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栖梧院的院子裏，還挂着元宵節那日買回來的花燈，小朋友喜歡，說想要時時刻刻就要看這些花燈，蕭承宇便命人在院子裏各個角落都挂上。

而小朋友最喜歡的那盞鳳凰花燈，小朋友挂在了蕭承宇的房間裏。

用小朋友的話來說就是讓實在太喜歡了，所以讓小哥哥替他保管花燈。

此時，程路就站在那日他親手搬運回來的花燈下，道出了他一直以來懷疑的事情。

他們在上京城，遇到過多少明槍暗箭。

一件件，好像都能跟小孩多少扯上關系。

程路也喜歡宋時問，可是身在敵國，尤其他們回歸之日越來越近，有多少人不想看到殿下平安回歸，身為殿下的貼身護衛，他不得不提防。

程路苦口婆心勸道：“殿下，想想您這些年的卧薪嘗膽，這個時候您一定不能有任何的意外，就當屬下以惡人之心揣度一個孩子也罷，但屬下還是要說，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他邀您你城外，萬一在城外有埋伏等着您呢，殿下請三思。”

程路不是不知道自家殿下對小朋友有多好，也知道殿下很喜歡小朋友，可是再喜歡，小朋友也是南岳國的人。

南岳國和梁國終有一日會再次開戰。

蕭承宇從始至終很平靜在聽，程路從他臉上看不出殿下在想什麽，有沒有将他勸告聽進去。

但他篤定殿下能分清事情的輕重，一邊是天下之事，一邊是兒女情長，孰輕孰重，殿下肯定明白。

結果，他沮喪了，殿下根本就沒有聽進去，蕭承宇擡手摸了摸頭頂上的花燈，笑道：“我相信她，答應她的事情就不會讓她失望，我明天一定要跟她去玉松山，程路你呢，就在栖梧院假扮我吧，這樣就沒人知道我離開了上京城。”

程路無奈的難以附加，只能聽從殿下的命令，“屬下遵命。”

遠處，沒人察覺的黑暗角落裏，一個黑色的身影窸窸窣窣的退下了。

練武之人耳力非凡，蕭承宇和程路相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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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的晚上蕭承宇帶着小朋友駕車出門。

卻沒有往城門外走，反而來到一處酒樓。宋時問不明白，“哥哥，我們不是要去玉松山嗎，為什麽要來這裏啊？”

剛剛吃過晚飯，蕭承宇只給小朋友要了幾樣點心，權當給小朋友當零嘴吃。

蕭承宇告訴小朋友把這些點心吃完了就去。

眼前有好吃的，宋時問也不再糾結什麽時候去玉松山了，夜越深，螢火蟲越多。

蕭承宇寵溺笑道：“你怎麽這麽好哄啊？”

這麽漂亮可愛的小朋友，真怕以後被人拐走了。

當宋時問把點心吃的差不多的時候，程路來了，“公子，成了。”

蕭承宇這才帶着小朋友前往玉松山。

他早就知道五皇子蕭承允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只是一直沒有證據，不想打草驚蛇，那天小朋友恰好提出去城外。

蕭承宇和程路一起設計了那晚的一出戲，讓那個一直在暗中的人露出馬腳，以為蕭承宇真的就會出城，五皇子的人好在城外埋伏，将蕭承宇一網打盡。

結果被一網打盡的是五皇子的人。

當然也揪出了五皇子安插在栖梧院的人，就是一開始在大門口中推到宋時問的那個家仆，是他偷偷向京都報告蕭承宇的一舉一動，很多時候傳往京都的密報上的內容是七皇子今日又陪着一個小孩玩了一天。

當然這些是不會讓小朋友知道的。

馬車遠離了上京城，行駛了一個時辰，終于來到了玉松山。

宋時問輕車熟路的帶着蕭承宇來到了一條山澗中。

幽靜的山谷，月光傾瀉而下。

滿山谷都是螢火蟲，在空中一閃一閃，宛如地上的銀河。

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宋時問驕傲的問小哥哥，“怎麽樣，哥哥，漂不漂亮，好不好看？”

以前他和蘇凡來過這裏，他們都覺得很好看，所以宋時問也想讓小哥哥看到這麽漂亮的地方。

有一只螢火蟲飛過來，大概是飛累了，落在了宋時問的額頭上，與小朋友大眼瞪小眼，幽幽綠光照在小朋友臉上。

清澈的月光，幽幽的螢火蟲之光。

蕭承宇不知道是眼前人誘人還是眼前的美景誘人，反正他覺得有些微醺。

小朋友追着螢火蟲滿山谷跑，捉到一只還捧在小哥哥面前，讓他看看。

蕭承宇的目光始終在小朋友身上，看小朋友笑，看小朋友跑，看小朋友鬧，臉上浮現從未有過的溫柔。

這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兩個人。

回梁國的日子越來越近，蕭承宇已經感覺到上京城中有些異動。

城內的守軍增加了許多。

程路暗中截住了一封密報，五皇子蕭承允背地裏與南岳王達成協議，如果讓蕭承宇不能順利回到梁國，待到蕭承允登上帝位，便劃出十座城池送給南岳國。

蕭承宇面臨着危險重重的境地。

在上京城內，南岳王還不敢動手，但只要出了上京城，再出任何事都與他無關了。

就算他們平安的回來梁國境地，也有蕭承允的人馬在等着他們。

他早就知道，蕭承允是不會讓他順利回到梁國的，卻沒想到，他為了要除掉自己竟然與南岳王互相勾結。

蕭承允與南岳王互通的信件就在蕭承宇的手上。

他收起信件，看着正在埋頭寫字的小朋友，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之前，他想着離開的時候帶着小朋友走，可是現在不行。

他不知道這一路上會遇到什麽樣的危險，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到京都，就算回到京都，還要面對朝堂的風雲詭谲。

離開京都一年的時間裏，他不敢保證誰對他忠心耿耿，誰背叛了他，都是未知。

想到這些，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能力還沒有辦法護着小朋友，如果他失敗了，他怎麽舍得小朋友陪他一起？

所以，他不能帶着小朋友回去。

“哥哥，你在想什麽？”小朋友的聲音将他的思緒拽了回來。

從下午開始，小哥哥就很不高興了，小朋友一臉擔憂，“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蕭承宇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轉移小朋友的注意力，“哥哥沒事，雯雯做完功課了？”

宋時問揚起頭，“哥哥，你看。”

小朋友的字跡與他一模一樣，已經難以分辨，與小朋友相處了一年，他早就習慣了身邊有這麽一個小孩“哥哥哥哥”的喊着。

蕭承宇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向小朋友說這件事情。

想說的話拖了再拖，拖到了要離開的前一天。

蕭承宇準備了小朋友最喜歡的吃的東西，還給他準備了許多的零嘴，宋時問簡直受寵若驚，樂得嘴巴一天都快合不上了。

飯後，小朋友摸了摸鼓鼓的小肚子舒服滿足的躺在椅子上，打了個飽嗝，眼睛還盯着放在一旁的牛乳。

蕭承宇在一旁滿懷心事的看着他，視線舍不得從他臉上挪走，不放過他的任何表情和動作。

宋時問開心道：“哥哥，今天是什麽日子嗎，怎麽這麽多好吃的，以前你都不讓我一下子吃這麽多的。”

可今天他想吃什麽，小哥哥都給他吃。

而且還給他準備了一大堆的零嘴，足夠他吃很長很長時間呢。

蕭承宇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那雯雯高興嗎？”

宋時問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心，“高興，哥哥，你今天對我怎麽這麽好啊。”

這一天沒讓他練武，也沒讓他讀書寫字，還帶着他吃吃喝喝玩了一整天。

蕭承宇不只是想今天對小朋友好而已，他想今後都對小朋友好，只對她一個人好。

可是......

忍了半天，蕭承宇終于艱難的開口：“雯雯，哥哥明天要走了。”

宋時問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真的，哥哥你要離開這裏了嗎，那我回去收拾東西，明天跟哥哥一起走。”

他還記得小哥哥說過要帶他離開這裏。

蕭承宇攔住了歡呼雀躍的宋時問将他重新拉回在椅子上，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雯雯，對不起，哥哥現在不能帶你走。”

“啊？”

宋時問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轉而變成了失望和失落，眼裏蓄上了淚水，卻忍着沒有掉下來。

蕭承宇心中像被無數根針紮，密密麻麻的疼，握緊了拳頭。

宋時問低頭，眼淚大顆大顆落在手背手，顫聲問道：“哥哥，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是啊，行宮裏的太監們說，他娘親就是不想要他了所以才會投井，就連他所謂的父王都不要他，憑什麽小哥哥會帶他離開呢。

他只是個沒人要的孽種罷了。

小朋友大顆大顆的掉落的眼淚重重的砸在他的心裏，蕭承宇內心疼的無以複加，以往小朋友哭的時候都是嚎啕大哭，那樣的哭并不是傷心的哭，一哄就好。

可是現在小朋友只是默默的掉淚，是真的難過了。

而且還是他讓小朋友傷心了，他明明就知道，小朋友聽到他要帶他一起離開上京的時候，小朋友是多麽的期待，可是最後言而無信的人就是自己。

蕭承宇痛苦的閉上眼睛，緩了緩心神，蹲在小朋友旁邊，低聲沙啞道，“哥哥不是不要你，只是哥哥現在不能帶你走，你願意等哥哥回來找你嗎？”

宋時問還是低頭沒有說話，蕭承宇已經亂了心神，驚慌失措了。

面對危險重重的處境，他都游刃有餘，面不改色，從容不迫，可是面對難過的不理會他的小朋友，蕭承宇束手無策，這是他想一直保護的小朋友的啊，想讓他一直開心的小朋友啊。

宋時問一直在掉眼淚。

他想，他和小哥哥本來就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小哥哥當初說要帶他走是小哥哥善良，現在小哥哥說不帶他走了，他沒有理由聲小哥哥的氣，更沒有理由跟小哥哥甩臉色。

他什麽都不是。

他本來就是被遺棄的皇子，除了蘇嬷嬷和蘇凡沒有人會喜歡他，如果沒有小哥哥，他過的還是原來的日子。

自從小哥哥來了之後，他天天去哥哥家裏蹭吃又蹭喝，他明明知道小哥哥誤認他為小女孩，可是他卻一直沒告訴哥哥他的真實身份，他又有什麽資格說小哥哥騙人呢。

宋時問心裏想，他就是沒人要的孩子。

哥哥離開這裏也好，他也不用擔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只是他有點舍不得，宋時問擦幹眼淚，平靜的看着蕭承宇，“哥哥，我能拿你一件東西留作紀念嗎？”

蕭承宇滿腹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好。”

最後宋時問拿的是蕭承宇腰間一直佩戴的玉佩。

宋時問道：“小哥哥，你走吧，明天我不會再來了，我也不會等你，哥哥再見！”

小朋友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跑了，連給他的零嘴都沒有拿走，就這樣消失在夜色中。

蕭承宇一瞬間有追上去的沖動，他覺得小朋友此一去，就再也找不到了，他幾乎想要不管不顧的帶着小朋友回去，但還是忍住了。

至少，在南岳國，小朋友是安全的。

第二天，直到蕭承宇離開的時候，他都沒有見過小朋友。

蕭承宇心中暗暗發誓，雯雯，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