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只要他還要他， 就不會生氣……
言外之意可不必明說。
只要還要他……
越則關腦海中反複回蕩着這句，屈起扣在席常月腰上的手指指節因用力微微泛白，手背浮現出青筋， 卻始終保持着一個還算輕的力道搭在上面，喉頭不住上下滑動着，“是嗎……”
席常月悶在越則關懷裏， 感受着呼吸貼合着師尊的衣衫噴灑， 鼻尖、唇畔都變得熾熱，不可避免地想到這熱度會傳遞到何處，耳根也随之發熱、發燙。
少頃，席常月依舊再度開口回答， “是。”
含着篤定的嗓音緩緩傳進越則關耳裏。
沒有人能在這樣的語氣之下不會對其産生動容。
即使是越則關。
再加上……這個人是他的小徒弟。
越則關不自覺扣緊了雙手，有什麽東西似乎不再受他掌控，帶着仿佛能将人融入骨血的力量把人擁得更緊，心底湧起的情緒何止是動容。
更升出無限柔情。
“不會的。”
席常月耳尖微動， 聲音自頭頂響起，低緩，含着鄭重的語調穿透耳膜，像是敲擊在心間， 他聽到師尊說：“不會不要你。”
越則關低頭。
溫熱的觸感印在額前， 席常月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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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仿似都變得安靜下來， 隐約還透着一股難言的暧昧氛圍。
越則關擡了擡首， 語氣愈發緩和，嗓音輕且慢，無端透着缱绻， 将這份暧昧無限放大， “為師永遠都不會不要你。”
心跳如擂鼓聲伴随着這一句話入耳， 席常月擡眼定定望向越則關的眼眸。
四目相對間，席常月看清了越則關的眼神，以及……掩藏得極深的一絲晦暗。
席常月眨了下眼，視線不經意間掃去，就見師尊頸間的喉結微微聳動着，随即他像是被什麽燙到一般，迅速挪開了目光。
末了，輕輕回應，“嗯。”
似有暖流淌過心間。
席常月相信師尊，師尊不會騙他，師尊也……永遠都要他。
***
“開心了？”越則關放開席常月，後者坐回桌案前重新看起了玉簡，越則關便望着他，視線掃到他略微翹起的唇角。
聞言，席常月看玉簡的動作一頓，擡起臉，唇邊挂着不自覺勾起的淺笑。
越則關笑起來，眉梢微揚了揚。
席常月斂下長睫，“開心。”
師尊要他，所以開心。
自重生後，席常月便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竟還能擁有如現在這般的人生。
然這一切都是師尊帶給他的，席常月想保留這份溫暖，不舍放手，握着玉簡的手不由緊了緊。
師尊答應過他的……
所以這一次蓬萊之行尤為重要。
思索着，席常月待越則關離開後猶豫着去了青江那裏。
甫一進門，看到來人的青江就是一聲驚呼，“吓死我了！”
席常月問他：“怎麽了？”
青江莫名左右四顧，最後才小聲道：“你怎麽過來了？”
席常月正疑惑他的問題，繼而便聞見了青江的下一句，“主人走了？”
“你怎麽知道……”席常月不自然地掀了掀眼簾，攏在袖中的指節往掌心蜷了蜷。
話落，就聽青江‘哼’了一聲，猜到一定是主人走了所以席常月才會過來，遂表情也跟着放松下來，擡起下巴，“我當然知道。”
席常月還未開口，青江又撇了撇嘴，将後面的話說完：“剛才去找你，但主人不讓我去打擾你。”
青江一邊說，神色還帶了幾分幽怨，末了想到什麽，眸光微亮朝席常月看去，臉色瞬間變得高興起來，隐約還夾雜幾分倨傲。
哼，主人不讓他去擾小主人，小主人可是自己來找他的。
不知他心裏所想，聽到青江後面這話，席常月神情慢慢變得柔和。
師尊……
席常月稍稍平複了下心緒，開始問起正事，“五絕陣你可有聽說過？”
青江搖頭。
席常月擰眉，将蓬萊島那顆凝魄珠便藏在洞天福地中的五絕陣內說明。
青江聞言沉吟一瞬，突然咧嘴笑了笑，“你放心吧，主人有辦法。”
雖然他不知道五絕陣有多厲害，但絕難不倒主人便是了——畢竟，青江還從未看到過有什麽能難倒主人的。
·
得到青江的保證，席常月放心之餘回了房間，不多時，飛舟便進入了蓬萊島境內。
蓬萊島整座島嶼都籠罩在結界之中，彩色如同薄紗一般美輪美奂。
一道道流光劃過，席常月他們所乘坐的飛舟在上島後便停了下來，一眼望去街道上熙熙攘攘，擠滿了修士。
“好多人啊。”下了飛舟，青江跟在越則關和席常月身後驚嘆連連。
從席常月閉關後，青江便沒敢去找主人提出下山的要求，因而已有半年沒過見這麽熱鬧的場面了，最是喜愛熱鬧的他心情雀躍不已。
而席常月則時間更長。
席常月并非是喜靜的性格，卻也逐漸變得淡然寧靜。
他喜歡待在師尊身邊，亦喜歡青江、喜歡霧隐門，慢慢地也變得喜歡安于現狀。
歸根結底，是席常月不想改變。
眼下這樣就很好，但世事無常……正如他們此次還是需得來一次蓬萊島。
席常月斂了思緒、不再多想，“去找客棧吧。”
青江沒說話，下意識去瞥越則關，果不其然看到對方颔了颔首，俨然是同意對方的話。
青江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主人從來都不會拒絕小主人的提議。
見越則關同意，席常月側頭掃了掃周遭的人群，眉頭蹙了蹙，同時又有些擔憂。
少頃，他先朝一處客棧走去。
青江乖乖留在原地、站在越則關身後，有來往修士不時朝路邊的兩人看來，但見後者眼神始終望着一個方向，只有青江時不時會朝撇過來的那些人身上投去一眼。
***
這邊廂，席常月剛走入客棧問了問掌櫃便聽到一個客滿的回複，心中的預感成真，他抿了下唇，“滿了？”
掌櫃只能賠笑，“是啊。”
說罷，掌櫃目光不動聲色掃過席常月，見其衣着華貴、氣度不凡，猜測着應當是哪個宗門或是世家的子弟，遂賣了個好，“實不相瞞，近日島上的客棧許是都沒有空房間了。”
席常月眉擰得更深，随即又恢複過來同掌櫃笑了下，“多謝。”
說完他便準備走出客棧，身旁擦過幾名修士，約莫也是來住店的，聽到‘客滿’，其中一名男修嗓音沉沉開口，“又是客滿。”
繼而一道女聲傳來，“都第二家客棧了。”
席常月轉頭掃了一眼，一個面容嬌俏的女修撅着唇，臉上帶着些不滿。
男修頓了頓，嘆了一聲，在他身旁是一個容貌清麗的女修，開口時聲線溫婉，“要不算了吧，小師妹，我們不住客棧了、直接入中島。”
蓬萊島島主既打算開放洞天福地，自然也有為各宗準備休息的住處，便安排在了中島。
這一行三人應當是哪個大宗的弟子，沒有随宗門入中島卻是留在外島，然外島上的客棧早已人滿為患，再留在此處怕是只能流落街頭。
聽到這，席常月眼皮跳了跳。
不為今日的住處，而是……
時隔幾年，他差點忘了，如這次蓬萊的盛事，天啓宗、少陽宗必然也在其中。
這就說明……
席常月臉上難掩郁色，終究是躲不開那些人了。
正當他打算往客棧外走去時，方才他那一眼似乎是被那三人察覺到，席常月剛擡步，就被身後之人叫住，“站住！”
席常月腳下一頓，回轉過身。
叫住他的是方才那名面容嬌俏的女修，她有着一雙靈動的大眼，搭配上精致的妝容，看起來煞是好看，女修道：“你叫什麽？剛剛為何偷看我？”
席常月滞了滞，解釋：“在下席常月，方才并未看道友你。”
兩句話，将女修的問題一一回複了遍。
女修似對他的話有些不滿，追着繼續道：“你剛才就是看了我！”
席常月啞然，若說‘看了’，他那一眼應當是将身後的女修一行三人包括掌櫃、夥計在內全看入了眼裏，并非單看了女修一人。
女修既然這麽說了，席常月亦不想與之争論，只得道：“抱歉。”
除去面對師尊、青江外，席常月的态度素來冷清，說話時更仿佛不含一絲多餘情感。
從來沒有人在她面前這般過，宗門內哪個見了她不對她溫柔以待，女修面上霎時露出羞惱，“你這是什麽态度！”
說着，她跺了跺腳，轉頭看向男修，“三師兄！”
男修有些面帶遲疑，然到底是覺得要站在自家小師妹這邊，最後道：“這位席道友，不若同我小師妹再道個歉？”
席常月唇線繃得緊緊，在男修話音一落後眸光瞬間變得淩厲，他身影立得筆直，眉目微冷，氣勢對上對面三人也絲毫不顯弱勢。
一時間吸引了大堂中衆多視線。
·
不等席常月說話，只見那名容貌清麗的女修道：“不用道歉。”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卻難得的強硬，臉上帶着些不悅地看了眼小師妹，旋即對着席常月歉然一笑，她先是自報了師門，“九玄門齊霜，這位是我的小師妹，黎雪，這位是師弟趙哲斓。”
聽到齊霜自報師門，黎雪臉上立即露出了不滿的神情，趙哲斓也頗為詫異地望向她。
其餘人聞見是九玄門的人，也歇了看熱鬧的心思、紛紛收回視線，以免惹禍上身，只少數幾個人還在看着這邊，想來是不懼九玄門的。
席常月聽到‘九玄門’，覺得熟悉，很快想到了同樣來自九玄門的裘正源，只不知與這三人是何關系。
“幸會。”見齊霜态度緩和，席常月便同她點了下頭。
齊霜道：“席道友見笑了，黎雪并非有意。”
看出她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席常月眼神放緩，“如此，在下就先走了。”
話落，席常月對齊霜擡了擡下颚，繼而不等另外兩人反應，轉身便離開了客棧。
既然蓬萊島上的客棧皆已住滿，稍後還需得再做打算才是。
他倒是無甚所謂，但總不能讓師尊也随他夜宿街頭……
思及此，席常月走得愈發快，衣衫下擺走動間于空中劃出一道飛揚的弧度，行如清風。
·
席常月走得太快，黎雪本來還想上前去攔，最終被齊霜一個眼神定在原地。
趙哲斓則是皺了皺眉，看了下齊霜，齊霜只當沒有察覺，心下卻止不住泛起苦澀。
半個時辰後，蓬萊島中島內。
“為什麽不讓我教訓那個人！”黎雪不滿。
她堂堂九玄門掌門之女，哪裏用得着受那些氣，黎雪心底的不滿已經達到了極限，以致于來到中島依舊沒有消氣，待齊霜和他們分開後立時便發起火來。
趙哲斓聞言垂了垂眼，“小霜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黎雪不開心地看向他，“你什麽意思，意思是她當上了洺臻道君的弟子就可以踩到我頭上了！？”
趙哲斓有心想替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說話，但想到黎雪的不喜，遂沒有繼續，只道：“好了，小師妹莫氣。”
見趙哲斓還是站在自己這邊，黎雪容色稍霁，兩個人踏上游廊，準備朝一處庭院走去，待繞過幾座山石，她還是心有不甘，“方才那個席常月太可氣了，齊霜那個吃裏扒外的居然幫他！”
黎雪說得起勁，趙哲斓默默聽着，不經意擡頭朝旁邊一瞥，看到了對面小徑的山石後走出一行人。
趙哲斓定睛細看，掃過率先露面那人身上的衣物，只見藍白相間的衣衫袖擺處繪着天啓宗的标志。
他正打算同對面來人颔首示意，卻忘了身邊黎雪仍在繼續：“啊！剛剛還忘了問，那個席常月是哪個宗門的，下次要上哪找他算、”
黎雪說得起勁，完全沒有注意前方走來的幾道身影，趙哲斓在此時出聲，恰好将她的後話打斷，“小師妹，先別說了。”
他的話音才剛落，趙哲斓擡頭就見對面一行人飛快朝他們靠近。
趙哲斓眸光閃爍，看清了為首朝他們走來的那人的樣貌，心中微有些詫異：若他沒看錯，這是天啓宗的大師兄霍燃，淮言仙尊的弟子……
霍燃在各大宗門也不算陌生，他這張臉許多人都認識，趙哲斓認識不足為奇。
他遠遠就聽到‘席常月’這個名字，霍燃心弦一瞬便繃緊起來，随同在他身側的是蘇奕轍及白陌連，三人齊齊飛速上前，陣仗不可謂不大。
終于注意到前方幾人的黎雪一頓，只見其中一道身影迅速掠至身前，聲音帶着一絲緊張，“你說什麽？你剛剛是不是在說我六師兄？”
白陌連死死盯着黎雪，眼神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個洞來。
六師兄竟然來了蓬萊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