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世子的局·?

劉清越看黎洛栖沉默的小臉,清冷的臉龐勾了抹笑意,她向來是高傲的,一舉一動都是晉安城名媛競相效仿的對象,她黎洛栖,算什麽?

一個揚州來的鄉下娘子,當她聽到定遠侯府要迎這種出身的人進門的時候,以為是在聽什麽笑話。

“世子哥哥自從娶了你,就成了這晉安城的談資,堂堂的修羅王将軍,如今竟被這般污了名聲!”

黎洛栖聽到劉清越聲音裏隐忍的怒氣,若不是身份在,大概要當場掀桌子扯頭發了吧。

她卻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端起面前的茶盞,也不像劉清越那般優雅地點茶,喝了兩口,清了清嗓子,吊足對方的脾氣後,才道:

“可是,近日我聽得最多的,是薛将軍遇刺一案。”

她話到一半,果然就見對面的劉清越臉色一白,誰聽了未婚夫受傷不緊張呢,黎洛栖放下茶盞:“坊間都傳是世子為了不讓劉娘子嫁予他呢,現在提刑司都在查,你說啊,是誰在壞世子的名聲呢?”

“你胡說!”

劉清越下意識脫口否認,就見黎洛栖點了下頭:“所以啊,大家吃飽了沒話聊,可不得找點無中生有又比較有意思的話題麽,劉娘子不要去理會便是了。”

黎洛栖這番話直接反将了劉清越,她要是敢承認趙赫延是為了她命人刺殺薛信,那就是她壞了世子的名聲,若不然呢,你劉清越就是跟趙赫延沒關系。

劉清越立馬就品出了她話裏的意思,眼神凝在她臉上,“區區鄉野之婦,也配與我相提并論。若不是我國公府與定遠侯府朝堂生隙……”

說到這,黎洛栖看到她緊緊攥着的拳頭,遠山眉微微蹙起,“你喜歡我夫君?”

劉清越清眸驀地一擡,沒想到黎洛栖竟直接說出了這番話,忙撇過視線,看向憑欄外的水榭:“你沒見過從前的趙世子,鮮衣怒馬少年郎君,這晉安城飽讀詩書的男子不少,光風霁月的皮相也有,但像他這般耀眼奪目,馳騁疆場的,沒有。”

她心裏積怨着一股氣,憑什麽,若趙赫延不娶她,便是娶了長公主,娶了出身地位比她還要高的,那她劉清越也不會這般不甘心。

黎洛栖緩緩吸了口氣,“我确實沒見過。”

她第一眼看到的趙赫延,就是一只靠在絨草堆裏傷痕累累的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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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清越看她的眼神夾了一絲可憐的笑,“侯府撿你去沖喜,不過是聽了青雲道長合算的八字,如今朝堂紛争,定遠侯府身處漩渦,與誰結親都是危險。而你,反而是因為毫無背景才被選中的,不費一絲力氣就當上了侯府少夫人!”

黎洛栖搖了搖頭:“我也費了力氣的。”

劉清越眸光一睜,“你什麽意思?”

黎洛栖嘆了聲:“從江南來晉安,先是水路然後是馬車,走了一個月,暈得我七葷八素的,這要是半路山賊截道,我小命就要沒了。”

劉清越氣了:“這算費什麽力氣!”

黎洛栖沉靜地看向她:“那要怎樣才算費力氣呢,對劉娘子來說,因為兩家的矛盾才導致您與世子無緣,那你除卻國公府小姐的身份不就可以了,至少讓世子知道你是真心的。若娘子願意如此,我回去便可以跟世子講明,和離休書拿到馬上就走,因為我敬佩你。”

她話音一落,對面的劉清越怔怔地看着黎洛栖,良久才從她話裏反應過來,嘴唇抿得泛白,“我出身劉氏,家族責任,豈可為了兒女之情負了宗親?”

黎洛栖笑了,“所以那位為了君臣百姓而險些喪命的将軍,不值得你為他這般犧牲,是嗎?”

劉清越清瞳睜睜,就見眼前的少女站起身離了席,“黎洛栖你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

忽然,那雙走向房門的步子一頓,側身朝劉清越看去,眸光俯視而笑:“所以啊,劉娘子不要再來找我了,你跟世子的問題,與我無關。”

等坐上了馬車,一芍眼神瞟了瞟對面的少夫人,不安道:“其實世子以前在府學的時候,跟她就是客氣的點頭之交。”

“那麽多女子,怎麽就傳他跟劉清越了呢?”

黎洛栖忽然噎了回去,一芍吓到了,支支吾吾地。

“快說!”

“當時國公府跟定遠侯府還沒鬧掰,兩家家世相當,而且長得是最出挑的,夫人喜歡,總說要把她當女兒,然後就有人說,女兒還得嫁人,不如娶進門……這一傳十地……”

黎洛栖咽了口氣,拉開車簾朝外看,忽然說了句:“停車。”

一芍愣了,“少夫人,您別生氣啊!”

說着就見黎洛栖掀門下了馬車,一芍緊緊張張地跟上去,“這兒是集市,人多……”

她這一說,黎洛栖就逛了起來,走走停停地,忽然走到一個小兒攤販前,上面挂着布偶,她好奇地拿來玩了一會,那攤販一個勁地誇。

“夫人買回去給家裏的小孩玩,保準喜歡的。”

布偶是把手穿進去,通過指尖控制讓它做各種動作和表情,人還能給它配聲說話,像看戲臺子的人表演一般。

黎洛栖覺得有趣,玩了一會,忽然想到之前在趙赫延房裏看到的那本手部筋絡圖,臉上的笑就凝了凝。

一芍準備給錢,卻見少夫人不知在想什麽,“少夫人,要買嗎?”

她忽然把玩偶從手裏褪了出來,“誰要給他買!”

說完就氣沖沖地走遠了幾步,又看到了瓜果攤,飄着一陣果香,黎洛栖忽然想到一天夜裏,趙赫延想吃蘋果,各種挑剔,害她磨了一晚上的果汁。

一芍見少夫人越走越快,心裏也知道她不痛快,于是指着攤販道:“少夫人,櫻桃冰酪!”

黎洛栖掃了眼,看到點心鋪子前擺着的紅澄澄櫻桃,眼睛便亮了起來,“走!我們一起!”

一芍忙去付了錢,那賣冰酪的大嬸見着黎洛栖這張俏臉,高興得又給她添了櫻桃,“娘子常來!”

黎洛栖看着冰酪,悶聲說道:“素未謀面的大嬸都對我這麽好,他呢?”

一芍冰了一嘴,“哈?”

擡頭就見少夫人挖了一大勺送進嘴裏,接着兩勺三勺地,一句話沒說。

等黎洛栖吃完後,抹了抹冰腫的嘴唇,“一芍。”

“啊?”

“把方才布偶攤裏我玩過的那兩只買了。”

一芍:???

“不是說不要嗎?”

“誰說不要了,快去,不能讓別人買了!”

一芍一頭霧水地,但還是帶着她抄回原路找攤販,結果一問,真賣了。

兩只都沒了。

一芍小心翼翼地看向少夫人,“要麽我們挑其他樣的,這只也很好看……”

就聽她道:“回去。”

直到回了定遠侯府,一芍都沒聽見少夫人吭聲,就一直看着車窗外,回來的時候不小心瞥見少夫人眼圈好像紅了一道。

折騰了一下午,回來也天黑了,黎洛栖在東廂房裏窩着,就聽一芍來敲門,說是燒好熱水可以沐浴了。

她奄奄地從床上爬起來,讓一芍出去外面候着,熱氣熏得眼睛發酸,她又埋進水裏,身子輕輕發抖,而後喘了喘氣,窒息之前浮出水面。

好一會兒,外面又傳來一芍的敲門聲:“少夫人,再泡着水就涼了。”

“知道了……”

她披好睡衫出來,隔着窗牖就見院子裏黑黢黢的,正屋的燈竟沒有亮,忽然颦眉道:“世子呢?”

這個時間他不應該已經睡了啊。

一芍:“回來的時候見月歸端着茶去後院的書房了。”

黎洛栖“噢”了聲,沒再問,拿着幹布坐到椅子上擦起了濕發,一芍見狀,忍不住問:“少夫人,要去勸勸世子回屋歇息嗎?”

她動作頓了頓,“不了,萬一他發脾氣怎麽辦,而且他白天也能睡……”

說到這,她語氣一塞,低着頭把幹布疊起放到一邊,“我困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少夫人……”

一芍還想說什麽,就見她鑽進了被衾裏,只好止住聲退下了。

安靜的東廂房裏,黎洛栖卻睡不着,眼睛看着窗牖,斜對面的正屋一直沒亮燈,也許他已經睡了,就算晚上不睡,他白天也可以睡的,可是,只有當一個人無所事事,才不會在乎作息規律的。

如果是以前的趙将軍,一定分秒必争,所有人都等着他發號施令,現在的世子爺,庭院寂寥。

被思慮一纏,她好像不去确認趙赫延睡了沒有自己也無法睡着了,便披了披風出了東廂房,剛要去正屋,就見月歸打着哈欠從後院的月門出來,一見着她忙收住嘴,行禮道:“少夫人。”

這哈欠聲聽着就困了,“回去睡吧。”

月歸搖頭:“不行,萬一又發生昨晚的事情……”

想到這一張臉透着心有餘悸。

黎洛栖給他把襖衣領子理正,“我去勸世子回來休息。”

他一聽如臨大赦。

黎洛栖是第二次來後院書房,假山池子吹來冷風,她緊了緊白狐裘,擡手敲門,等了一會才推了進去,燭火晦明,她邁進一只步子,攜着的冷意不小心打擾了這暖室。

便不敢再進去,直到桌案前坐着的男人擡起眉眼,沉靜地看着她:“進來。”

雖然是坐在桌案前,但他的身形被燭火映出更寬闊的暗影,就落在她腳邊,“太晚了,回去睡吧。”

“你宿在東廂房,管我主屋什麽事。”

他的聲音涼得跟這書房的溫熱格格不入,黎洛栖揪着披風的衣襟:“你不回去,下人沒法休息。”

狹長的眼睑朝她掠來:“因為下人才來的?”

黎洛栖心頭一跳,這種時候千萬別給月歸招罰,“如果是有什麽事比較急,我可以幫忙……”

兩人隔着兩丈遠,地上的影子拉出了平行的兩道線。

“過來。”

黎洛栖的步子邁近兩步。

他氣息沉沉,“把披風脫了。”

少女清瞳裏透着猶豫,一張白皙的鵝蛋臉還藏在披風的帽檐裏。

“寫字。”

他話音一落,黎洛栖驀地想起了上一回她來書房偷吃,趙赫延讓她寫奏折的事,他的右手有傷,自然是無法提筆。

于是忙把披風脫了放到一旁的貴妃榻上,走到桌案邊,撩起衣袖開始磨墨,“寫什麽?”

趙赫延的面前放着一張素白宣紙,男人手肘撐在輪椅的扶手邊,撩着眼皮看她,黎洛栖抿了抿唇,毛筆在他正前方擱着,她要寫就只能走到他跟前,可是趙赫延的氣場太壓迫人,她怕寫不好。

“方才不是說你幫忙嗎?”

他沉沉的話音一落,就像一道手推了她一把,忙上前捏起狼毫:“好了,寫……”

話沒說完,宣紙上忽然壓下了一道手,寬大修長,沒等她回頭,身後就壓來了一道緊實的胸膛,隔着薄衫透入溫熱氣息,她吓得手上的筆一抖,滴落兩點墨汁,頃刻在宣紙上暈染。

耳邊傳來一道笑,風一般撩了下她的耳膜,“別動啊,為夫只靠一條腿是站不穩的。”

黎洛栖渾身僵硬,後背纖弱的蝴蝶骨抵着他的胸膛,鋪天蓋地的迫人氣場罩了下來,站起來的趙赫延,她只到他的肩高,燭火映着兩道人的影子在地面相疊,她心跳就噗通開始紊亂。

尤其是,他感覺趙赫延的氣息開始重了,吸着她身上的香氣。

她握着狼毫的手顫了顫,“這裏是……書房……”

趙赫延笑了,“所以呢,知道我要做什麽?”

他半個身子的壓力靠在她背上,黎洛栖的臉頰不知是吃重壓出來的紅,還是因為他貼上的熱浪。

“你不用……站起來的,我可以……”

她緩緩呼着氣,就聽他輕聲道:“大夫說,久坐對腰不好。”

黎洛栖:???

腰不好?

救命,這兩晚他的腰還不好?!

“要多鍛煉。”

他的臉頰貼在她纖細的脖頸上,一呵氣,白玉般的皮膚就透紅了,“我以前還在想,這要怎麽練?”

黎洛栖的腰讓他鉗着,人也被迫直起身,貼在他胸口處,心髒都在左邊,但此刻她只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掐着,像他掐着自己的腰一樣。

“夫人,你說站着該怎麽練啊?”

黎洛栖覺得他一旦說話輕聲帶笑地,就是在想着怎麽折磨人……

“我,我們還是寫字吧……”

“聘。”

他落了個字,黎洛栖一聽,忙下了筆,只是她這一彎腰,筆鋒抖出一橫,腦子裏猛地意識到什麽,忙直起腰身,回頭看向趙赫延,“我不要……”

他眸光微頓,只是很快又覆了層笑意:“怎麽了?”

她抓着狼毫,拼命搖頭:“我不要,我這輩子都不要……”

趙赫延捏着她的下巴,低聲道:“不要我?”

黎洛栖搖了搖腦袋,身子開始輕輕顫了起來,“不要這樣的。”

他笑了:“那就是要我。”

她又搖頭了,抿着唇不說話,只是貼着他的後背在抖。

趙赫延凝眉:“不要我哪樣?”

她眼眶就濕了:“我跟你講過的,那日在光祿大夫府,那個男人就是那樣對婢女的,他讓她彎下腰,像對畜生一樣……”

趙赫延眼底劃過一絲狠厲,但對上黎洛栖又柔了下來,“我方才沒要對你怎麽樣。”

少女像一束梨花被雨淋着,眼睛濕噠噠的,“我不信,我……方才都感覺到了!”

趙赫延埋頭在她脖頸裏咬了口,輕聲哄道:“那我們不彎腰,你把手撐在桌上。”

“可我要寫字……”

黎洛栖真是一點沒忘記自己的任務,結果話音一落脖頸又讓他吸了口,意識都快被吸沒了。

黎洛栖本就是要入睡的,衣裳都穿得薄,下裳輕而易舉就讓他掀開了。

“夫人第一個字怎麽還沒寫完……”

他氣息沉沉,黎洛栖哪裏顧得上寫了,左手撐在桌上,筆鋒顫出點點汁水,将這宣紙都透濕了,此刻她右腿被挂了起來,單靠左腿支着身子,那腿還在發抖,字更是寫不全了,她渾身顫顫:“夫君等等……”

話沒說完,聲音突然噎在了喉嚨裏,張了張嘴,下一刻,一束梨花顫得更厲害了,簌簌地落着雨。在她意識淹沒的一剎,她聽見肩頭落來兩個字:“貴妾。”

趙赫延悶哼了聲,這小東西聽着貴妾就緊張了,差點給他上了絞刑。

黎洛栖不想寫了,手背捂着眼睛,人也不配合,挂着的腿一直在蹬。

“不會寫了?”

黎洛栖滿心的委屈被這個“妾”字全勾了出來,今日劉清越說她這出身只配當妾,雖然她表面沒什麽,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是家裏好好嬌養着的女兒,遠嫁到北方卻被人這般恥笑,她眼淚落得更兇了,滴滴噠噠地全暈在了宣紙上。

“你要是……要是,嗯……納了妾……我……啊……”

黎洛栖喘不過氣了,就一直哭,嗚嗚咽咽地梨花帶雨,“我……我要回揚州……”

她恨死自己了,明明是斬釘截鐵決裂的話,此刻一出口全是高高低低的嬌啼……

“聘貴妾三人,至薛将軍府上。”

忽然,耳邊落來趙赫延沙啞的聲線,含着一道勾人的笑:“小東西,你生什麽氣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1-26 11:53:13~2022-01-26 17:39: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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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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