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看着越則關手中燈籠與自己的燈籠上一模一樣的圖騰, 之前攤主說過的話倏然于席常月腦海中閃現,他身形微微一頓,猶豫着要不要提醒。
青江卻在他開口前發現了燈籠上的‘玄機’。
然并非席常月以為的那樣, 就見他小臉寫滿驚訝,烏黑眼珠滴溜溜打着轉,十分靈動, “主人, 這個……”
青江指着那圖騰,眼神中帶着小心翼翼地看向越則關。
席常月以為他要說兩人燈籠一樣的事,不料對方反應出乎他意料,只聞青江支支吾吾半晌蹦出一句:“我也想要。”
一聽這話便知先前攤主的話, 青江一句都沒聽進去,現在竟還想要與他們相同的燈籠。
席常月垂目,視線落在那看起來異常繁複的圖騰之上,有種異樣的奇妙之感, 不知從何而來。
正想着,越則關的回複也在此時傳出,直直落入席常月和青江耳中,“沒有。”
青江小臉登時一垮, 帶着留戀的眼神落在兩人的燈籠上, 似上面繪着的是什麽絕世珍寶般。
席常月若有似無地低眼掃視着燈籠。
方才……
攤位上好像并無這種圖案的燈籠。
席常月壓下心底的疑惑, 動作加快了些跟上越則關, 旋即與青江一起,三人一并彙入了前往姻緣橋的人流之中。
·
比之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姻緣橋上同樣不遑多讓, 從城牆上下望, 入目皆是攢動着的人頭, 同時點綴着一抹抹燈籠映照出來的光暈。
“姻緣橋到了。”看着前方一個個手提着燈籠蜂擁行上姻緣橋的人,白陌連眼中閃過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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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身為修者需得成日待在宗門修煉,就算是下山歷練途徑城鎮,如此熱鬧非凡的場景也屬實不多見。
知道六師弟在南境,霍燃此刻心情也平複了許多,他将方才買的幾個燈籠遞到白陌連手上,問他:“要不要上去?”
白陌連頓了頓,“大師兄不與我一起?”
說完,白陌連不忘去問蘇奕轍和陸璟之,“師尊去嗎?二師兄也一起吧。”
蘇奕轍瞥一眼擁擠的人群,并無上去湊這個熱鬧的心思,陸璟之亦然,霍燃則道:“你去吧,我們在此處等你。”
幾人停在河道旁的護欄邊上,人潮陸續從他們身邊走過,不時投來打量的目光,都看出了幾人穿着的不凡,沒有人上前打擾,僅是看一眼衆人便繼續朝姻緣橋上走。
霍燃話音剛落,他的視線不經意間越過河面,掃向對面的街道,餘光倏地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令霍燃精神為之一振,臉色立時變了幾變。
然當他轉過眼再定睛看去時,那抹身影早已被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取代。
白陌連還欲再勸說幾句,結果只見霍燃出神地望着河道對面,心頭猛地跳了跳,他連忙開口,“大師兄?大師兄在看什麽?”
随着話音,其餘兩人也跟着看向霍燃。
陸璟之眉頭微動,“霍燃。”
他喚了一聲,将霍燃叫回神。
聞見師尊呼喚,霍燃緩了緩後方才回過頭,愣了半晌,他喉結上下動了動,“我……我方才好像,看到小六兒了。”
此話一出,在場幾人紛紛變了面色。
陸璟之神識瞬間朝對岸的街道籠罩過去。
***
沿着河道旁的護欄,席常月走在最邊上,心裏裝了些事,樣子看起來頗有些神思不屬。
而青江止不住心底的興奮勁兒,早已一溜煙跑在他和越則關前面,去得遠了。
此時走在一起的就只有他們二人。
席常月時不時便往越則關手中提着的燈籠瞥上一眼,唇瓣微微抿着。
越則關早就察覺到他的視線,在席常月不知第幾次看過來時,他低笑一聲,“有話要說?”
聞言,席常月腳下一頓,他撩起眼皮,與越則關看來的目光撞在一起,“師尊……”
越則關睨他,嗓音慵懶散漫,“嗯?”
席常月撇開眼,直白道:“師尊和我的燈籠一樣。”
越則關垂下眸看了看兩人相同的燈籠,尾音略高,“不喜歡?”
頓了幾秒,席常月搖頭,“沒有。”
越則關颔首:“那便是喜歡。”
席常月飛快眨了下眼,鴉羽般烏黑濃密的睫毛上下撲閃着,下颚線繃得緊緊的,他停頓了一下,遂開口:“那個攤主說、”
“說什麽?”越則關見他頓住,接話的速度比席常月想象中的快。
席常月回首,重又對上越則關的眸光,一眼望去,眼神似要陷進了那煙灰色眸子的深處,他将攤主有關姻緣橋的話盡皆複述了一遍。
越則關挑起眉,眼神意味深長,跟着他道:“永遠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席常月的錯覺,他覺得,師尊這話中并未有多少疑問,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果然,下一瞬便聽越則關輕聲詢問,“那……為師的小梓沐,願否與為師、永遠在一起。”
最後一句,鄭重其事、擲地有聲,像是珍而重之許下的承諾。
也似……只消席常月一句,這句話就真的如同傳言那般實現。
然而席常月也不可避免地對此動心了。
和師尊……永遠在一起。
他想,他是願意的。
師尊是兩世中,唯一給過他溫暖的人。
沒有抛棄、沒有背叛,師尊待他的,從來都是最好,從來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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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則關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說出口的一瞬,連他自己都略有些怔愣。
從什麽時候起,他對席常月變得如此上心。
是從收下對方為弟子時起嗎……似乎不是。
越則關清楚的明白,不是那個時候開始的。
應該還要更早,或許是早在第一次見面起。
否則他也不會在之後明知對方跟在他身後也不甩開,反而在其停下動作時還折返回來,送了他一件對方看起來似乎很是喜歡的小物件。
再之後又願意為對方築基渡劫時護法……贈予大還丹。
更加不可否認的是。
越則關在聽到青江提起席常月向他打聽霧隐門在何處時,他心中升起了淡淡的喜悅。在見到席常月那樣寶貝着他贈予的儲物戒時,這股喜悅更甚。
所以他才會在從青江口中得知席常月向天啓宗掌座要了魂燈之後,沒有第一時間折返霧隐門,而是去天啓宗找到對方,順勢将之帶回霧隐門。
聽到席常月要離開,第一反應也是把人留下。
此後種種……越則關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心理,至于這圖騰,更是由他的靈力親手刻畫上去的。
攤主的話,他自然知道。
孤寂了數萬年,越則關難得對什麽人如此,他也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的世界裏會突然闖入另外一個人,似要将那份漫長且無趣的生命填滿。
故而将席常月與攤主的所有對話聽在耳裏,後聞見攤主提出求取姻緣時,他走上了前,将兩人對話打斷。
在越則關看來,席常月無需什麽道侶,只伴在他身邊即可。
因此,越則關才會有現在這一問,問完後,他用一雙染上深色的眸子凝視着席常月,似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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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越則關看着席常月微怔的模樣,眉緩緩蹙起,正欲說什麽,驀地只覺有一道神識朝街道這邊湧了過來。
察覺到這一狀況,越則關擡指掐訣,靈力瞬間将席常月籠罩得嚴嚴實實。
席常月回過神,去看越則關,“怎麽了?”
在感知到那抹神識的一瞬,越則關立時便猜測應是天啓宗那些人,畢竟天機閣的推演之術不可小觑,發現了具體方位後那些人再分析出他們的所在也不是難事。
想到此,越則關神情冷了下來,同席常月淡淡回了一句,“無事。”
說罷,他再施一道靈力,将兩人的氣息掩蓋。
席常月一怔,随即很快從越則關的神色中反應過來,“是他們?”
越則關同他點頭,見席常月神色漸漸凝重起來,不由失笑,擡手在他發絲間揉弄兩下,“為師在,不會讓人将你帶走。”
眼下他雖還需兩味靈藥方能成事,但若是連自己的小徒弟都保不住,越則關恐怕連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席常月微仰起臉,表情放松,帶上了一絲眷戀,下意識地,他動了動腦袋,發絲在越則關手心輕輕蹭了蹭,“我信師尊。”
說完,席常月感覺到耳尖熱了熱,他眼睑半垂下來,問道:“那我們先去找青江,然後離開這吧。”
越則關還未說話,席常月已撤離了越則關的掌心之下,往前走去,沿着河道邊,試圖讓河邊吹拂的清風将耳際的熱意驅散。
見他如此,越則關眼底隐隐含笑,旋即擡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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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二人之間相隔不遠,一前一後。
只是弟子在前,師尊在後。
越則關緩步走着,視線停留在席常月的身影上。
起初,席常月走得很快,臉上熱意逐漸消散,直到心緒随之平靜下來後,他突然停了停。
見他停下,越則關同他比肩後側目,“怎麽?”
席常月微擰着眉,偏頭看向越則關時松了松,“師尊說的,都是真的?”
越則關不答反問,“說的什麽?”
席常月一滞,耳尖的熱意似乎又重新席卷而來,心跳好像也快了幾分,“師尊不是說……要永遠在一起?”
越則關唇揚了揚,“是有說過。”
聞聽此言,席常月定定注視越則關,眼神清亮,目光灼灼。
“所以呢?”越則關笑看他。
席常月張了張唇。
但還不等他将‘願意’二字道出,越則關已重新将問題又同他說了一遍。
“所以,小梓沐願否與為師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