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林潮引收了魔骨,祁清兒失去支撐的身體倒在地上,白如雪忙過去将她半扶起來,她無力地靠在白如雪肩頭,看着站在幾步開外兀自哭泣,不敢過來的珠珠。
想到小女兒今後無父無母,再無親人關愛,她的心就宛如刀割般鈍痛,她曾吃過的苦,沒想到自己的女兒也要有同樣的遭遇。
祁清兒轉頭看向林潮引,掙紮着從白如雪懷裏出來跪倒在地,“我知道這或許是強人所難,但我已走投無路了,此後您是這世間唯一的神血覺醒者,只有您能體會神血覺醒者的痛苦,我懇請您,能收留小女,她身上有我的血脈,我不想她再走上我的老路。”
她說着說着,眼淚就從眼眶之中洶湧而出,哽咽道:“若這世間還有誰能同情她,我想不到別人,只能祈望您能憐憫一二……”
除了神血覺醒者,祁清兒不确定別人會不會利用神血,悲從中來,她再也說不下去,不由地失聲痛哭,只為了小女兒渺茫的前路。
林潮引看着眼前的一切,面上無悲無喜,他孑然一身日久,放在心中的唯有一個南忘溪,但若真讓這麽一個或許會覺醒神血的小女孩流落在外,他又恐生變故,可要是收留,他又不知該是哪種收留法。
難以決斷之下,他不由看向南忘溪。
南忘溪的手還緊緊扶着林潮引,見事情已到此處,嘆息一聲道:“孩子無辜,我們會給她找個好去處,讓她好好長大,神血覺醒者的事,就在我們這一代結束吧。”
祁清兒這才擦去臉上淚水軟倒在地,她對不敢靠近的珠珠招了招手,“珠珠,到娘這裏來。”
珠珠這才敢确定眼前的不是什麽“壞女人”,而是自己的娘親,終于撲到祁清兒懷裏痛哭出聲,口中斷斷續續地叫着“爹娘”。
祁清兒心中一痛,想到早逝的長子,又放下心中的殘念漸漸冷硬起來,她撫摸着珠珠的臉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撐着最後的力氣道:“珠珠,你以後要聽話,答應娘,此生永不修仙修魔,就做一個凡人。”
珠珠尚且懵懂,看着祁清兒不知所措,祁清兒又厲聲重複了一遍,珠珠這才跟着說道:“我答應娘,此生永不修仙修魔,我要做凡人。娘,你不要扔下我,我怕。”
白如雪在祁清兒托孤之時就默默不言,她沒有反對祁清兒的決定,現如今的啓清宗最需要的就是韬光養晦,尋找新的道路,此時見珠珠傷心,也不免跟着傷感,念了一句:“清兒……”
祁清兒眼前已經模糊,聽到這一聲喚,口中喃喃道:“我不是清兒,我也不姓祁,我只是青娘,若我只是青娘就好了。”
她仰頭看向天空,“我早該死的,早就該随娘一起死的……娘,是你來接我了,我這就走,這就走……”
啓清宗的廢墟之中,青娘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珠珠猶自抓着她的手不放,南忘溪卻看向那一抹不知飄向了何處的魂魄,這抹殘魂或許會進入地府輪回,或許會就此消散,之後會如何,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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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忘溪抱緊林潮引,見他面色蒼白,唇上毫無血色,心中也跟着難受不已,“我們回家好好養傷,幾天過後又是生龍活虎的一條好漢。”
林潮引唇角抿起,一雙鳳目乍然亮了起來,“好,我們回家。”
……
南忘溪端着藥碗走到床邊坐下,林潮引正半靠在床頭,平常一絲不亂的發絲此時有幾縷不聽話的微微翹起,養傷多日,他神色尚有些恹恹,無精打采的模樣讓南忘溪心疼極了。
“來,喝了這碗藥,過幾天就會好了。”南忘溪拿勺子舀了一口,習慣性放在嘴邊吹了兩下,才遞到林潮引唇邊。
林潮引張嘴飲下,一雙修長的眉皺起,在眉心聚攏成一個小結,南忘溪見他樣子,心中又覺好笑,趕緊多喂了幾勺,免得林潮引看出來。
喝完了藥,南忘溪往林潮引嘴裏塞了一顆糖,林潮引含在口中,面上表情依舊,嘴裏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麽還給我糖吃。”
南忘溪終于忍不住,笑道:“那你要吃什麽?藥不苦嗎?”
林潮引盯着南忘溪彎起的唇角,突然湊上前親了一下,“吃這個。”
南忘溪不防他突然如此,面色微紅,但若是男人就不能被比下去,禮尚往來,他也回敬了林潮引一個,
“苦嗎?”林潮引貼着他的唇角,低低問道。
南忘溪手裏還拿着藥碗,任林潮引摟着他,微垂着雙睫,同樣低聲道:“甜的。”
“我想……”林潮引抱着他的手向下,堪堪停在腰間。
“那你還是想吧,傷沒好不準亂來。”南忘溪撥開他的手,起身去将藥碗放下,回來就見林潮引臭着一張臉,倒有幾分他少年時被叫“林冰冰”的樣子。
南忘溪拉着林潮引躺回床上,将他抱在懷裏,額頭貼上他的,“不過,我們可以做點別的。”
話音落下,林潮引就覺得自己的神魂被包裹進暖洋之中,讓他的心漸漸靜了下來,所有的紛雜思緒全都遠去了,世界變得溫暖而寧靜。
……
最近修真界又有大消息傳出,有修士的神魂竟然離體未散,不僅如此,還能進入地府輪回大道,若肉身未死,神魂離體還能再回去。
消息一經傳出舉世皆驚,越來越多的改變,讓一些堅信天道仍在的修士不得不做出改變,一時之間,九洲大地散功者頗多,而鹿野下洲也一躍成為衆修士的向往之地,只為在那尋到通天路。
慕音走在鹿野下洲的街道上,他還是以往的樣子,兩手揣進袖中,走路慢悠悠的,只不過頭上帶了頂幕籬,掩住了木偶傀儡的臉。
他已決定前往地府輪回,這是他最後一次出來看看鹿野下洲,他在這裏多年,每每都要為這裏的變化而驚嘆,輪回再來,過往的記憶也将消逝。
這一世的記憶沒有什麽好留戀的,與其如此不人不鬼不仙不魔地活着,不如忘卻,重新來過也好,到時他一定能嘗遍這世間的美食,算起來他已經好久未曾滿足過口腹之欲了。
正這麽想着,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他疑惑回身,頭頂的幕籬被突然掀起,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
那人成熟了許多,眉間眼角的戾氣卻很重,一頭烏發已成三千雪,見到幕籬下的木偶臉,他震驚中隐帶興奮的神色凝滞了一瞬,緊接着又變回了冰冷的模樣。
那人松手放開幕籬,轉身一言不發地走了,慕音暗暗松了一口氣,不知嚴修從哪冒出來的,這些年他一直不曾打探過嚴修的消息,但元華宗被魔尊所滅,他還是知道的。
想不到嚴修現在竟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将過去全都抛開,自然不會去了解嚴修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麽,只慶幸嚴修沒有認出自己,看來還是快點去輪回吧,省得再出什麽變故。
他轉身避開嚴修的方向,急急繞路回了住處,以至于沒發現嚴修地去而複返,綴在他後面跟了一路。
一個人的外貌再如何改變,有些習慣卻是變不了的,嚴修暗中觀察了好幾日,直到他确認那人就是慕音。
但确認了又如何呢?他不知自己該以何種身份卻與他相認,慕音變成這個樣子,他這一生所有的苦痛全來自于元華宗,作為他苦難來源的幫兇,他有何面目再出現在他面前呢?只要知道他還活着,能默默守護在一旁,或許這就夠了。
時間在林潮引養傷的時候悄悄流逝,慕音決定輪回那天,是南忘溪送的他最後一程。
“想不到竟已過去幾十年了,還要感謝你,給我重新來過的機會。”慕音笑道,語氣很是輕松,像是對未來有無限向往。
慕音輪回之後就再無今世的記憶,南忘溪一直以來都認為記憶才是人的主導,失去友人讓他傷感,“天宇已在完善之中,那裏會成為一個精神世界,若你進入那裏,其實和做人沒什麽區別。”
“我意已決,那裏終歸不是真正的世界,”慕音搖搖頭,拒絕了南忘溪地提議,“這時候,你只要祝願我投個好胎就夠了,等我重新做人,再去你那天宇看看。”
他說完,大笑幾聲,這是他難得地放縱時刻,“我去了,來世我們再做朋友。”
慕音神魂脫離傀儡進入輪回大陣,他回頭想看南忘溪最後一眼,就見一個神魂沖着他飛速而來,和他狠狠撞在一起,他來不及做些什麽,陣法之下,兩個魂體已經進入了輪回。
南忘溪想不到最後竟會發生如此變故,忙四下探查,只在一旁拐角處找到一具軀體,白發醒目,南忘溪依稀記得曾在林潮引那邊見過此人,但他這明顯是生魂離體輪回。
南忘溪急急找到花江仙,将此事一說,焦急道:“可會有什麽不好的影響,若有,當如何補救?”
花江仙沉吟一會兒,心中默算,“是有一點影響,但對至心道友的友人沒有壞處,頂多就是多一個雙胞兄弟罷了。”
南忘溪這才放心些許,又問道:“那對另一人有什麽壞處?”
“唉,他這樣冒冒失失進去,神魂又不全,怕是要投生成個傻子了。”花江仙嘆道,“看來這輪回大陣以後當設守陣人,此事萬不能再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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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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