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此話一出全場皆寂,所有人都沒料到席常月會說出這般驚人之語,老者後續的話生生卡在了喉頭不上不下,只能對着席常月幹瞪眼。

席常月平靜回視,半點不因男童年紀小就覺得應當将此事輕輕揭過。

遠遠旁觀這一幕的青江默默點頭,不愧是門主看中的人,換作是他,他也不願吃這個虧。

原本只打算看個熱鬧的一些人也在席常月那話出口的一瞬紛紛心中表示同意,撞了人便想走,哪有這麽好的事——将全程看在眼裏的圍觀衆人心下忖道。

且不提那小男童的不是,老者被叫住後張口就用男童的年紀說事,實在是不講理。

這時,老者斜後方站着的青年對着席常月擡了擡下颚,“這位兄臺、”

青年話音未落,又聽一道聲音從遠處傳來将他打斷,“小六兒。”

随着話落,席常月瞥過臉、循聲朝那邊看去,就見人群自發退避兩旁讓出道來,而後是霍燃的身形落入他的視野中,于霍燃身後還跟着一衆天啓宗弟子。

不多時,霍燃行至席常月跟前,看着他緩聲道:“見你許久未回,我就過來了。”

實際上是因為席常月走後、霍燃留意了一下他離開的方向,忽然就看到這邊人群聚集起來的模樣,心中一動便走了過來。

蘇奕轍與白陌連自然是跟在霍燃後方,其餘天啓宗弟子随即也緊跟幾人身後,這才有了眼下這一場面。

天啓宗弟子皆一襲藍白相間的衣衫,袖擺紋路繪制着天啓宗的标志,一看就叫其他人認出。

老者原本還在因為席常月的那番話準備發難,萬萬沒想到場面會突然轉變成這樣,此時他用一雙略顯混濁的眸子在霍燃與天啓宗衆弟子們和席常月之間來回探看,心裏打起鼓來。

這個人,他……

他居然是天啓宗的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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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席常月與霍燃等人是從北海中途折來岐山、加之幾人親傳弟子的身份也可無需時時穿戴弟子服飾,所以中途便沒有特意換上天啓宗的弟子服飾,也是因此才讓這一老一少看走了眼。

“呵呵……”老者看了看席常月,幹巴巴地笑了下,說道,“沒想到小友竟然是天啓宗弟子。”

先前打算說什麽的青年也是一滞。

霍燃眉峰一挑,輕易就看出了不對來,旋即湊到席常月身邊低低詢問:“小六兒,怎麽了?”

旁邊的蘇奕轍也靜靜看向席常月,于他身側的白陌連卻是眸光微閃,他的眼神掃過那及至此刻都還有些不安分的小男童,心底就已經有了猜測。

似想到什麽,白陌連的臉色便不由一黑,接着他轉頭去看席常月,像是在确定一般。

席常月沒說什麽,而是問,“你們怎麽過來了。”

然他不說,自有人替他開口。

霍燃一行人的出現無疑表明了席常月的身份,他天啓宗大師兄的名號更是衆人皆知的,再聽對方口中對席常月的稱呼,大部分修士便已猜到了席常月應當也是淮言仙尊座下弟子。

此時開口為他說話,也算做個順水人情,只聽不少修士紛紛在這一刻同霍燃他們解釋了起來,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一道出,連一絲細節都不放過。

說話聲漸歇,與席常月等人對立站着的一老一少已是無地自容,老者更是覺得面上無光、恨不能當場厥過去。

幾人本是凡俗百姓,只因祖上于修真界一個世家有恩、如今福澤蔭庇,這才有幸來此得見這等修真界難得的異景,卻不料惹了不該惹的人。

就見天啓宗一衆弟子們、尤其是為首的幾人,其中霍燃神色愠怒逼視而來,老者臉色白了白,趕緊去拽男童的肩,“快,快同仙長道歉。”

男童拒不認錯,“我不要!我沒錯!”

說着,小男童甩開老者的手就跑了出去,老者被男童的手勁甩得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好在青年手快将人扶住。

與此同時,世家之人姍姍來遲。

岐山中世家不少,其中裴、元兩家獨大,剩下的就是些不入流的小世家——這裏面也包括了席家,而與這祖孫三人有所牽扯的,同樣不過是個還排不上號的小世家。

得知這祖孫三人開罪了天啓宗,張家家主差點被這三人的愚蠢給氣得倒仰,手指對上那老者時都有些發顫,“今日之後,你們姓李的不用再上張家來了。”

這次的簍子,也足夠償還祖上恩情了。

張家家主說完一拂袖,連忙同席常月賠禮道歉,好話不要錢地往外送。

***

席常月本不是個愛計較的性子,只因那小男童千不該萬不該……便是把他的儲物戒撞落在地。

因而現下面對張家人的道歉,他的神情不冷不熱,只道:“此事與你們無關。”

張家家主頻頻點頭,卻也在聽聞席常月此言後大大地松了口氣。

而一旁的霍燃仍是黑着臉,但六師弟都如此說了,便也不好再多說什麽,漆黑眼眸卻還是鎖定在那留在原地不敢動作的老者和青年身上。

兩人被這道鋒銳的目光看得心間打顫,轉臉就又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俊逸臉龐,對方的眉目冷淡、如含霜雪望着他們。

比起蘇奕轍的淡然,白陌連眼神則要暗得多,甚至帶上了一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陰鸷,洩露出了一絲、恰好被老者與青年捕捉到。

這下子,老者身體一軟,直接靠倒在了青年身上。

失了張家的庇護,又得罪了這些人,以後他們李氏甭想再有什麽出路了……

老者正悔恨之餘,卻見另一旁又走來一行人。

裴青不知何時帶着裴家人走了過來,直接行到了席常月跟前,前者猶猶豫豫看了看他,張唇道:“阿月……”

席常月一頓,還是應了一聲,“嗯。”

裴青當即一笑,“你終于肯理我了。”

連日來的低落情緒一掃而空,裴青莫名有些激動,他又道:“待秘境結束,你同我回家看看如何?我娘一直念叨你。”

見席常月沒再說話,便權當他是默認了。

想罷,裴青面上笑容愈發爽朗,這才有心思去看周圍的人,目光掃過張家家主時,後者明顯地怔了怔。

裴家最有出息的天驕,拜入了鼎钰仙尊門下。

再聽他與席常月之間的交談便可得知二人關系匪淺,張家家主額間不知不覺冒出一層冷汗。

這李氏幾人果真不詳。

真能給他惹事!

再次接受到張家家主投來的一記眼刀,本就有些搖搖欲墜地李老頭眼皮一翻,青年面色煞白,直掐對方人中。

兩人回去如何教育那小男童暫且不提,席常月眼下已是被張家家主的告罪聲弄得有些不堪其擾,同時才憶起自己出現在此的目的。

當他轉眼再看時,哪裏還有那抹淺藍色的身影。

·

另一邊,青江才剛離開人群就在一處崖邊看到靠在石壁邊上的人,上去老實交代道:“秘境還有一個時辰便會開啓。”

越則關并未開口,而是擡起一指朝他揚了揚,青江順勢直起身。

默了片刻,青江終是耐不住性子,略帶好奇的視線不時朝越則關偷觑過去。

他實在想知道,門主到底有沒有看到那個小修士剛才那一幕。

青江當時轉頭瞥見的恰是席常月收回儲物戒的一幕,再加之周遭的議論,也從其中知道了是那小男童撞了人就想跑——還撞掉了自家門主贈予小修士的儲物戒,接着就看到小修士生氣叫住老者的畫面。

思及此,青江去看越則關的目光變得更加頻繁,下一瞬便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青江身子一僵、頭皮略微發麻。

末了,實在頂不住對方眼中隐含的壓迫力,青江磕磕絆絆道:“那個……秘境快開了,門主放心,東西我一定會拿到的。”

越則關揮了揮手。

今日他穿的是一件稍薄的煙青色外衫,袖擺只有一層,似細紗覆蓋,一層銀邊點綴其上、勾勒出一個個小小的圖案、繁複的紋路極富神秘。

然青江卻不敢擡起眼去欣賞,看到越則關擺手的動作,趕忙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直到青江的身影消失,越則關眸子微斂,指尖似有似無擦過衣角,輕輕摩挲着那層細紗的觸感,像是在感受其中的柔順……

少頃,他才輕淺地道了一句,“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話音很低,像是稍不留神便會被風吹散在空中,越則關拂了拂耳鬓垂落至胸前的一绺發絲,煙色的眸子眺向遠方,落到了前方的山峰之上,眼底似有深意浮現……

不過是一件小玩意。

就這麽寶貝。

***

解決完李氏祖孫三人的事——後者今日也算吃了個大苦頭,因秘境即将開啓,席常月便回到隊伍中、沒再離開。

等候的期間,不出意外地遇上了帶着族中子弟前來入秘境奪寶的席家人。

“六師兄。”白陌連貼近席常月站着,同樣注意到了席家的那些人。

席家衆人,是由席枕親自帶領走來,不知有意無意,後者的眼神正好就落在他們這邊,一雙微有些泛黃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席常月。

被這樣的一雙眼神注視,席常月略感不适地蹙起眉。

霍燃在前領隊,此時也跟着往後方看了看,凝望席常月幾秒方才收回。

另一邊,蘇奕轍只是輕掃一眼席常月,繼而迅速收回視線,壓下心底不知因何翻湧起來的情緒,恢複一慣的平靜。

白陌連同樣對席枕的目光感覺到了一種生理性地厭惡,總覺得後者的視線十分不善。

席常月亦覺察出了這點。

不過轉念一想,如此也算正常。

畢竟席家的人向來以利益為主,比起上一世的率先将他舍棄,這一次卻是他先一步退出了席家。

席枕懷恨在心也實屬正常。

席常月對此不以為意。

總歸對方現在并不能真的對他做什麽。

正想着,一聲低語從側邊響起,“小六兒。”

席常月看去,就見陸璟之也在望着他,見他視線看來便主動朝他招了招手。

席常月與席家斷絕關系一事、陸璟之已然知曉,世家衆人出現的瞬間,陸璟之就注意到了席枕那如同淬了毒的目光,令他有些不喜。

再如何,席常月也是他陸璟之的弟子,又豈容旁人在他面前放肆。

不過到底僅是一個不善的眼神而已,陸璟之便只是将席常月喚至身前以示警告。

果不其然,在席常月走到陸璟之身邊的剎那,席枕的目光霎時收斂,不再看向這邊。

“好了,”陸璟之道,“就站為師身邊。”

席常月抿唇,“好。”

·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席常月沒有拒絕陸璟之的好意,只不過站得離陸璟之身側的位置還空開了一段距離。

似乎懾于陸璟之的威壓,席枕到底是沒有往席常月這邊再看來一眼。

但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席枕借着人群的遮擋,眼神裏的怨毒深得快要溢出一般,發了狠地盯着席常月的方向,卻礙于陸璟之所以沒有将目光正面望向後者。

自那日席常月揚言要和席家斷絕關系,似也看出了對方的決心,席枕被他打得措手不及、因而忙活了幾日,勢要在此事傳開前将之前謀劃的事情抹平。

然而席枕的事情還沒來得及處理完,卻突然等到了裴家的公子上門。

對方上門便直接問起了席常月要退出席家一事,因裴青與席常月兩人自幼關系就極好,席枕當他知曉得比霍燃等人多,遂含含糊糊說了幾句。

不外乎是關于席常月幼時修煉上如何被壓榨一事。

末了,席枕一句‘但除此之外,席家絕對不曾虧待過他’還未說完,裴青當場大怒,言今後裴家與席家互不相幹。

如此,還不等席常月退出席家一事宣揚開去,裴家和席家撕破臉的消息就在岐山各大世家中傳了個遍。

這讓席枕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眼下再見到席常月,席枕恨不能當場就沖過去,生啖其肉,但終究是因為陸璟之的存在忍住了。

只是此事他必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席枕望向前方即将開啓的秘境,眸底的陰毒絲毫不加掩飾。

片刻後,席枕招來幾名族中子弟耳語了幾句……

将席枕的表情變化盡皆看在眼裏,席常月神色轉冷。

“他肯定在想什麽惡毒的招數要對付六師兄!”在席常月行至陸璟之一側沒多久就跟過來的白陌連、難得不顧形象地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道,“真不要臉!”

席常月瞥他,難得贊同,“嗯。”

終于見六師兄同意自己的話,白陌連眸光瞬間一亮,當即就要再說上幾句,卻聽他六師兄比他更快地補充道。

“知道的是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鬼。”

陰險鬼。

深知席枕的陰險手段,席常月默然忖道:看來這次的秘境,怕是要小心席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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