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天晚上，黎初諾做了一個夢。
夢境裏，黎初諾穿着自己最喜歡的粉色背帶小短裙歡歡喜喜的跑向車站對面的男孩。
男孩子稚嫩的眉眼帶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畫面一晃，對面的男孩變成了一個身材修長，面容俊朗的男人，眉眼間還能察覺到些許相似，可神情卻是淡然疏離。
黎初諾聽見他說：
“你是誰？”
****
“哇咦哇，嘟嚕嚕........”
黎初諾一把撤下眼罩，眯着眼從枕頭旁邊摸起手機，順手一滑，小黃人悅耳的歌聲戛然而止。
已經八點半了。
她晃悠悠的從床上爬起來，拉開自己粉嫩嫩的床簾。
譚遇已經換好了系服，正對着鏡子折騰着她那張抹滿護膚乳的臉。
“糯糯，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開開學典禮了，快下來，把你那雞窩頭洗洗，說不定能剩點時間由我譚大師來給你畫個美美的妝，萬一碰到那誰呢，是吧。”
譚遇對着鏡子裏的黎初諾眨了眨眼睛。
黎初諾想起剛剛做的夢，有些煩悶的把被子捂在了頭上，打算再躺會兒。
*****
等到她們下樓，距離開學儀式開始已經不到二十分鐘了。
宿舍樓距離會場還不算太遠，黎初諾和譚遇不緊不慢的往禮堂走去。
“哎，你說那人會學什麽專業呢？”
譚遇用胳膊肘怼了怼黎初諾。
“不知道，我猜是自動化那一類吧。”
黎初諾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也對，他不一直理科好的逆天嘛，不過理科好也可能學一些別的專業吧，說不定還學醫呢，我小時候……”
譚遇滔滔不絕的說着從小對醫學的崇拜。
黎初諾想到小時候在他家看到的那麽多的機器人。
從小就那麽喜歡，總不能長大了就放棄了吧。
不過，人也是會變得吧。
*****
“請同學們按秩序找到自己所在系安靜做好。”
禮堂裏熙熙攘攘的聲音嘈雜在一起，黎初諾找到自己所在的院系随便坐在了一個角落裏。
距離開始還有五分鐘，會場裏已經坐滿了人，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充斥着整個場館。。
黎初諾和譚遇不在同一個院系，從入口處分離後，她朝着自己的院系走過去，坐在了屬于她的院系的最邊上。
盡管已經坐在了最邊上，但是所有院系都是相連的，她看着周圍陌生的人，感覺渾身不自在，只好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發現前面的凳子後面的支架翹出了一塊。
“我說，沈嘉翊那小子怎麽還不來，老子為了給他占個位置拒絕了多少個和美女坐鄰位的機會，不訛他一頓飯簡直對不起我這單身小半輩子的命！”
沈嘉翊？
黎初諾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
旁邊好像是經管學院。
“啪”
禮堂暗了下來，正前方的屏幕成為了整個禮堂唯一的光源。
黎初諾靠在旁邊的扶手上，聽着旁邊隔座那個人說話。
“你小子，不會連個禮堂都找不着吧？”
“到了”
黎初諾聽着手機播放着那人漫不經心的語氣，随之旁邊的座位産生了略微的震動。
“老沈，這次在我們的新地圖裏繞了幾圈啊？”
黎初諾感受到一絲清涼的布料劃過自己的臉頰，檸檬的清香沖淡了空氣中消毒水的味
道。
一瞬間，黎初諾感覺自己的半邊臉燒了起來。
“三圈”
語氣淡淡的。
沈嘉翊拉開背包的口袋拿出幾瓶飲料遞給旁邊。
“超市有些難找，你不非要我帶喝的嗎？”
黎初諾聽着他為自己辯解，勾了勾嘴角。
超市，可不難找嘛，就在禮堂斜對面。
黎初諾想起小學的時候，老媽支使她去樓下買醬油，遠遠的看到沈嘉翊站在自家樓旁邊一動不動，迷茫的看着每個樓房間相似的綠植。
那是他搬來這個小區的第一天，後來黎初諾聽他說起。
老式樓房上的樓號早已褪去了顏色，太陽漸落，昏黃的光暈染着整個世界。
黎初諾拍了拍他的肩膀，奶聲奶氣的問道：“沈嘉翊，你住在哪裏呀？”
“尊敬的領導，敬愛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上午好！”
臺上的燈光閃起，黎初諾條件反射的眯了眯眼。
開學典禮開始了，旁邊的人不再說話。
黎初諾僵硬的靠在靠背上，滿腦子都是空白，不受控而飛快跳動的心跳聲一拳一拳的砸在她的耳邊。
她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腿有些發軟。
黎初諾一邊在心裏罵着自己沒出息，一邊有點希望他認不出自己來。
上次拿走酒瓶她是逞一時之快了，後來越想越後悔，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被埋在地縫裏。
“同學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黎初諾微微收腿，讓前面的人過去。
那人手裏提着幾杯可樂，弓着腰緩慢的挪到黎初諾面前，突然身形一晃。
在他走的那一刻，黎初諾就想起了那個剛剛被自己注視過的翹起的支架。
完了，裙子不保。
盡管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扶住了他，奈何過道太窄。黎初諾還是感受到了液體順着裙擺流了下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人滿臉着急，慌亂的翻着口袋，剩下的飲料與袋子之間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引起了旁邊不少注視。
“沒事，你快過去吧。”
黎初諾單手拎起濕透的裙擺拽向一側，輕緩的回了他一句，另一只手拿起包來找衛生紙，卻沒在固定的地方看到它的身影。
估計是走太急，忘記帶了。
黎初諾輕輕嘆了口氣，看着裙子上多出來的那一片深色，裙擺還在微微滴着可樂。
“吶。”
旁邊的人輕啧一聲，細長的手指間拿着一包印着小熊貓的卡通手帕紙遞了過來。
黎初諾轉頭看向紙的主人。
場館裏蒙着一層灰色的霧布，屏幕光投灑在他臉的一側。
周圍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點點微光在他的眼中明滅可現。
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卻在尾端微微翹起一個弧度。
明明沒有過多的情緒，可還是讓黎初諾亂了心思。
“拿着吧，這包紙應該比那個酒瓶值錢。”
他的聲音低沉，還帶着些刻意壓低的沙啞。
黎初諾聽着他的聲音感覺耳朵有些癢，随即燙的發脹。
她快速的接過他手上的紙，低頭擦着裙擺，順勢讓一側的頭發垂下擋住自己的臉。
沈嘉翊看着她的樣子，也沒再逗她，轉頭繼續看着屏幕上那從未變過的背景圖片，唇角卻不受控高高上翹。
等黎初諾以比蝸牛還慢的速度擦完裙擺後，她悄悄的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表情重新坐直。
在她周圍寂靜的環境中，傳來了骨頭輕微嘎嘣的聲音。
黎初諾感覺自己的臉瞬間又重新發燙。
平時坐着碼字一坐就是一天半個下午的，頸椎雖然時不時疼或者發聲音，她都不怎麽在意，可是沒想到，她竟然因為一個骨頭，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社死了。
她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悄悄從頭發的縫隙裏瞥向旁邊，發現那人什麽反應也沒有後，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輕輕擡手理理淩亂的頭發，準備還紙。
她一只手理着頭發，看着另一只手裏捧着的紙巾包裝袋，眼皮微微一跳。
剛剛她沒仔細看這包紙，現在發現，上面印着的是小熊貓。
是她最喜歡的動物。
黎初諾從小到大一直用這個牌子的手帕紙，她清楚的知道，這個牌子的紙不是那種随手就能買到的。
但她不是個自做多情的人。
“謝謝你哈，酒瓶那就是開個玩笑。”
黎初諾努力讓自己笑得不是那麽的僵硬，将還剩一半的紙遞了過去。
沈嘉翊聞聲一邊轉頭，一邊拿過了她手裏的紙，不經意間，他的指肚蹭過她的指尖，劃過涼涼的觸感。
黎初諾微微一愣，條件反射地收回手握成拳。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要跳出來了。
一聲一聲，砸的她慌了，也亂了。
周圍響起一陣鼓掌聲，黎初諾也跟着拍了兩下。
臺上換了一個教授繼續講着，她完全聽不進去，剛剛還發熱的身體現在變得冰涼、
黎初諾擡頭瞅了眼斜前方的空調。
剛剛坐下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這位置的美妙。
來自空調直吹賦予的快樂。
她拿起身旁的帆布包蓋在腿上，滿腦子都是漿糊的看着臺上發言代表的嘴時而張開時而閉合，看似認真，實則什麽也沒聽進去。
旁邊座位動了動，她沒有過多注意。
過了不一會兒，黎初諾感覺自己的手腳沒那麽冷了，裙擺也快要幹了。
她揉了揉眼睛，繼續發着呆。
一個半小時後，開學典禮終于結束了。
禮堂裏的燈亮了起來。
黎初諾先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漬，發現自己剛剛擦的還挺幹淨，安心的舒了口氣。
“我先走了。”
“哦哦好。”
黎初諾沒想到他會和自己打招呼，連忙擡頭看向他。
沈嘉翊也沒再說別的，和她招了個手就走了。
空調的涼風重卷而來。
黎初諾看着他越走越遠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前門的拐角處後，才重新低頭看着前座翹出的支架，想着之前加過學校的表白牆，就拍了個照發了過去，省的以後別人再被絆倒。
發完後，黎初諾站起來往外走，經過沈嘉翊的位置時，她停頓了一下，坐在了他的位置上，重複着他剛剛的動作。
剛好可以把空調的涼風擋住。
****
黎初諾走出會場，在禮堂門口等着譚遇出來。
帆布包的長度好像也遮不住裙擺的那一攤不規則的棕色的東西，她低頭折騰着手中的帆布包。
看來要回去換衣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糯糯，我們去東餐廳吧，我之前看學長學姐說東餐廳的鴨血粉絲湯特別好吃。”
譚遇一邊劃着手機一邊往外走。
“好，不過我要先回宿舍換一下衣服。”
譚遇擡頭，目光掃過黎初諾帆布包下那灘露出點點邊際的棕色。
“啧，你這小白裙子怕是完了。”
黎初諾嘆了口氣，挽起譚遇的手往宿舍方向走。
“譚遇，我們好像都猜錯了。”
“猜錯什麽？”
譚遇疑惑的看着她，手機屏幕上還顯示着圖書借閱系統。
“他好像學了經濟。”
黎初諾低下頭看着腳下的影子，沒什麽溫度的說道。
“經濟？他家不是挺有錢來着，難不成.....是他父母逼他子承父業！”
譚遇想了想，得出了個自我感覺很不錯的結論。
“啊？”
黎初諾停下了腳步。
“我記得他父母都是那種很溫和的人啊，不會的。”
“也不一定啊，人都會變的嘛。”
譚遇劃着手機屏幕，随意的說到。
“也對哦。”
感覺她說的很有道理，黎初諾擡頭看向她正在看着的手機。
“你要去圖書館啊，下午好像還有個什麽新生交流，要去本班的。”
“嗯呃，我假期就想看這本書了，一直沒借到又不想買，我剛剛上去看了看學校圖書館竟然有，要不你換完裙子和我去一趟吧，正好和東餐廳一個方向，借完我們就去吃飯。”
黎初諾看着地圖上的距離，點了點頭。
回到宿舍，黎初諾随便拿了條褲子換上，上身那件系服就沒換，布料是純棉的，還挺舒服的，出門前，她專門從櫃子裏拿了兩包手帕紙揣在了兜裏。
等到圖書館也才十點半，黎初諾陪着譚遇溜達在各大書架面前找着她想看的那本書。
“糯糯，你找到了嗎？”
譚遇擡着頭看着書架上的一排排書。
“電腦上說的是這裏吧。”
黎初諾指着兩本書之間缺失的書號，轉頭問道。
譚遇低頭一看，缺失的确實和手機上顯示的書號一樣。
“啊，不是吧，這系統上明明寫着有一本剩餘啊。”
黎初諾看着她手機屏幕上确實顯示剩餘一本。
“也有可能還了還沒來得及放在書架上吧，我們去還書的地方看看吧。”
焦大的圖書館比高中時的圖書館大出好幾倍，黎初諾看了半天地圖，拉着譚遇走向還書區。
借閱機器既可以還書也可以借書，還好将近中午了，來圖書館的人不算多，黎初諾和譚遇挨個看着還書車裏放着的書，不一會兒就找到了。
“老沈啊，你這學經濟，借本自動化的書幹嘛啊？”
“學無止境。”
黎初諾聽着身後熟悉的聲音漫不經心的說道。
【請确認您所借的數目。】
【借閱成功。】
“糯糯，走吧，借完了，我們去恰飯啦！”
譚遇拿着書轉身看向黎初諾。
目光掃向她身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咳咳。”
黎初諾回過神，從包裏拿出一包小熊貓的手帕紙，轉身回看。
少年比她高了一個頭還要多，黎初諾直視着他的白色襯衫沒有擡頭。
“謝謝你的紙。”
黎初諾飛快的說着，将手帕紙塞進沈嘉翊的手裏，拉着譚遇毫不猶豫的走開。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再次一錘一錘的砸在身上，腿又開始發軟，走起來有種飄飄的感覺。
“看你這沒出息的小樣。”
譚遇看着她紅透了的臉，啧啧兩聲，打趣道，轉頭看了一眼沈嘉翊的反應，他正低着頭看着手中的手帕紙，額頭的碎發擋住了眼睛，看不到神情的變化。
“哎，這小姑娘，人都沒看你一眼，就知道是你借的紙，真神奇。”
孫哲看着那姑娘飛快縮小的背影，感嘆的說道。
“要不說你傻呢。”
沈嘉翊輕笑一聲，将手帕紙仔細的放進上衣口袋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