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果真聰敏,不枉為師教養你一場。”李青風擡手掐訣,撤去了林潮引眼上的術法。
林潮引像是已經認命了,面對李青風不見憤怒驚訝,只冷冷問道:“死之前我只想知道原因,還請師尊最後教弟子一次。”
李青風面色幾經變換,最後停留在一個傷感的表情上,“我壽元将盡了,現如今的仙道早已不是從前那個仙道,若我死了,我們飛羽宗還如何在仙道立足,只怕不多時就要被人瓜分殆盡了。”
他嘆一口氣,雙手背負身後,端的是仙風道骨,“為了我們飛羽宗,不得不讓你做些犧牲了,本來我也不曾想現在就取你性命的,可你為何不好好修煉為師給你的心法?讓為師不得不選擇現如今這種風險更大的換血之術。”
林潮引只覺對面這人惡心至極,冷冷開口道:“飛羽宗沒有你還會有其他宗主,你何必将自己說的如此重要,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欲罷了,冠冕堂皇惹人發笑。”
李青風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區區小兒,如何能懂我一片拳拳之心?能為宗門犧牲是你的造化,你有何不服?”
“哈哈哈,我有何不服?”林潮引第一次如此放肆大笑,“我只是覺得可笑罷了,堂堂三大宗之一的飛羽宗,竟然有一個步入魔道的宗主,此事豈不可笑至極?”
“休得胡言!”李青風怒斥,“豈敢将我與那魔修混為一談!”
合體期大能的威壓朝林潮引傾瀉而去,須臾之間就震傷了他的內府,一絲血跡從他嘴角滑下。
見林潮引口中溢出鮮血,李青風忙收了威壓,略顯惋惜地說道:“這些神血浪費了。”
林潮引咽下口中的血,再一次開口道:“有一件事,我想從你這得到一個答案,我林家滅門一事,可是你所為?”
李青風說道:“我怎麽可能做出此事?當日何種情況,你應是最了解的,我趕到時,林家就剩你一個活人了,幸好天道眷顧,讓你神血覺醒了,否則我都不知飛羽宗要如何度過此次危機。”
“神血存世萬年,你所謂的換血聞所未聞,你又如何能夠保證成功?”林潮引鳳目微阖,瓷白的皮膚毫無血色。
李青風答道:“你不曾聽聞是你孤陋寡聞,千年前魔道有魔尊七海,他就以吸血之術成就大乘,僥天之幸,他的功法秘籍被我所得,這是天在助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越說越興奮,極力證明自己所行之事無可指摘,“若你悄無聲息地覺醒血脈,我又哪需費如此多的力氣?到時,我會給你功法,助你修煉,悉心教導你,也能給你一個安穩的歸宿。”
“可你偏偏要在大比之上覺醒,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這才是你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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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踱步到石壁前,看着上面的青苔,“消息傳出去,魔道怎會留你性命?還有鬼修……如此一來,你還怎麽活?事已至此,我只能把禁靈之地一事傳出去,制造混亂,如此才好渾水摸魚。可惜南忘溪沒發現神血的隐秘,也可能是他發現了卻故意隐瞞不說,化清那老家夥才是真的可惡……”
李青風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停了這個話題,摸了一下石壁上沾染的潮濕水汽,“元華宗的神血覺醒者竟然死了,若你也死了,那我、我們飛羽宗今後該何去何從啊,與其讓你平白去死,不如為我們飛羽宗做個貢獻,也算不枉你此生了。”
聽到“南忘溪”三個字,林潮引唇角微動,但他很快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明珠的輝光照亮了這陰森的牢籠,去暖不了陰冷的人心。
滴答……又一滴水珠落下,與上一滴水珠落下間隔了十五息,林潮引心中默算,此地一定近水,若要無人在此時察覺到李青風的失蹤,那他必不可能遠離宗門。
八十一峰不存在水汽如此重的地方,那麽這裏一定是碧落湖附近。
林潮引微微擡起頭來,直視李青風道:“說到底,不過是你自知大限将至,才不擇手段要與我換血,之前那些話,都是借口罷了,而你的所作所為,也只是為了合理地将我囚于此處,滿足你的野心而已。”
他的這番話無疑是捅破了李青風極力掩蓋的窗戶紙,理論上,李青風身為仙道合體期強者,一直以來信奉的就是自己的道統,而他的道裏,絕對沒有殺人奪血這一條。
他的做法顯然打破了自己的道,這樣一來,李青風此後将再難進階,甚至會修為倒退,所以此前他才百般狡辯,急切地将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李青風不敢深思,只說道:“黃毛小兒,豈能懂我這一片赤忱之心。”他一心一意地說服自己,明顯對此已經深信不疑了。
自覺已經證明自己一心為“公”之後,李青風開始在地上繪制起了法陣。
“你有沒有想過,這其實是一個陰謀。”林潮引緩緩說道,“魔修将所謂的功法送到你手中,其實這個功法根本就是假的,到時,你死我亦亡,他們輕松就除掉了仙道的一大助力。”
李青風不為所動,“怎麽?此時還想要擾亂我,我敢如此做,自然有信心成功。”他不想再聽林潮引說些什麽,一個迷魂術丢過去,林潮引的意識就漸漸模糊起來。
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時間悄悄流逝,距離李青風的陣法繪制成功已經不遠,而林潮引在面對合體期的大能時,卻一籌莫展。
終于,李青風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檢查一遍,沒有發現錯漏,這才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法器。
他上前劃開林潮引的手腕,又在自己左右手腕各劃開一道傷口,鮮血瞬間湧了出來,空氣中也彌漫開腥甜的氣息。
李青風神情凝重,手掐法決,二人的血液就像是活過來一般,凝成細細的一束。
林潮引的血液不斷地流失,它們從他的手腕中流出,又鑽進李青風的手腕,而李青風自己的血液卻被他盛放入了法器之中。無人發現,在李青風吸血之時,那随血液而動的金線已經從林潮引的掌心入了李青風經脈。
身體漸漸冰涼,林潮引掙紮着清醒過來,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行動,只怕就會因失血過多而亡,沒有那致命一擊,神血也無法發動保護他。
他現在需要的不是其他什麽東西,而是那“致命一擊”。
他經脈被封,根本調動不了靈力,但一個人若是想自爆,他總會有法子達成目标的。
金丹無法自爆,但他還有識海,即便此後變成個傻子,他也不願如此白白喪失性命,他要活着,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林潮引低下頭,識海劇烈地翻滾着,施加在神魂上的痛苦讓他咬緊了牙關,冷汗從背上滑落,浸濕了的裏衣。
絞殺、絞殺、絞殺!
無人能夠識海自殺成功,因為沒有人能夠承受來自神魂的痛苦,而林潮引,是古往今來第一個嘗試的人。
“啊——”林潮引一聲大喊,體內未被吸走的神血瞬間感應到了這必死的一擊,灼熱的溫度在體內滋生,牽連二人的血線瞬間崩斷,林潮引體內爆發出的能量須臾之間就震斷了身上的束縛。
“豎子爾敢!”李青風憤怒地大叫着,體內完全無法相融的兩種血脈被攪亂後劇烈地沖撞着,讓他止不住地吐出一口血。
而林潮引亦是頭疼欲裂,他摸向自己胸前,百花紋玉佩正靜靜躺在那裏,只待他伸手握住它,就可躲入繁花秘境。
“可惡!”李青風的掌風已經先一步而來,重重擊在林潮引胸前,将他打地倒飛出去。
身體撞在岩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李青風一步步朝林潮引走去,威壓壓迫之下,林潮引渾身的骨骼寸寸斷裂,鮮血從他口中嘔出,止也止不住。
李青風五指成爪,插入林潮引丹田,竟生生将林潮引的金丹掏了出來。
他沒發現,自己這一舉動扯開了林潮引的衣襟,一枚玉佩順着林潮引破敗的身體滑向他的手邊。
“安安靜靜地選擇死亡不好嗎?”李青風将金丹捏碎在掌心,“我們接着來換血吧,這次莫要掙紮了。”
他兩手滿是鮮血,宛如魔頭再世,這一次誓要将林潮引的血給吸光。
林潮引發不出一絲聲音,巨大的痛苦下,他的身體已經麻木,所幸,他模糊的視線中已經看見了那代表着希望的玉佩。
“開。”他在心中默念,指尖亦堪堪觸碰到那百花紋玉佩,虛空之門在他身下出現,他的身體直直墜落下去,落入一片繁花盛景之中。
李青風不敢置信,到嘴的鴨子竟然跑了,他狀若瘋狂地在石牢內翻找着,口中喃喃不停:“林潮引你給我出來,你跑不掉的,我一定要将神血換完。”
然而他根本不可能找到林潮引的蹤跡,最後崩潰大喊道:“不!我不會葬進碧落湖!”
直到此時,他才顯露出自己心中最怕的事情——死後歸靈。
落星上洲,神女洞中。
“奇怪?我怎會又感覺到不同的血脈,難不成又有人覺醒神血了?”她自問自答,“不對,這駁雜的血脈,怎會是我的血脈遺留?”
她微微阖眼,意識順着血脈的連接,很快找到了根源。
殷紅的唇瓣微微彎起,“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