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古卿開醫館
第二章古卿開醫館
古卿走了許久,從入城開始,直到将近日暮,中途歇了幾歇,終于來到了汴河邊。她在一家腳店旁駐足,看着燈箱上端正的“腳店”“十千”四個字,猶豫了再猶豫,還是繼續往前走。她攥緊錢袋子,繼續搜尋着。
古卿在孫三家正店門前停下,略有些遲疑。店門前夥計極有眼色,忙迎上前幾步:“這位娘子可是要解房[1]?”
古卿點了點頭,夥計笑着引她進門,“娘子可入內。”看着古卿往裏走去,才又笑着守在門口。
古卿走到櫃臺前,掌櫃的正在撥拉算盤,一邊翻過一頁紙。
“娘子解房?”掌櫃飛快地擡頭看她一眼,又埋首算賬。沒有等到回答,才又擡起頭來,去看見這女子手中拿着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端正地寫着五個字:一間中等房。掌櫃詫異地看她一眼,卻見她羞澀尴尬地笑。
掌櫃明了,招手叫來一個夥計:“帶這位娘子去房間,再送些熱水。”
古卿連忙不跌地用手勢表示感謝。
小二帶古卿進了房,擦了擦房間的桌子凳子,“娘子請坐。”
古卿謝過坐下,開始打量房間。雖說是中等房,可房間明亮,陳設雅致。
待小二送了熱水來,古卿要塞給他兩個銅板,表示感謝,可小二連忙推辭,一臉客氣地笑着退出了房間。
感受到店家的善意,古卿心情愉悅不少。她洗漱了,又喂了孩子奶,安心睡下,尋思着明日早起便去找房子。
第二日,古卿是被外面的木魚聲叫醒的。聽着木魚聲中夾雜着“天色晴朗”四個字,古卿勾起唇角。先轉頭看了看臂彎裏熟睡的孩子,古卿又發了會兒愣,這才輕手輕腳地起身。
古卿剛起床穿了衣服,正準備就着昨夜剩下的水洗漱,就聽到敲門聲。古卿奇怪,去開門,正是昨晚的小二。看見古卿,便露出大大的笑容,兩排白牙閃着。
“娘子起了?”小二問。
古卿點點頭,小二把熱水遞給她,“娘子可還需要什麽?”
Advertisement
古卿又表示感謝,小二離開後,古卿嘆一聲,她沒想到這店家如此周到。她本來還一直擔心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可沒想到剛來就接受到這麽多善意。
古卿洗漱了,又拿出包裹裏的東西,對着銅鏡修正了下妝容。看着銅鏡中面容普通的女子,古卿勾了勾唇,心裏想着,不知阿弦看到自己,能不能一眼認出來。
孩子還沒醒,古卿并不着急出去。四目掃了一下,看到西窗下一張書桌上的文房四寶,古卿走過去,先磨了墨,又提筆寫字。
寫完字後,古卿拿着紙準備出門,剛開門,看到小二,小二打了招呼,古卿沖他笑了笑,拿出紙,給小二看。小二一手端着盤子,一手尴尬地撓了撓頭:“俺不識字。”
古卿也有些尴尬,又聽小二道:“你去問俺們掌櫃的。”
古卿福了福身,即使表示歉意,也是表示感謝。小二忙避了一下,不受她這一禮。
看到昨日的那個女子下樓來,掌櫃的問:“娘子住的可好?”
古卿又曲了曲膝,掌櫃的擺擺手:“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古卿把紙遞給掌櫃。
掌櫃先看了她一眼,才去看紙上寫了什麽。
“娘子找莊宅牙人,是要租房?”掌櫃問。
古卿連連點頭,期待地看着他。
掌櫃的知道她這是怕初來乍到,自己去找牙人,會被蒙騙,何況她又是這麽個情況。掌櫃的笑了笑,“若是娘子信得過在下,在下幫你找這房子如何?”看她下意識蹙起眉,掌櫃的又笑,“娘子若不放心,盡可多打聽打聽。”
古卿想了想,點了點頭。看見掌櫃手邊的筆墨,她指了指。掌櫃知曉她有話想說,便把筆遞給她。
“我想租一間帶有門面的,開一家醫館。”
掌櫃詫異地挑眉,“娘子是大夫?”
“略通醫術。”古卿繼續在紙上寫着。
“好,此事便交給在下。”掌櫃很爽快,“不知娘子還有何要求?”
“房屋不用太大,有三間房便可。”
“娘子想要哪條街上的?”掌櫃又問。
古卿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掌櫃便知她這是第一次租房,并不知道行情,正欲給她解釋,便見她又開始落筆,“在這附近便好。”
掌櫃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古卿腼腆地笑着,掌櫃也笑了:“最遲明日,在下便帶牙人來見娘子。”
古卿又表示感謝,又不得不感嘆,這店家掌櫃真是個好人。看她表情,掌櫃便知她心裏想什麽,看着她上樓,便搖頭笑了笑。他這裏迎來送往的,與人方便,結善緣,亦是生財之道。
古卿并不是沒有戒心,只是她沒有辦法。她是個啞巴,又帶着孩子。若是平時趕路住宿,必然小心了再小心。這也是為什麽她一直只住正店,且這店家自她來便表示了極大的善意,把此事交給店家,她也比較放心。
果然如掌櫃所說,第二日他便帶了幾個牙人來,帶她去看房屋。店家總共找了三處,三處都有門面。聽了牙人們對房屋的介紹以及價格,古卿最終選了一處位于第二甜水巷的房子。這處店鋪,原本是家生藥鋪子,因生意慘淡,便要租出去。既然選好了,古卿當日便去看了房,很是滿意,便定下了這處。因她不知自己何時能找到阿弦,便約定租期半年,若是還有需要,便再談續租。
掌櫃很是驚訝她的爽利,租金并不便宜,她也沒有猶豫。
古卿似是看出他的驚訝,便在紙上寫:“我知重城之中,雙闕之下,尺地寸土,與金同價。”[2]
看着一行清秀小字,掌櫃心生感慨。前日她來,看到她寫的字,他便知這人身份必然不俗。她的一手楷書清新、俊逸、自然,形意兼得,儒風雅韻,盡脫凡俗。絕非一般人能寫出的。如今她能租下每月20貫租金的房子,看來手裏也是有錢的。
想到這裏,掌櫃深深看了她一眼,正欲再說話,便見她拿出一支玉簪,臉色也有些不自然。掌櫃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身上并無過多銀錢,不知可否請掌櫃把此物當了。”
掌櫃并沒有接這玉簪,這是一支羊脂玉簪,羊脂玉并不常見,質地這般好的羊脂玉更是少見,可卻被雕刻成一支玉簪。而這玉簪并不是當下京城所流行的樣式,應是有些年頭了。他再次看向古卿的眼神便帶了說不明的意味了。
古卿在他的眼神下,小心翼翼地把手收了回來,全身上下便充滿了戒備。
“此物貴重。”掌櫃把她那絲絲戒備看進眼裏,緩緩開口,“若是當了,娘子日後說不得會後悔。”
古卿飛快地看他一眼,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在下信得過娘子……娘子既然托在下租房,又把此物示與在下,想必對在下也有幾分信任的。”
不難聽出他話中的步步為營,古卿握着玉簪的手緊了緊,心生悔意。
“此物娘子還拿着。”掌櫃的話令得古卿猛地擡頭,詫異地看向他。
他臉上笑意漸漸彌漫:“在下既然信得過娘子,便願借與娘子些銀錢,娘子立下借據,等娘子日後周轉得開了,再還與在下,如何?”
古卿的眉皺的更緊了,先前那些幫助,在她看來,已是大恩了,可這掌櫃為何要如此幫她?古卿不得不心生警惕。
當然看出她戒備之意更甚,掌櫃也不急,慢慢道:“當然,在下也不是沒有條件。”見她松了口氣,卻立刻更加戒備起來,掌櫃毫不意外。“在下借與娘子這些銀錢,也有生息,若娘子不能及時還清,便用此玉簪抵債,如何?”
這便是他的條件了。
古卿松了一口氣,她極不舍得當掉這支玉簪的。看着掌櫃帶笑的目光,古卿緩緩點了點頭。最起碼,目前對她來說,并未有任何害處不是嗎?
掌櫃笑了,他便知道她是個有決斷的。
店鋪的事解決了,古卿又找到了牙行,尋了行老,買了兩個仆婦,又請了一個夥計,一個丫頭。既然要開藥鋪,她自己一個人肯定不行,這些人手都是必備的。
兩個仆婦老成持重,夥計很機靈,古卿考校過,熟悉各種藥材,以後會是個不錯的幫手。至于一個丫頭,主要是跑腿兒傳話。
所有一切都準備停當,古卿的醫館開張了。醫館名字便用了古卿的姓,叫“古氏醫館”。
開業當天,古卿免費看診,并免費贈醫藥。她當然知道,她初來乍到,又是一個年輕女子,沒有任何優勢,她若想把名聲打出去,便只有此法。
即便如此,古氏醫館仍舊門可羅雀,畢竟關系到身家性命之事,誰也不敢馬虎。
上午過去了一大半,除了幾個看熱鬧的人之外,沒有一個人肯來問診。
“讓開讓開!”稀稀疏疏站着看熱鬧的人讓出一條道。看到兩個人擡着一個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的人,慌裏慌張地趕來。
“大夫,快給他看看!”兩個人只顧看病人,也沒注意到大夫是個年輕女子。
古卿給夥計示意,夥計意會,上前按住病人,接過古卿遞來的棉布,和送他來的那人道:“塞進他嘴裏,防止他咬到舌頭。”
“哦哦!”一個大漢看起來傻不愣登的,一手捏開那人的嘴巴,夥計很方便地把棉布塞進去了。
病人還在抽搐,三人一起按着,盡量讓他不要胡亂踢騰。古卿也已打開了自己的銀針裝袋,拍了拍夥計的肩膀,夥計看她一眼,古卿比劃了一下,夥計道:“把他翻過來。”
三人一起把他翻了過來,古卿取出幾根銀根,飛快地刺入他的大椎穴,手三裏,足三裏三處,動作一氣呵成。[3]
那人抽搐之狀立馬減輕了,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擡他過來的兩個人這才來得及看一眼施針之人,一看竟然是個年輕女子,不禁吓了一跳。同伴發病突然,他們只能把他擡到最近的醫館,進來時也沒有細看,還以為大夫是和他們一起制住同伴的男子。
古卿對愣着的兩人笑了笑,又拿出幾塊帕子遞給夥計,指了指明顯好了很多的病人,夥計給他擦了擦髒亂的臉和脖子。
古卿這才去號脈,是很普通的癫痫。心裏有了數,古卿去開方子,又親自抓了藥,遞給了他們。
“今天看診不收費,還送藥。”夥計很機靈,看似只對他們說的,可是聲音足夠圍觀的所有人聽見。
看時間差不多了,病人也終于停止了抽搐,古卿過去把銀針拔下。
病人不再折騰了,按着他的人松了手,嘴裏的棉布也取了出來。他一時還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感覺怎麽樣?”那大漢連忙問他。
“沒……沒事……”知道自己是犯了病,又被他們看到了,男子一臉難堪。
“雖說此病無法根治,若你按時治療,也是能好轉的。”夥計突然道。
“真的?”男子驚喜地看着他。
夥計其實有些心虛,卻一點不敢表現出來,可看古大夫溫和地看着他,他便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那我治!我治!”這對男子來說,真的是大喜事,他從小便被這病折磨,還一直被人瞧不起,好不容易找了份工,第一天上工便發了病,工頭肯定要辭退他了。
有一就有二,衆人看着她治了人,也都抱着試試的态度去讓她診脈。
看着第一個大膽過來的少婦,古卿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1]解房即住店
[2]王禹偁(宋)《李氏園亭記》
[3]文中所有治療方法請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