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世子氣了
“等等。”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道清麗的聲音,衆人轉眸望去,卻見說話的人是黎洛栖。
林七娘秀眉微皺,“不知道黎娘子還有什麽要求?”
黎洛栖嘴上挂着雲清般的淺笑,側身朝在場的所有女眷掃了眼,“還有誰要比嗎?”
一句話不輕不重,如湖面投擲了一枚鵝卵石,看着沒有殺傷力,卻足夠在整面湖泊上蕩起漣漪。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敢發聲。
黎洛栖這才收回審視她們的目光,朝林七娘道:“看來,沒有人了。”
劉清越臉色陡然難看,黎洛栖這句話分明就在暗示晉安城的女子都不如她!雙手氣得緊緊握拳:“今日你我打成平手,還未分出勝負。”
說罷,黎洛栖的眼睛就朝她看來,一副天真純澈的模樣,芯子裏卻都是心機,阿延哥哥怎麽會娶這等女子為妻!
“既然是比賽,那總得分出勝負來,不如就讓這貍奴來選,她願意讓誰聘走,那誰就是這場投壺賽的第一名。”
黎洛栖話音一落,衆人面露驚訝和忿忿,而此時坐在廊庑下的主母們就表情管理得很到位了。
“定遠侯的世子夫人怎麽還反客為主,立起規矩來了。”
說話的正是這光祿大夫宅的林夫人,自家的貓兒要給誰,還由一個外人說了算不成。
周櫻俪氣定神閑地喝起了茶,“彩頭只有一份,多了就不值錢了,這第二第三可以有很多人,唯有這第一名,多了,也不值錢。”
她說罷,眉眼深笑地掃向方才入座的國公府夫人,劉清越的母親。
只見她端着眉眼,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閨閣女子搶這種男孩子的玩意倒是沒什麽意思,不過,從前清越的投壺箭術還是在定遠侯府學的,這徒弟輸了的話,師父臉上也沒光啊。”
Advertisement
她話音一落,衆位夫人立馬嗅出了八卦的氣息,周櫻俪淡定地打了回去:“我當初教清越時,确實說過讓她當晉安城第一,只不過啊,”說到這,她揚眉笑了聲:“你們今日看了這場投壺賽,就不必再問,為何我定遠侯府會迎這樣一位世子夫人了。”
這些豪門貴婦都是閨閣小姐出身,無法突破禮教與男子争位,便只能在這些男女皆習的樂趣裏争名,劉清越的名氣越大,巴結的人就越多,只是誰都沒想到,打破她第一名聲的,竟然是黎洛栖。
周櫻俪表示,有被爽到。
國公夫人臉色沉靜:“這貍奴還未選主,誰贏誰輸還說不定呢。”
周櫻俪側過臉去,挂着一副笑:“噢,這麽說大家都認可這個規則咯,貍奴選了誰,誰就是晉安城第一的投壺高手。”
林夫人看出了周櫻俪的心思:“櫻俪這是上趕着給自己兒媳争名聲呢。”
國公夫人臉色不悅,明知道周櫻俪是想踩他們國公府卻還罵不回去,想到這,她回去一定要同自家老爺好好參一本,畢竟眼下時局,可是他們國公府保和派深得聖心。
後花園裏,林七娘輕咳了聲,對黎洛栖的自作主張有些不悅,但玩過投壺的人都知道,如果再開一輪,劉清越也不一定能贏,畢竟最後那一擲,黎洛栖是想投左耳就投左耳,而劉清越是審時度勢,投了成功率更高的右耳。
“既然清越姐姐沒意見,那便由她先抱抱貍奴。”
林七娘話音一落,一芍就聽出貓膩了:“那貍奴若是肯讓劉娘子抱走,豈不是就不跟我家少夫人了?”
林七娘笑道:“凡事都講究先來後到,在投壺賽開始前,清越姐姐就說過想要這只貍奴,黎娘子只是剛巧經過,似乎對它并沒有很想要。”
黎洛栖月眉微凝,就眼睜睜看着劉清越去抱貓,垂在衣袖裏的手緊了緊拳頭,心道,先來後到個屁,誰贏了就歸誰,但若是這只貓肯跟劉清越,那她絕對不會再看一眼!
“喵嗚~”
忽然,這只貍奴攀着婢女的肩頭往另一邊側去,避開了劉清越抱它的手。
衆人:!!!
劉清越臉上的笑也僵住了。
不對啊,這只貍奴他們以前就見過,那時候還肯讓她碰的,怎麽——
“小貓,到我這裏來好不好,有你愛吃的小魚幹噢。”
劉清越邊說,邊試圖去抱,然而這只貓叫得更兇了,一時間,場面陷入了尴尬。
一芍站在黎洛栖身後,小聲道:“看來這只貓的脾氣有點大,少夫人,一會你抱的時候小心別被劃傷了,咱們可跟它沒見過面。”
黎洛栖皺着眉頭,面對大美人貓都不肯,她心裏确實沒底,若不是想到它跟趙赫延書房裏的那副貍奴像很相似,她一開始也不會起想把它聘走的念頭,但現在再看劉清越,若不是自己技高一籌,方才真是讓趙赫延的好弟子贏了,算了!
管他趙赫延高不高興,貍奴聘回去她自己養,誰也不給!
“貍奴!”
就在劉清越還想伸手去抱時,貍奴一爪子把她衣袖上的金線勾了下來!
衆女眷吓了一跳:“這貍奴脾氣好大,是公是母的啊!”
婢女春月抱歉道:“是公的,今日不知為何如此急躁……”
急躁……
忽然,黎洛栖眸光一亮,上前道:“我試試。”
她話出口,旁邊的人都笑了:“黎娘子可得當心,這貓兒不讓旁人抱,不見得就讓你抱了。”
劉清越的臉色很不好,林七娘着急得跺了下腳:“今兒是哪兒不舒服,春月,你把它抱回去看看。”
“我說,”
忽然,一道清麗的聲音攔住了春月,“讓我抱。”
黎洛栖的語氣沒了方才的笑意,衆人臉色微怔,林七娘就是不想給她:“黎娘子,這貓兒身體不适……”
黎洛栖沒看她,朝這只小白貓彎腰,掌心攤開,與它平視時,笑道:“過來。”
貍貓的眼睛是寶藍色的,就像池水般清澈透亮,黎洛栖想到趙赫延在書房裏與她說的話——
“貓這種動物很怪,你越心急靠近,它就越躲着你,所以,要謹慎些。”
忽然,素白手心上壓下一道軟墊,黎洛栖心頭一跳,再擡眼時,看見這小貍奴奶聲奶氣地“喵”了下。
最後,落在了黎洛栖的懷裏。
後花園的臨窗憑闌處,一衆年輕男子發出“啧啧”的感嘆,“看來這以後啊,哪家公府女眷宴請,都得巴着給這位世子夫人下請柬了。”
“國公府這位千金眼高于頂啊,當初趙赫延還是意氣風發的将軍時,誰見了他那位投壺小徒弟不怕,現在麽,打敗她的居然是正宮,有意思!”
“連我都有點羨慕這個半截入土的男人了。”
“那你也去納一個揚州來的沖喜小娘子啊……”
衆人談笑間,唯有那襲月色瀾袍安坐于簾內,男人執筆的指腹碾了碾,仆人候在簾角,聽他低啞着聲音道:“方才捧過字畫的婢女,叫什麽名?”
“春月,七娘院裏的。”
林硯書眸光暗了暗,“把她打扮好,送到湖心小築。”
仆人低頭道了聲:“諾”,便将林硯書剛勾好的畫卷起,藏于袖內,打開簾子走了出去。
此時,後花園裏的黎洛栖抱着貓兒,聽春月在講要注意的細節:
“黎娘子可以給這貍奴取個名,喚多了以後,它就會聽你的了。”
黎洛栖掌心順着小貓的後背,觸手光滑柔順,真是通體雪白:“那就叫糯米團,好不好啊?”
“喵~”
春月笑道:“這小貍奴怎生這般乖順,以往都不讓人靠近的。”
一芍也高興地站在一邊,聽春月說話時,不由愣了下:“春月姐姐也生了對梨渦,跟我家少夫人一樣!”
她說着,黎洛栖也才注意,側眸笑道:“春月是哪裏人?”
春月斂眉低頭:“奴老家在江南。”
黎洛栖眼眸一亮,頓生見老鄉的欣喜,正想多說幾句,就見一位小厮走了過來:“春月姐姐,借一步說話。”
春月愣了下,朝黎洛栖行了道禮便走了,一芍探了下頭,“這小厮有點眼熟。”
“在侯府裏可不見你這般膽大,還盯着人看。”
一芍小聲道:“那比起扶蘇院,光祿大夫宅子還是輕松些的。”
黎洛栖笑道:“我又不吃了你。”
說着,她想到什麽,朝一芍道:“你去找找母親,跟她說我聘了只貍奴,叫糯米團,若是她不喜歡,我便自己養着。”
自從來了定遠侯府,她算是摸清了這位侯夫人的脾氣,吃軟不吃硬,你跟她硬着來她能把手镯拍碎,你要是先示弱,例如絕食三天,她就招架不住了。
黎洛栖抱着貍奴等春月,這裏的世家小姐她都沒有攀談的興致,只是左等右等,還是不見人影。
懷裏的貍奴聳了聳腦袋,似乎有些不安分讓她一直抱着了。
後花園人多眼雜,她不放心把貍奴放下來,想到方才春月離開的方向,應當沒走遠。
黎洛栖轉出小徑,便見一道垂花門,冬日花草枯謝,唯有藤枝糾纏攀爬,在孔洞中伸展萦繞。
她穿過垂花門後,一道涼風吹來,擡眸便見一處湖水潋滟,懷裏的糯米團一下便竄了出去。
黎洛栖攔不住,這裏四下無人,蓮池四周都是枯蓮荒草,冬日也無甚景觀,反而有些發冷。黎洛栖追着糯米團往前走,生怕它拱到哪裏不見了,不知不覺就往一處小築走了過去。
忽然,小築裏傳來奇怪的窸窣聲,好像有人在說話,夾着哀哀戚戚的哭腔,黎洛栖怕打擾了主人,奈何這貓兒就竄到了連廊的對面,朝那門牖躍了過去,黎洛栖心頭猛跳,這小崽子幹什麽呢!
“吱呀~”
忽然,一陣風順着貓爪卷入門縫——
“三、三郎……奴要、要受不住了……”
忽然,女子的哭泣聲中落下一道冷沉的男聲,黎洛栖心跳猛然一緊,而這時被打開的門牖似乎無人管顧,掀得更開了,就在她視線穿入的瞬間,哀吟聲被風送了過來。
她為何、為何這般——
黎洛栖再擡眼,看到一抹月色瀾袍!
“三郎……奴難受……”
跪在地上的婢女香汗淋漓,衣裳半掩半藏,鬓角散了幾縷秀發,與她身上明蘭的裙裾一般零碎。此刻絲毫沒有注意到門牖被吹開,而那個被她喚作三郎的人,此刻一雙泛着桃花色的眼眸微側着,看向門外的少女。
就像第一次見面時,他站在竹林下,望着她含笑而專注。
一芍在後花園裏尋不見自家少夫人,着急得四處張望,見着小厮就忍不住問:“您見到我家少夫人了嗎,就是穿着明蘭色百褶裙,懷裏抱着一只小貍奴……”
正說着,眼角就見一抹藍色——
“少夫人!”
黎洛栖嘴唇抿得發白,抱着貍奴沉聲道:“回府。”
一芍愣了愣,直到坐上馬車都不知道自家少夫人怎麽了,臉色這麽白,只好打破沉默,道:“我想起來方才把春月叫走的是那位來替林三公子接畫的小厮,下次咱們再差人來問貍奴的事好了。”
“不用,”
黎洛栖聲音泛冷:“我們自己找養貓的人問。”
一芍被黎洛栖忽然轉變的語氣吓了跳,只道:“噢……好。”
馬車骨碌碌轉入宣陽大街,最後停在了定遠侯府,黎洛栖抱着貍奴匆匆下了車,剛入扶蘇院,就瞥見一抹沉藍身影。
卻也只是一瞥,朝一芍道:“我要沐浴更衣。”
說罷,東廂房的門被掀開,很快“咚”地關上了。
院中主仆二人:???
月歸端着茶還在發愣,“方才,少夫人是不是抱着什麽東西進去了?”
趙赫延落在扶手上的手收攏,眼眸沉冷,“你家少夫人,好大的派頭。”
月歸心跳發抖,世子從來不會下午出來曬日頭,這好不容易等着少夫人回來,結果人家一句聲都不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