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如果有一天

“周小姐，鐘先生讓我接你出去。”有旁人在，林真不敢亂說話，咧嘴笑了笑，然後趕緊開車門。周芮點了點頭，直接上車，周家人對于她這種行為已經習以為常也該做什麽做什麽，只有榮媽問了一句晚上用不用留她的飯。

被林真帶到山上，鐘厚骁已經等在那裏很久了，萬年不變的黑色西服今天在上衣口袋裏多了一方手帕的尖角，周芮看他這個樣子知道今天輪到她出場了。

平日裏，周芮都是天藍色的上衣，黑色的裙子，斜背着一個書包，今日這番打扮是不行了，可鐘厚骁也沒提前通知，是以周芮這會兒真真的是尴尬到了極點。

“你先去樓上換衣服吧，今天是商會會長小孫子的滿月酒。”

鐘厚骁沒有在意她的穿着，簡單的說了情況之後，就讓周芮上去換衣服。周芮應了一聲快步跑上樓，就有一個小丫鬟帶着周芮進了一個房間。

這裏是一個大大的衣帽間，開放式的櫃櫥上面挂滿了各式各樣的洋裝和旗袍，周芮走在裏面好像走在百貨公司的專櫃。

“周小姐，這是鐘先生為您準備的衣服。”丫鬟從上面取下來一套洋裝遞給周芮，然後熟練的拿出配套的白色長筒襪和小皮鞋幫她換上。

撫摸着衣服上繁複而柔軟的蕾絲，周芮有些驚訝。她雖然是周家的二小姐，可什麽好東西都沒輪到她過，大姐倒是有這麽一件蕾絲的裙子，她遠遠的見過一次，後來周豔在跟周玥争吵的時候一瓶墨水全部倒了上去，自此再也沒見那件衣服了。

鐘厚骁一個大男人，給她準備衣服的感覺，有點怪異……

半個小時候，周芮終于從丫鬟的手裏逃脫，不是丫鬟太兇，而是實在是有點煎熬。

看着從樓梯上一路跑下來的周芮，鐘厚骁有些驚訝。這丫頭平時的時候文文靜靜的，如今脫了她那一身學生裝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蕾絲洋裝繁複精致，在她小家碧玉一樣的氣質中添了一抹女人的嬌媚和柔弱，編成麻花辮的頭發被拆開，繁複的盤在腦後，劉海也被夾子夾在頭頂，一張小臉全部露了出來，那雙出彩的大眼睛更加奪人心魂。

“好了，我們能走了麽？”

被鐘厚骁上下打量，周芮突然間就沒了氣勢，猶豫了一下，攥緊了衣角，怯怯的看向鐘厚骁。

鐘厚骁笑了笑，起身出門，周芮接過丫鬟遞上來的鬥篷也連忙跟上。

普通的百日宴，也沒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當然，這是在鐘厚骁沒看到的時候。

周芮第二天上學就剛剛好被堵在學校門口。

吵架這件事從來都不能算愉快，周芮自然也不會非常懷念，但是周豔卻對她緊追不舍。

“攀上高枝連人都不認識了？”周豔把周芮堵在學校門口，見她神清氣爽頓時怒火萬丈，“你可真是夠本事的，剛出了周家就入了鐘家。”

昨晚上周芮遠遠的看見了周豔的一個同學，那時候她就知道，今兒個周豔鐵定得來鬧一場。

“要不我教你？”

在跟周豔鬥嘴上，周芮從來都不會讓步，見她如公雞似的又要鬥起來周芮後退一步，斜眼看了一眼她還穿着剛入夏時做的新鞋子，“要上課了，起開。”

說完，周芮越過周豔就往學校走，聽着鐘聲，周豔恨恨的跺了幾腳然後追了上去。

上課的時間周芮一直都心神不寧，就覺得周豔腳上那雙鞋子分外紮眼。吳姨娘怎麽說也是周獻禮跟前最得寵的人，體己什麽的不會少了去了，萬萬沒道理讓周豔這個季節還穿着單鞋。

秋風一天比一天如刀割，那鞋子莫說是現在，就是一個月前也是能把人凍的跟貓咬似的。

想想自己之前，周芮忽然就明白了。大太太怎麽可能會放過吳姨娘，那可是一個分走自己丈夫的人。周獻禮在的時候，大太太礙于周獻禮不敢怎麽收拾她，但是周獻禮不在了，可不是想怎麽整就怎麽整？

“周芮！”

周圍的暴呵讓周芮猛然間回神，一臉迷茫的看向楊倩倩，聲音這麽大是要死人麽！

“你的好姐姐在外面找你，快去！”楊倩倩很的牙癢癢，拉起周芮就往外跑。

周玥面色不善的等在那裏，看着周芮被楊倩倩拉過來，開口就是：“周芮，你可真本事，剛出了周家就入了鐘家！”

得，要不怎麽說他們是親姐妹呢，說話的語調都一樣。周芮不想跟周玥瞎掰扯，見她盛氣淩人，她也不客氣，“好過你想入但是沒門。”

“你、你不要臉！”被戳中痛處，周玥當下指着周芮就罵了起來。

前些日子，林真當笑話給周芮講了，說周玥偷偷跑到梧桐公館門口，見到鐘厚骁的車跑過來之後竟然沖了出來，塞了一個手帕給鐘厚骁，上面香的呦，讓鐘厚骁當場就扔了出去，說這東西放廁所不錯，蒼蠅蚊子都跑的遠遠的。

“嗤，也不知道是誰不要臉，好歹是鐘先生追的芮芮，救命恩人發展一下變成夫妻也沒什麽出格的。倒是你，沒羞沒臊跑去自薦枕席，反過來還說別人不要臉。周玥，你的臉都拿去做鞋底子了吧。”

楊倩倩上次就想罵周玥了，只是苦于一直沒機會，這次見她剛好撞過來也不客氣，三言兩語的就把事情利利落落的說給周圍看熱鬧的人聽。

現在崇尚自由戀愛，喜歡一個人不丢人，可若是兩人互相喜歡偏生有一個人過去拆散，那難免要被人诟病。

于是，當楊倩倩的話音一落，周圍人看周玥的眼神就變了。到底是個小姑娘，被周圍人這麽一看，周玥氣的捂着臉就跑。

可不是麽，留着也沒用，打了丢人，罵了罵不過，圖個啥啊。

等煎熬到了放血，周芮特意等在學校門口，不出所料，果然就見周豔過來。

“你又吵不贏我，與其在這裏吵個沒完不如帶我去找你娘。”

周豔難得的閉嘴，然後漲紅着一張臉鑽進了周芮的車子，跟着周豔的指示一行人順利的到了郊區一個破敗的院落前。

半人高的院牆坑坑窪窪的，前夜下了雨，院子裏也泥濘不堪。梅城這個江南小鎮上能找到這種沒有青石板的院子實屬罕見，也不知道吳姨娘是怎麽過來的。

周芮定了定神，跟着周豔推開門走進院子。沒人出來迎接，周豔也不解釋，到了堂屋，她更是水也不倒的徑直進了卧室。

一進的一個院子，只有這麽一間房，中間隔開分為裏外兩間，外面的就當堂屋，裏面的就當卧室。

周芮沒有貿然進去，就這麽站在堂屋中等着裏面的人出來，可惜人沒等出來，只等到一陣緊似一陣的咳嗽聲。變了變臉，周芮也不顧的許多，連忙快步走了進去。

傍晚的夕陽從窗棂中投射出來，空氣中挑動的塵埃讓人窒息，周芮循着聲音找到了周豔和吳姨娘，卻是一陣緊似一陣的揪心。

散發着黴味的木床上，紅豔豔的錦被分外紮眼，周豔坐在床邊，吳姨娘靠在床上沖着周芮笑：“二小姐來了，我行動不便，就不起來招呼二小姐了。”

“姨娘這是怎麽了？”周芮仔細看着吳姨娘的臉，陰影中那張臉分外蒼白，怕是已經病了很久了。

“還能怎麽，難道離了周家，你跟你馮姨娘的日子過的就好了？”吳姨娘慘笑了一下，勉強調整了一下位置聲音虛弱的說道，“自從周家出來，我和你妹妹本打算回娘家看看能不能讨口飯吃，誰知道我兄弟圖謀我的那麽點體己，把我的錢騙走之後就找了這麽一出破房子給我，前些日子，我在外面洗衣服又被周圍的小孩子潑了一身水，着了風寒沒錢看病……”

說道這裏，吳姨娘又咳嗽兩聲，看着周豔滿臉不忿的樣子開口道歉：“二小姐，過往是我多有不是，今兒個怕是你妹妹又去招惹你了，還望二小姐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娘！”周豔似乎忍不住，看着周芮想開口又閉上了嘴。

拍了拍周豔的手，吳姨娘卻什麽都沒說，看着周芮的眼神倒是真真的帶了幾分歉疚：“二小姐，對不住了。”

“無妨，姨娘的病還是趁早找個大夫的好，我這裏還有幾個大洋你先拿去用，我現在在梧桐公館8號住，你若是有事兒可以去那裏找我，今天我就先走了，明天我在來。”說完，周芮放下幾塊大洋就走。

吳姨娘見狀，連忙從床上起來，等到拿着錢追出來的時候，周芮已經上了車。

周芮的心也是亂的，她沒辦法想象将來有一天馮姨娘走到了吳姨娘的路她要怎麽辦。如果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她都不想讓馮姨娘受一丁點委屈，畢竟她是世間屬于她的為數不多的親人了。

可是，如今他們都是寄人籬下，所有的一切都要看鐘厚骁的意思，鐘厚骁若是不高興，把他們掃地出門，到時候他們的境遇未必強過吳姨娘。

就算能安穩的過日子，等到合同結束，她能拿到一大筆錢，可是坐吃山空，錢總有花完的一天。總是依靠哥哥，只靠他一個人賺錢也不是辦法，再說了，現在是只有他們一家人，什麽都好說，若是将來哥哥娶了嫂子，難道還能任由她在家裏賦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