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人的關系，也可以因為無聊，去提七公主的事情。

人群沖進天澤樓的時候，房裏就三個人，其中一個還在昏迷，就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意外弄了這出烽火戲諸侯。又因李承恩在旁邊七秀坊的聲名，坊間流言便傳得天花亂墜。

那流蘇不是随便可以拉下來的，就有人懷疑，大半夜的将軍追一只狐貍追到天澤樓，然後關了半天門，緊接着火臺就亮了，怎麽樣都和将軍脫不開幹系。一大早他從別院出來散步，周圍都是竊竊私語。

藏劍山莊很快就在煙霞山找到了那個人——是去年入莊的仆役，一直都很老實。被找到的時候整個人都牙關咬死，窩在一個土坑裏不住抽搐。旁邊還有一份卷軸，說了是送到樓外樓的。手下不敢私開，就帶回給了葉英。卷軸上說得很清楚，這個人只是為了綁架唐小婉而滲入山莊的，除此之外，莊內應該沒有天一教的人。

一年前他入莊，七個月前唐小婉和葉凡回莊，其中差了五個月，令人匪夷所思。

葉英不由想到也許有人正在監視山莊內部——可無論霸刀唐門都沒有必要用這種手段。要能夠聯合天一教和紅衣教的力量對藏劍山莊從內部進行蠶食，江湖上沒有一個組織，同時具備動機與能力。

可不論怎麽說，蓮花羅剎的綁架此次失敗，應該短期內不會有什麽動作了——婚禮照常舉行，梅莊那裏也松了一口氣。大概到了傍晚，客人陸續來到，依身份品級安排食宿，一切有條不紊。不少人也特意到天策府入榻的別院拜見，一時車水馬龍，門庭若市。

畢竟是五莊主婚禮，藏劍山莊力求盡善盡美。僧衆道衆于各處祈福三日，葉英身為莊主須為弟妹祈福，從靈隐寺參拜完畢，便一直居于天澤樓，請方丈開講法華七卷。

幾日都是晴天，桃李海棠都開得極繁盛，絲竹不斷，僧侶千萬，漫漫流金飛檐牽動陽春光華，一時之間仿佛琉璃境界。

其中不乏說親之人——其餘幾位莊主皆房中無人，卻因種種理由未與人因緣。李承恩常去天澤樓躲開應酬，時不時就能碰上媒人被葉英的侍女攔在樓外。

“不是說天老不能和人因緣麽？樓外一堆人前赴後繼的，恨不得直接搶親。”他走上回廊，見到葉英正在內室，隔着竹絲簾，隐約窺見容貌身型，“其實這種風俗現在也淡了，倒也沒必要孤寡一生。”

“心不在此，便不耽誤其他人的因緣了。”

——聲音淡淡的，混在遠處絲竹之內，漸聽不清晰。

他就在簾外看。那人身影清隽，因為無須會客，白發只是散着，十分有味道。可惜李承恩抱過他，只覺得還是看看就好，真的抱着這麽個冰玉似冷清的人就沒什麽意思了。

盛夏裏，屋內比外面陰涼許多。葉英請他入內，說整個山莊，現在也就天澤樓和葉炜那裏清靜點。

李承恩說，那我過來，好像也就擾了你的清靜了。

Advertisement

葉英笑了笑，沒說什麽。自從上次中毒，他身體一直沒好透，臉色蒼白着，愈發襯得形影相吊。

“有些軍供藥品對血中殘毒有效，民間購買不易，回去後我讓他們寄一些過來。”

“有什麽呢……現在這樣靜養，應該也好了七八成。等這次事情過去，就準備往劍冢閉關調息。”

“就是說以後有事，直接讓人送信到劍冢？”

“一般能讓将軍來找我的事情，在閉關的時候真不想看到。”

“說的也是……”李承恩略笑，聞見房中淡淡藥味，估計葉英剛才用過藥，“我現在也怕長安那裏來什麽信，不過估算最近還是能清靜些時日的。”

他剛說完，回廊下來了個侍衛，是平日負責傳令的。以為又是什麽人物到別院了，李承恩便讓他到內廊來。侍衛身後還跟着個人，只是隔着簾子，看不清眉目。

簾子下，對方穿着官吏服飾，下擺有些眼熟。

李承恩正想在哪裏看到過這服飾，對方已入外室，手裏拿着什麽冊子。緊接着，就見那人再拜，随後朗聲道，“輔國将軍李承恩接令。”

幕五

七公主的行辇在回京途中失蹤，多日後，儀仗隊确定出現在洛道。

五十多人的儀仗，沒有一個活人，全部暴斃荒野，成為了屍人。長守村和江津村為了防止劇毒蔓延，将所有人物全部焚燒。但是車辇之中卻沒有發現公主的蹤影，只是在車廂裏發現了一只鐵盒。盒中是一封信，以及公主随身的紫檀白玉牌。

儀仗本應在十日前就到達下一個驿站，但延時多日，驿站官員派人沿途迎接卻不見蹤影，方覺察不對。儀仗再次出現在千裏之外的洛道時，只有五十多個死人。

這封信是十萬火急的火令信，無論今天是誰成親，李承恩必須立即帶兵前往洛道。東都天策府也已經收到了消息，同時派兵過去，估計會比将軍的儀仗早一些到。

——鐵盒中的信，角落上有一個蓮花紋章。上面清晰地寫着贖金——三個人頭。

其中一個人就是李承恩。剩餘兩個都是手握兵權的将領，如果三人獻首，幾乎可以預見接下來的三軍動蕩。

朝廷那方面也很清楚——七公主乃貴妃義女，倘若下落不明，請輔國将軍自己提頭回京。

富商，外庭官員，內務官員，如今則是皇家。贖金也從錢財到物資，最後到了人頭。

如果是蓮花羅剎，哪怕今天三個人都死，七公主也不會回來。但李承恩也明白，人不回來，上面不會直接拿三個人開刀，可識相一點的人自然會負罪請辭，永不任用。

天策府人馬疾馳在官道上，快馬加鞭未下鞍，掘地三尺也必須在洛道找出線索。

雪琉天的話再一次被驗證。

眼前已經能看到洛道灰暗的厚雲——像是将前後分割成兩個世界。如果不帶上面罩，就能夠聞到異樣的臭味。

兵馬在前，藏劍山莊的車隊在後。洛道危急四伏，縱然天策府保證會護衛周全，但葉英此次出行仍然有不少弟子随行守護。

“勞煩了。”李承恩拿下面罩，趁着短暫的休息喝了口茶。還未來得及将杯子放下，動身的號角又響了起來，“——雪琉天留下的那個卷軸，說有些消息只和你談。”

——這個妖僧必定知道什麽，可行蹤飄忽不定，不知何時何地就會出現——為了以防萬一，李承恩還是請葉英起行。

這不是兩個人之間的交情深淺了——不去就是違抗皇命，七公主找不回來，藏劍山莊一起被連根拔起。

簡直是無妄之災……李承恩帶葉英上了車，繼續趕路。不少人已經發誓如果抓到了蓮花羅剎，一定直接活剝然後懸城門。

屍臭味越來越重——藏劍山莊的人連續送了好多次藥。日夜車馬颠簸不停趕路，葉英體內又有餘毒，洛道殺機險惡，确實讓人擔心。

————

江津村那邊已經備好駐紮地，大部隊到了之後直接駐紮，第一件事情就是火速向周圍清掃毒人，建立哨點。高聳栅欄之下，無數毒人擁在刺木前掙紮，已經感覺不到痛楚的肉體扭曲着往前探伸，想要抓住血肉的氣息。

幾年前，洛道的情況已經徹底失控，不得不放棄擴張，徹底進入防守。原來數十個防守點一一被毒人攻破，只餘下以李渡城為首的三四個點。但數年前李渡城戰況驟然惡化——那裏有最精銳的力量和供給，本來往後的駐紮點是放在那裏的。

七公主的儀仗是在枯木林被發現的，儀仗隊悉數成為了屍人，從北門向南移動。如果不是有那華麗車辇，恐怕沒有人還能認出這是皇家儀仗。

所有的東西都被燒光，只能先還原儀仗隊行進的路線——他們本不該出現在洛道，如果知道最初被轉移到洛道的哪裏，也許還能找到證據。

兵分兩路，勘察隊過去尋找路線，李承恩則直接帶人過去搶回李渡城。洛道如今勢力混雜，比如天策府與明教之間的血仇。好在那些人大多已偃息旗鼓，沒有為敵的意思。當務之急是找到公主——有人懷疑是不是窩藏在洛水邊的宇文叛軍幹的，但是随行的幾個将軍都認為叛軍自保都成問題，不可能從千裏之外劫來儀仗，還留下了車辇證據。

但真正的根源就是叛軍首領勾結了天一教——掠走唐小婉的人裏面也有天一教徒，其中必定有關聯。

原來駐紮的神策軍本是平定亂軍，不慎與此地的紅衣教發生沖突，反而陷入危地。叛軍一路坐大，眼下拿下了李渡城。這座城池本來就易守難攻，李承恩預感到攻城戰又難免一番血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