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如越則關所料, 蓬萊島在第五日時便解除了封鎖狀态。

畢竟旭風就算再如何一手遮天,也只能遮着這蓬萊島的一畝三分地,更何況如今凝魄珠丢失, 蓬萊島日後能不能繼續輝煌下去也還未可知。

從青江口中得知蓬萊島解封,席常月第一時間就看向了越則關,縱然這幾日他都與師尊在一起、且做了許多令人面紅耳赤的事足以轉移走他的注意力, 但席常月仍然惦記着要快點離開蓬萊島。

凝魄珠已然到手, 若非蓬萊島封鎖,他們早該離開了。

越則關清楚他的擔憂,擡起指節在席常月耳尖撚了撚,“我們回去。”

席常月眸光微閃, 耳際是師尊指尖的溫熱觸感,他抿了抿唇,“……嗯。”

聽到回去,青江這次也難得的沒有覺得還未玩夠, 老老實實待在一旁等着兩人。

少頃,席常月才意識到青江還在看,面上微熱,重新回應道:“那走吧。”

越則關颔首。

席常月最後看了眼小院, 想到了霧隐門, 心下動了動, 喃喃了一聲, “回家……”

他聲音輕緩,低不可聞。

越則關正往外走去的身形微頓,側過首時那雙煙灰色的眸中浸潤着柔軟, 僅對着席常月一人, 末了, 只見他緩慢揚了下唇,牽着席常月的手緊了緊,嗓音低沉。

“嗯,回家。”

·

三人沿着島外走去,還未盛上飛舟,越則關便停下了步子,與此同時眉間微微蹙起。

席常月正要詢問時,擡眼就看到前方一道高大身影朝他緩緩走來,看清來人是誰後,席常月唇線繃得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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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燃臉色還有些蒼白。

因那日洞天福地內靈氣暴動他與兩位師弟一起未能被及時傳送出去,身為大師兄的他不僅要勉力抵禦還要不時看顧靈力不支的小師弟,直到被師尊救下,霍燃的金丹還是産生了一絲裂痕,導致他修為損了不少。

此時霍燃仍未恢複,但在知曉蓬萊島在洞天福地出亂子後第一時間便封鎖、會在今日解封後,他從昨日起就在外島等着了。

不為別的。

霍燃看着席常月,他有很多話想說,最終卻只憋出一句,“小六兒……小師弟受了很重的傷,你要不要随我回去、”

‘看看’二字還未說完,席常月擰眉打斷他,“不用了。”

霍燃一頓,他其實想說,他也受傷了……

再次與席常月的目光相對,霍燃心髒皺縮,濃眉緊皺,向來英挺俊朗的面容上此刻沒有一絲血色,唇瓣張了又合,像是有話要說。

席常月并不想看到他,早已在決定與這些人劃清關系時他便不想再與他們有任何交集,并且從始至終他都從未改變過這一點。

似是看出他的态度,霍燃啞聲了。

正當席常月準備往前走去時,霍燃又把他叫住,頂着前方那道莫名攝人的目光,他的視線不由落在兩人相交的手上,內心更顯複雜。

小六兒與他的師尊似乎……格外親近。

兩人之間那種無形的氣氛仿若無人可以插足。

“你想說什麽?”席常月最後問了一遍,嗓音清淡。

霍燃定了定神,掃視周遭出島的人群,不時有人朝他們看來。

席常月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緊接着,餘光瞥見師尊擡了擡手,無形的結界籠罩住幾人,越則關動作中途頓了頓,像是發現了什麽、他又将結界擴大了幾分。

見狀,席常月心中一暖。

師尊應是看出來了,他想在霍燃說完後同對方徹底說清楚,故而才會設下結界。

席常月看向霍燃,等待後者下文,雖然他并不是很想知道對方要說什麽……

***

霍燃要說什麽——興許是這次洞天福地中的險象疊生、他差點喪生于此,讓他陷入日複一日回憶裏的心底猛然掙紮起來,想要問出口。

“小六兒,你是不是也……”

席常月原本淡然的神情在霍燃說出後一句話時變得凝固。

只聽霍燃說:“你是不是,也有了……另一世的記憶。”

聞言,席常月瞳孔驟縮,原本冷淡的神色倏然變得淩厲起來,随着霍燃話落,當初煉魂鞭一鞭一鞭落下的痛楚仿佛在此刻重又落到了他的身上,席常月禁不住渾身顫抖。

看到他驟變的表情,霍燃還有什麽不明白,通體都開始發寒。

與此同時,同樣被籠在結界內的幾人也紛紛變了面色。

白陌連是跟在霍燃後面來的,蘇奕轍則是擔心他的身體随即跟着而來的,兩人不遠處——是憂心徒弟身體的陸璟之。

聽到霍燃的話,陸璟之猛地意識到了什麽,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神瞬間被打破,倏然翻騰了起來。

幾人的到來越則關第一時間便發現了,因而将結界的範圍擴大,任由幾人窺探着這邊的動靜,但是霍燃的話也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越則關立即垂眸去看席常月,果不其然瞥見了後者不同尋常的神情,心中泛起一陣細細密密的疼痛。

席常月大腦被這句不期然聽見的話攪得一片混亂,被煉魂鞭廢過一次的記憶讓他身體條件反射地想要退縮。

恰在這時,腰間被一只大掌箍住,越則關攬着他看起來似搖搖欲墜的身子。

暖流沿着腰際開始蔓延,帶來一陣讓席常月心安的力量,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側過臉擡眼去看越則關。

“為師在。”

越則關低聲道,手指一下一下輕撫着,緩解着席常月的情緒,與此同時心底被一片陰霾覆蓋。

這個人,果然該死。

礙于小徒弟就在身旁,且情緒似乎不太穩定,越則關暫時按捺了下來,斂下眼将裏面的暗色一一掩去。

·

片刻後,席常月才緩過勁來,重又望向了霍燃,眼神裏充斥着恨意。

原本席常月以為自己全都忘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過去,現在的他很快樂、也很幸福因為他有了師尊,師尊還是他的道侶。

然而當霍燃提起時,席常月才發現——他并沒有忘。

一切痛苦恍如昨日。

而霍燃,他便是痛苦的根源之一。

霍燃被他的眼神刺痛得雙目,胸口一陣發疼。

原來他的猜測是正确的,但……他寧願自己錯了。

“你什麽意思。”席常月嗓音不知何時變得沙啞,帶着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僵硬和冷意。

有那麽一瞬間,越則關想要攔着,不讓他再繼續說下去。

他的小梓沐應該永遠開心、快樂,但在觸及席常月的目光時,越則關微微頓住,選擇了讓他繼續說下去。

只此一次。

今後,他的小梓沐不為任何人傷心亦或是難過。

“我……”另一邊的霍燃沉默了一瞬,終究是選擇繼續說了下去,“我不知道小六兒你是否有了那段記憶,但……但我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會對你出手,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廢了你。”

他怎麽可能下得去手。

他怎麽可能……

席常月在一瞬的茫然後捕捉到了霍燃話音中的關鍵,少頃,他道:“你以為……那只是一段記憶?”

聞言,霍燃怔怔朝他看來,緊接着只見席常月冷笑一聲,望着他的眸底是一片冷然。

“我就是被你廢了的那個席常月,我回來了。”

席常月一字一句說着,明明應是帶着撕心裂肺的疼卻被他說得仿似在談論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像在說着旁人的事。

“是我,我被家族放任,被師門抛棄,呵……裴青說我勾結魔族,師門信了……‘師尊’信了、你也信了,你把我廢了,二師兄将我扔于破廟中自生自滅……”

席常月緩緩開口,眼神是冷的,一個字一個字卻像是敲擊在越則關心尖上,讓他心疼不已。

更加讓霍燃如同被淩遲一般,只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席常月看。

席常月最後道了一句:“天道許是看我可憐,竟讓我重活了一次。”

霍燃逐漸失神,視線變得沒有焦距,是一片空茫。

難怪……

難怪小六兒要退出席家,要離開天啓宗。

只是因為,他們曾經都傷害過他。

這是霍燃最接受不了的答案,倘若那只是一段可能發生過的記憶,而小六兒只是曾經被他傷過,這也會是霍燃能夠坦然面對的。

但是……

小六兒是重來了一次……而上一次……是他親手廢了小六兒。

剎那間,霍燃感到呼吸困難。

·

同樣聽到席常月自述的幾人皆神色不一。

青江滿臉憤憤不平。

白陌連表情正呆滞着,一切都朝着一個不一樣的方向發展。

蘇奕轍身影有些僵硬。

他居然對小六兒做了那樣的事。

其中,最為震撼的莫過于陸璟之。

隐隐約約間,好似有什麽東西破碎——是他的道心。

輕信他人,迫害弟子——這是他曾經做過的。

陸璟之恍然,擡眸間結界散去,越則關早已帶着人離開。

這些賬可以今後再算。

“看着我,”越則關祭出飛舟帶着席常月離開蓬萊,青江自發給二人讓出空間,甲板上越則關捧着席常月的臉,傾過身去與他額間相抵,“不要再想其他人。”

席常月聽話看他。

出乎越則關意料的,席常月眼中早已沒了方才的恨,似乎……滿眼都是他的身影,萦繞着淡淡的開心與歡喜。

“師尊,”席常月輕喚了一聲,彎起眼,“遇見你真好。”

越則關定定注視他。

席常月跟着揚起手搭在了越則關擡着的臂膀上,“我們要回家了。”

如果上一世的不平只是為了這一世的他可以遇見師尊,那麽,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有了師尊,也便有了全世界。

越則關怔了下,半晌,他手上微用了點力,将席常月的臉稍稍往上擡了擡,繼而輕而緩地吻了下去,從喉頭深處發出來的聲音透露着無限憐惜,“嗯,回家。”

飛舟的行進速度很快,回到霧隐門,越則關直接便抱着人直往朝夕殿而去。

青江被遠遠甩在身後。

席常月下意識擡起手勾住了越則關的脖頸,看了眼後方,“師尊,青江、”

不等他說完,越則關就已打斷道:“不用管他。”

說話間,越則關帶着席常月瞬移回了朝夕殿,将人放到了殿中的榻上。

席常月閉了閉眼,心中有着某種直覺。

直到耳畔響起一聲,“此處,才算配得上。”

配得上什麽……

有一個聲音早在席常月心中回答——他與師尊的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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