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什麽都要管

劉江建今年不過50多歲, 但他現在的樣子萎靡不振，一臉褶子, 看起來足足有六十歲。

他的手隐隐的疼, 就在兩個小時前，他狠狠地給了劉淩晨兩個大嘴巴。這個兒子，告誡過他這麽多次, 還是自以為是，不聽勸, 害得整個劉家都跟着塌了方。

劉江建在大廳裏已經等了兩個小時了。一直到中午快下班的時間，前臺服務接到一個電話才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劉江建日常也是不可一世，盛氣淩人，此刻佝偻着腰, 如同一個小老頭，站在傅成書的辦公桌前。

“成書, 不是事先說好了嗎？怎麽忽然把項目給撤走了？你這一撤，那幾個老總也跟着撤。他們幾個不都是看着你的面子才跟進的嘛 。銀行也跟着我屁股後頭催債……我這屋裏都揭不開鍋了，你看我們都10年的交情了……”

“渴了吧，先喝點水。”傅成書不溫不火, 對他說話的口氣，态度沒有絲毫改變。

但是劉江建卻有點站不住了，覺得腳下的地在不停地往下沉。

“成書你十年前你救過我一次, 你現在能再救我一次嗎？我知道我那孩子不成器, 他現在還關在裏面，我也沒去保他，就讓他在裏邊反省。”

傅成書這才放下手裏的文件夾, “你說過10年前我救過你一次, 這10年中我幫過你無數次, 對你仁至義，所以說你有什麽理由到我這裏向我求情。”

“成書，你想怎麽辦？我去向顏汛親自道歉 。”

“我給過你兩次機會。”傅成書依然不緊不慢，語氣淡然，“第一次在劉淩晨的成人禮，他撺掇外人要給小汛難看，第二次大量購買水軍，對小汛進行網爆……這兩次你兒子也都吃了苦頭，我以為他會長些記性，但是他依然沒有……”

劉江建擡頭去擦額上的汗。傅成書對所有的一切都心知肚明，現在是秋後給他算總賬。

“成書，是我教育得不好，是我的錯，你能不能.....”

傅成書打斷了他，“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們不再有任何關系。”

劉江建就覺得被人拿鐵錘猛擊了一下，身體晃了晃手，不由得扶住那張桌子。

傅成書當年對他雪中送炭，拯救他于危難之中。十年中對他不離不棄，讓他一直覺得傅成書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現在卻因為自己的兒子和他的小妻子一些你來我往的過節，就絲毫不念舊情，決絕冷血。

據說傅成書和他爸當年斷絕關系後，從此就沒再去看過他一眼。

是自己判斷錯誤，才這樣掉以輕心。

“成書，我能問一問為什麽十年年前你肯幫我嗎？”劉江建可憐巴巴地問。

傅成書的手指輕輕地一下一下的扣着桌面，似乎心裏在斟酌着什麽？

過了一會才說，“如果非要問的話，你應該感謝小汛。因為他的原因，我才會想到去找到你，然後幫你。而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底線。”

為什麽會感謝顏汛？他明明比顏汛早兩年認識的傅成書。而且，他和顏汛也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

但是傅成書明顯不想再對這個話題進行深入下去。

“成書求你了，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傅成書已經站了起來。“不早了，你回去吧。”

……

這是一家奶茶店。奶茶店坐落在一個環境非常偏僻，但是綠植很茂盛的街角。奶茶店非常精致，布置很巧妙，但也說不上有多大高大上。

現在，這家奶茶店前全聚集了相當多的人。

奶茶店前面有兩個立體人形廣告牌。是《萬人迷》的兩個男主角。一人手裏拿着一杯奶茶。

“顏汛真的來過我的奶茶店。不是假的！不是假的！”店主妹子不停地解釋。

今天她把這兩個人行立牌一拿出來，就再也沒消停過。

“這兩個當紅炸子雞會給你這個小店做廣告？你廣告費給了多少？”女書粉繼續質疑。她也是聽到了小報告，立馬就過來了。

對奶茶店發難的主力就是上次在書店排隊的情侶書粉。不過這次她已經和男友分手了，現在和閨蜜一起。

“一分錢沒有。我就是他的粉絲，上次他們過來喝奶茶，我說我特別喜歡《萬人迷》後，他們就主動給我拍了照。”店員妹子着急地解釋。

“我還是粉絲呢，他怎麽沒給我們拍照？”女書粉說。

而有些人的關注點一下子就就跑偏了，“顏汛和餘景一起過來的？”

“是啊。當然一起，否則，怎麽會有兩個人的照片。”店員妹子無語解釋。

然後她收到的是一連串的尖叫。

因為汛景CP粉一直被叫□□，但現在卻實打實地打糖了。

“你們想什麽呢，就是一直喝茶。”書粉妹子是傅汛粉，急了，大聲說。

就在這時一輛車在奶茶店門口停了下來。就見一個青蔥少年從上面跳了下來。

上身穿着件翠綠的長袖T恤，下身是白色牛仔褲，嫩得如同一根水蔥。

“顏汛！”有個粉絲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媽媽愛你。”

緊接着另一個人從車上也跳了下來，正是《萬人迷》的另一個男主餘景。

“我磕的CP發糖了。”一聲尖叫聲。

“小聲。”十幾個粉絲低聲怒道。于是剛才還鬧騰的粉絲團一下子安靜下來，裝成來奶茶店打卡的樣子。

她們可是新時代的粉絲，才不會做出打擾顏汛的舉動呢。

果然，粉絲在書粉的引導下，雖然群情激動，但還是表現出了相當高的素質。顏汛與餘景進了店，她們雖然也跟着進去，卻并不打擾，只是三三兩兩，坐在旁邊的桌子，點奶茶。

十幾張桌子的奶茶店，瞬間就滿了。

“這家店生意這麽好了。”顏汛奇怪了一句，就從包裏拿出厚厚的劇本，随手一翻，上面都是他做的筆記。

“下次換個地方吧。”餘景說。

“好。”

現在兩人會抽出一些時間，一起對對詞，商量一些對手戲。

“你說像我們兩個這麽有天賦，還這麽努力的人來演這麽大個IP，這部劇不炸才怪。”餘景難掩興奮。

“希望如此。這麽好的IP，千萬不能被我浪費了。”顏汛想起自己以前連撲記錄，心有餘悸。

“肯定行的。”餘景拍了拍顏汛的肩膀。

書粉的閨蜜嗷嗷低叫一聲，偷偷拿出手機拍了一張。

女書粉很氣憤，“你拍什麽呀？”

“我自己偷偷磕，不給人看還不行嗎？”

餘景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嗡地響起來，上面顯示的名字是導演。

“是樸導，肯定又想到什麽新東西了。”

餘景一劃開手機，導演的大嗓門從手機裏傳了出來。

“有個事兒跟你說一下。”樸導聲音雖大，但相當客氣，而且有些不好意思。

“我聽着呢。”餘景說。

“是這樣的，嗯，本來應該由大神對你說，但是他不好意思……其實我挺看好你的。但是因為一些其他原因，這個角色決定換人了……你是個好演員，我的下部劇主角一定找你。把你換下來，并不是你的原因。”

餘景的臉上還挂着笑意。因為這個轉折太快，太始料不及，他面部表情都沒有跟上來，等他回味過來後，臉上的笑便像印章一樣刻在他的臉上，誇張而僵硬。

顏汛就又是另一個感覺了，又急又火。

他伸手就搶過餘景的手機，“樸導，這是怎麽回事兒？是哪個人塞人進來？這是帶資金組帶了多少錢就能塞個人進來？”

顏汛兇巴巴的。在他面前，還有人能塞人。

“顏汛你也在呀？”樸導那邊咳了一聲。

“導演你說是誰塞進的？”顏汛的聲音裏跳着小火苗。

只要他聽到這個名字，他就立刻沖到傅成書面前，把這個帶子進組的人給扔出娛樂圈。

“……”

“這人是誰？”

“小汛，我知道你很看好餘景，我也很看好他，但這事已經定下來了。你只管把戲演好就行。”樸演打着哈哈。

“換的演員是誰？”顏汛沉默兩秒，換了一個方式問。

“……柳寧。”樸演憋出兩個字。

現場安靜了兩秒。

顏汛問，“是傅先生安排的？”

“……嗯。”

樸導說完，立刻挂了電話，擡頭看到大神一臉緊張的樣子。

“其實兩個人都挺好。”導演安慰北望川，“我們也沒辦法。”

大神像霜打的茄子，蔫兒吧唧的，聽到這話趕緊點點頭。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他心裏更偏向柳寧，但是餘景這段時間的圍讀會，讓他見識到他實力，讓北助望川認識到，原來一個演員，完全可以靠演技彌補他外形上的不适合。

北望川越看餘景越像修羅的時候，忽然來了這一出。

“他們夫夫倆的事，為什麽要讓我這麽難辦呀？”

大神大叫一聲抱着頭，跳着跑了。

“是柳寧啊，那就沒辦法了，我跟人家壓根比不了，顏汛，我們下部劇再合作吧。”

餘景盡量心平氣和地說。但是心底的巨大失望，讓他還是禁不住眼裏露出濃濃的失望。

畢竟這個巨大好餅曾經有那麽一刻，他以為被自己牢牢地抓在了手裏。

顏汛抿了抿唇，“你先別着急，我給你問問。”

……

腳上貼的紗布是最後一天了，顏汛咬咬唇，氣鼓鼓的，瞪視了片刻，還是狠心把它撕了下來。

他本來是想讓傅成書給他揭的，但現在他的胸膛裏像是塞滿了雜草，心裏亂七八糟的。

他柔嫩雪白的腳心還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傷疤，還有點泛紅。顏汛不由撇了撇嘴，有點委屈，還有點心疼自己。

他長這麽大不是沒碰過釘子，不是沒遇到過挫折，但是這個釘子與挫折只要不是傅成書給他的，他就毫不在意地把挫折當釘子能拔了。

所以面對大神的挑釁，他是毫不氣餒，老爺子對他的不喜歡，他也毫不放在心上。

可是這次确是來自傅成書。

趙來敏感地覺得顏汛的表情不帶對頭，“小汛，今天已經買了兩只新鮮的龍蝦，是做龍蝦面還是龍蝦炒飯？”

“随便吧。”顏汛心不在焉地說。

“那我多做一點，然後給成書留一碗，你一會兒也別吃太飽了，晚上你再陪他吃一點。”

趙來絮絮叨叨地說。

“我還在健身，還在控制飲食，怎麽能再陪他晚上吃飯？”顏汛氣鼓鼓地反駁。

“這不是你以前交代要陪成書吃飯的嗎？怎麽一出一出的？”趙來半埋怨地說。

……

顏汛打電話叫來了他的私教。就是上次那個肌肉發達，風騷妩媚的0號。

雖然不想承認，顏汛确實很生氣。然後他把這點兒生氣化成了運動。一口氣做了三十個平板支撐。

等他起來的時候汗流浃背，似乎沒那麽生氣了。

“看你這個小蠻腰都細成這樣了，還在鍛煉。哎呀，你這個小腹肌也已經出來了。雖然看着還是這麽瘦。”

“我給你拍張照。”教練說着，抓拍了一張。

“我不要拍。”

“哎呀，又不是全露，就露一點點。少年氣中透露的一點小性感。”

“你看，”教練給顏汛看。

照片上，顏汛正撩起起T恤擦臉。腰間便露出了巴掌大寬的腰線，薄薄的一層肌肉覆蓋着。少年感十足，卻有透露着無以言說的小性感。

顏汛自己都看呆了。他一直覺得自己有點兒偏幼态。臉上還有點兒嬰兒肥。但這張揮汗如雨的樣子，仿佛一下子把他從一個初中生，變成了一個高中生。

“好看吧，我再多給你拍幾張。”私教說。

“嗯。”顏汛的心情又好了兩分。并且打算，一會兒選兩張發發微博，給粉絲放波福利。

“換個姿勢提提領口，把你那精致的小鎖骨露出來……腰再往下沉一點，把你的小腰露出來。哎呀，你的喉結看起來好小好脆弱……要不是我是個O，我簡直就要撲倒你了……”

傅成書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場景。

那個肌肉發達，身材高大的私教，拿着手機在給顏汛拍照。

顏汛也頻頻換姿勢進行配合。

傅成書一進來顏汛就看到他了，但還是讓教練把這一張拍完了。

“哎呀，傅先生回來啦。”私教莫明的有些慫。

“累了吧，我給你買回了你最愛吃的點心。”傅成書說。

“那我走了。”私教咽了咽口水，麻溜地離開了。傅成書依然毫無表情，但他就覺得壓力山大，而且感覺自己不太受歡迎。

等到健身房裏沒了0號教師的身影，傅成書才邁步過去。

顏汛看着傅成書手裏捧着點心，飄蕩了一整天的不悅與生氣，又消了一丁點兒。

傅成書肯定不知道餘景是我推薦的，所以才塞了柳寧進去。

所以如果他撤回決定，我就原諒他。

顏汛悄咪咪地咽了口口水，但是依然板着小臉。

“這個教練和你關系挺好。”傅成書忙了一整天，一回來又看到這麽刺激的一幕，居然沒有發現顏汛神情不太好。

“他工作認識，而且時間長了也有感情。”顏汛心裏說我還沒有找你茬兒，你還先找我的茬兒來了。

時間長了有感情……傅成書心裏不由回味這句話。

“這才幾天的時間。”傅成書注意到顏汛光溜溜的腳丫子，“怎麽沒等我回來給你換。”

“我怎麽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

傅成書這才覺得顏汛今天不高興。他說一句就怼一句。

傅成書腦子迅速轉了一圈，心想自己得罪他了？

但是想想這幾天，兩個人每天都是蜜裏調油。如果非要說，就是剛才自己對他的私教态度不太好？

這小孩就為了一個私教，就沖自己發脾氣？

傅成書的臉色沉了兩秒後，然後給自己開脫，覺得自己也犯不着為一個私教和這小孩鬧矛盾。

自己比他年長12歲，這事應該讓着他。

“還是熱的，你現在吃嗎？”傅成書和顏悅色地說。

顏汛看到這香氣四溢，熱氣沉沉的奶油蛋撻。無法拒絕。

顏汛接了過來，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傅成書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他還沒有換衣服，西裝革履的，也和顏汛一樣席地而坐。

“柳寧演修羅是你推薦的嗎？”顏汛吃完了兩個蛋撻問。

“這麽快就聽說了？柳寧對對這個角色特別感興趣。而且他跟你搭戲，你也能跟他學點東西。”

“你不知道在此之前，劇組已經找到人來演嗎？”

“這我倒沒聽說過，不過不管是誰肯定都比不過柳寧。”

“你這麽肯定？”顏汛的氣壓在一點點上升。

“柳寧很難得的，他和你一樣，屬于天賦型演員。老天爺賞飯吃的那一種類型，不是一些科班出身的演員就能比的。”

“別一個一個都是天賦型，科班出身的演員優秀的多的是。”顏汛沉着小臉說。

“你說的對。”傅成書想起顏汛不久也要上學了，他現在是天賦型，以後也是科班出身。自己這樣說，他肯定會生氣。

“在此之前劇組已經選定了別的演員，而且是我推薦的，我和他已經對了很多戲，所以你對制片方說，讓他們撤回柳寧的通稿。”顏汛也不遮掩了，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

“你推薦的演員？”傅成書有幾分詫異，“誰？”

“餘景。”顏汛說。

餘景？《萬人迷》裏的男二？

連他的三個助理都在偷偷磕他們的CP。有次還被自己當場看到。磕劇也就夠了，還有人嗑真人CP。

沒想到顏汛私下裏和餘景關系會這樣要好，不僅推他上戲，聽顏汛這樣說，他們還常常見面。

“不行。”傅成書斷然拒絕。

顏汛一時沒聽明白傅成書在說什麽，三秒過後，眼睛微光閃過，那是內心急劇震驚的反應。

小時候他被寵得無法無天時，曾經異想天開過一些事情。不是沒被傅成書拒絕過。但是他知道那是傅成書為他好，為他着想。

傅成書從來不會為別人來拒絕他。

因為過于震驚，顏汛那雙烏溜溜的眼睛 ，甚至微微地張了張。

他根本沒有考慮過傅成書會直接說出“不行”兩個字。

“為什麽？”震驚過後，無窮無盡的委屈感，像浪頭一樣又湧了上來。

傅成書才明白原來彌漫在顏汛身上那股淡淡的不悅是因為這個人。

傅成書強壓住湧上心頭的那股酸酸的不痛快，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客觀理智，“我知道你和他在萬人迷中搭配得很好，但是你這樣繼續二搭，很容易把你和他捆綁在一起。以後你再和別人搭戲。就會讓人出戲。”

傅成書說着千篇一律的話。

顏汛神色不緩：“好的演員無論跟誰搭戲，都只會讓觀衆記住他的角色，而不會記住他個人。我會努力成為一個好演員。”

“而且柳寧要演這個角，是他找你要的嗎？”

“他是修羅的粉絲，特別想出演這個角色。”

“所以你只是因為他想要這個角色，并不是因為替我着想，為了避免和餘景二搭。”顏汛的聲音還帶着些奶聲奶氣，但是話卻硬邦邦的。

“我在此之前并不知道你要和他二搭，如果知道了，我也會阻止。”傅成書說的可是真話。

他不想看他助理繼續磕兩個CP了。

顏汛咬了咬牙，對傅成書的抱怨一下子全都爆發了出來，“你為什麽管我這麽多，這也管，那也管。私人生活管，工作也要管。不許接吻戲，不許接床戲，我是演員！”

這話聽到傅成書的耳朵裏，就是我要接吻戲，我要接床戲，他覺得自己暈了暈。

傅成書聲音沉沉的，“你從小是我帶大的，我當然要管你。”

“總之我不會讓你和他二搭。”

顏汛盯着傅成書，他眼圈紅了。

原來他老公對他10年的感情，真的抵不過一個柳寧。

顏汛狠狠地說，“我是不會和柳寧搭戲的。”

顏汛說着，把手裏的蛋撻重重地放在地板上，噔噔噔地站了起來。

出去的時候反手把門摔得震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