹葉便輕輕搖擺,季書言望着,覺得他的心也像被卷在風裏。

握在手上的手機明明沒有震動,甚至連一條垃圾短信也沒有,他卻無端覺得燙手。

但不管季書言如何逃避,十二號的下午,他還是接到了段執的電話,比起他的焦灼不安,段執倒是灑脫,直接問他能不能去高鐵站接他。

季書言沉默了會兒,“你不跟同學一起走嗎?”

段執就坐在等候大廳的座位上,手指無意識地把玩着他背包上系着的那枚姻緣符。

“可我想第一眼見你,”他低聲道,不自覺地帶了點撒嬌,“再說了,別人都有人接,就我沒有,我多沒面子。”

這純屬胡說八道,季書言想,段執但凡發一條朋友圈,搶着接他的人能打起來。

可他也沒去戳破段執這一眼就穿的謊。

“那你把時間發給我,下班了我就去。”他說道。

段執滿意了,又跟季書言說了幾句,直到季書言說自己要出診才挂了電話。

他把自己的時間表發給了季書言,又低頭看了看手心的那枚姻緣符。

俗氣的粉紅色,做工粗糙,是當初和季書言一起在吳山寺的時候,他在文創店買的。

他當然知道這種東西并不靈驗,也不信神佛。

但那日在吳山寺,他轉頭望見身後的季書言,确實在心中想,但願神明發一發慈悲,聽取他的心聲,讓他的心上人,眼裏有他。

如今,終于到了答案揭曉的時候。

他的祈求也許成真,也許落空,都在季書言一念之間。

段執的高鐵到站是七點半,季書言下班以後直接過來,提前十分鐘等在了出站口。

周圍的人熙熙攘攘,都是來接人的,季書言百無聊賴地站在柱子旁,突然想起段執曾經跟他說過,第一次見他,就是在相城高鐵站的出站口,他給了段執一盒糖和一把傘。

可他無論怎麽回想,都想不起這段經歷。

他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居然還有點遺憾。

七點半到了,出站口陸陸續續有人走了出來,季書言擡起頭,沒費什麽力氣就在人群裏捕捉到了段執。

段執實在是太高了,手上拉着行李箱,穿了一件寶藍色的外套,這明豔的藍襯得他皮膚冷白,嘴唇卻紅,眉眼也帶着淡淡的清冷。

他走在人群中實在太搶眼,明明是在不甚明亮的地下通道裏,一路走來,卻如天光乍破,把周圍都着照亮了。

季書言沒有立刻喊他,反而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段執身邊的幾個年輕人就是他的隊友,跟他挨個道別後就都先走了。

段執環視一圈,沒有看見他其實站在柱子後,本來冷淡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不安了起來。

他一邊不死心地往人群裏又看了一遍,一邊摁着手機給季書言發消息。

季書言放在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眼,段執問他,“季叔叔,你是不是還在工作?”

他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态,沒有回,反而繼續站在柱子後看了段執一會兒。

段執一開始還算鎮定,遲遲收不到他的信息,眼看着出口處的人越來越少,他臉上的不安越來越重。

但他也不走,就這樣站在出口處,耐心地等着,盯着手機像是在猶豫要不要再發條信息,明明剛才還一臉高冷,不沾煙火氣,現在卻像個被遺棄在原地的金毛。

季書言心裏莫名有些酸楚。

他想,他要是就這樣走了呢,又或者,他根本沒有來呢?

段執要怎麽辦,等他到天荒地老嗎?

傻透了,他想,段執撩撥他的時候明明一臉游刃有餘,像個精明老練的獵手,只等着他自投羅網。

偏偏這時候又不聰明了,變成了笨拙的小狗,被扔在原地也不生氣,只會乖乖地等他來接自己回家。

季書言嘆了口氣,從柱子後走出來了。

他一步步走近,停在了段執面前。

段執本來在糾結要不要再發條微信,突然感覺到面前落下了一小片陰影,擡起頭,季書言就站在他面前,穿着駝色的大衣,圍着一條灰色的圍巾,素白如玉的臉,眼神像下過雨的秋夜,澄澈明亮。

他愣了一瞬,像是重回了兩年多以前的相城高鐵站。

那一天,季書言也是這樣站在他面前。

只是那時候他們還是陌生人,季書言的手是冷的,望着他的眼神也平靜無波,人群裏擦肩而過,也許就再不會見。

而如今,季書言望着他,眼神晦暗不明,藏着無盡的思緒,卻牽住了他的手,輕聲道,“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段執微微睜大了眼,幾秒後才反應過來,立刻站起來,反握住了季書言的手。

“沒關系,”他對着季書言笑,“你來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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