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織醒來後,入目的是自己屋內的輕紗幔帳,随後她隐隐約約聽見父親母親的聲音。

“聖上怎麽會突然給阿織賜婚?”沈夫人隔着屏風看了一眼還躺在床上的女兒,心疼不已。

沈丞相則是一副風平浪靜的模樣,淡淡回了句:“那小将軍少年英雄,與阿織也算良配。”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沈夫人美目嗔了自己丈夫一眼,随後狠狠地錘了一下他的胸口。

沈丞相“悶哼”一聲,吃痛道:“一年前衛小将軍就來尋過我,說喜歡咱們閨女……”

“可成家那小子怎麽辦呀,阿織喜歡他那麽多年,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沈夫人嘆了口氣。

“這是聖上賜婚,平日裏我們可以縱着阿織不管,但阿織是我們丞相府的女兒,與那小子始終是沒有結果的,當初我同意他去投軍,也算給了他一個機會,可眼下他的身份被聖上發現……”

聽到這裏,沈夫人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道:“聖上可會遷怒沈家?”

“此事,聖上尚且不知,那小子也算知恩圖報,一個人攬下了這欺君之罪。”

其實此事若是順藤摸瓜地查下去,難免不會查到沈家頭上,但究竟如何,還是要看上頭那位的意思。

轉醒的沈織冷不丁地聽見了這番話,将臉埋在被子底下,無聲地抽泣着。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成瑾哥哥分明讓我等着他回來,可現下……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婚期将近。

沈織一開始托着林清禾去宮裏打聽消息。

清禾告訴沈織,宮宴那日有一個将士觸犯了陛下,被賜了毒酒。

沈織心裏隐隐有了猜測,但她不肯死心,非得要見到那将士的屍體才肯罷休。

直到大婚前一天晚上,沈織終于見到了他。

此時,夜已經深了,月亮被掩在了烏雲後,這夜晚最後一抹光源也消失了。

丞相府內的紅綢失了光亮,倒是少了幾分喜色。

“這段時日,你去哪了?”

沈織不再裝睡,見床邊那人有離去的意思,猛地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放。

那人一愣,顯然沒有料到,沉默不語。

屋內陷入同方才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最終,還是沈織最先打破了這僵局,她強忍淚水道:“還好,你還活着,我還以為你……”

随後她的餘光忽然瞥到了那大紅喜服,心裏突然湧上來一股怨意,哽咽道:“你為什麽不早點回來,阿織明天就要嫁給別人了,阿織不想嫁人,阿織只想跟成瑾哥哥在一起……為什麽不早點回來……”

成瑾心頭酸澀不已,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剜了一道口子。

他本想上前,但最終還是止住了步子,弓下身

子,淡淡道:“是屬下不對,屬下來晚了,屬下是來向小姐道喜的……”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沈織滿臉淚痕,随後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身旁,聲嘶力竭地問道,“你不要再裝傻了,好嗎?”

成瑾身子一顫,猛地想起他早已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此時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那面具。

但方才慌亂時,他的第一反應卻是跟當初如出一轍。

此時,他面上的表情有些凄涼,也許,在他的心底,早已牢牢烙上了兩人之間身份的差距。

“你帶我走,好嗎?”

沈織突然止住了哭聲,定定地望着他,小鹿般的眼眸裏滿是懇求。

“阿織不在乎成瑾哥哥的身份,就算四海為家,吃糠咽菜,阿織也願意跟着你,好嗎?”

成瑾呆愣愣地看着她,這幾年的點點滴滴突然湧入了他的腦海,他袖口下的五指緊攥,嘴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小姐早些歇息,屬下今日此舉,本就于禮不合,恐毀了小姐清譽……”

沈織眼睜睜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随後瞥了眼那大紅喜服,絕望地癱坐在地上,“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廂情願嗎?”

成瑾離開丞相府後,來了一個酒館。

酒館的小二本準備打烊,見來人身上配着劍,渾身透着冷意,因此那句“客官,明日再來”卻是怎麽都不敢說出口。

“我真沒用,我就是個懦夫。”成瑾冷笑一聲,又灌了一大口酒,雙眼迷離。

随後,酒館內又進了另一個人,那人看見成瑾,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我陪你喝。”徐端儒一把奪過成瑾手中的酒壺,随後仰頭大口大口地灌了進去。

兩人一起喝着酒,卻相顧無言。

随後,還是徐端儒先開的口:“你小子,也是命大,死了幾次都沒死成,莫不是貓妖轉世,有九條命?”

成瑾不想搭理他,恍若未聞,自顧自地喝着酒。

随後,徐端儒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放在桌上,瞥了一眼成瑾道:“這是新的戶引,你此番前去西北,許是對你有用處。”

“多謝。”成瑾朝他拱了拱手,随後仍是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樣。

徐端儒看着他那張沒了面具覆蓋的臉,若有所思,道:“也虧了你這張臉,讓聖上動了恻隐之心,那酒壓根就沒有毒吧。”

當初宮宴裏發生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聞的,一猜便猜到了那将士是成瑾。

随後他繼續說道:“這一年來,我想了很多,是我對不住蘭兒,我沒有第一時間護好她……”

那日成瑾走後,徐端儒親自去了诏獄,本想尋那老獄卒問清那日情形,卻發現他死在了家中。

後來,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直到幾月前,他偶然得知了一些事情。

“現在說這些,有用嗎?”成瑾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念着阿姐,按捺住心頭的沖動。

“我會休了那個毒婦,她不僅害了蘭兒,還害了你,那天在宮裏……”徐端儒猛灌了一口酒,眸子暗沉了下來,随後看向成瑾,唏噓道,“聖上當真是物盡其用,你此去西北定要小心,寧王餘黨現下在西北籌謀,還試圖勾結西涼……”

他重重地拍了拍成瑾的肩膀,随後有些惋惜地看着他,“只是可惜了你和沈家那小姐,聽說她明日便要嫁人了。”

當初,成瑾改換了樣貌,但徐端儒僅憑成瑾手腕上一處細小的傷疤便認定他的身份,這其中自然還是有一段過往。

傷疤是成瑾小時候誤傷的,成蘭曾同他提起過。

而成瑾的假身份則是經過他手才編造出來的,他在戶部任職,這些對于他而言不算難事。

當初,将成蘭埋在青峰山後,他心灰意冷,整日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就連後來母親何時幫他重新又定了一門親事,他也不知曉。

那時,沈丞相找了他,他得知成瑾還活着後,二話不說就答應幫忙。

成瑾手上的動作一頓,面上有幾分悲戚,但很快掩去了,淡淡道:

“我與她這輩子算是有緣無分吧,現下我們本就有天壤之別,我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她跟着我,餘生許是不得安寧,那小将軍傾心她已久,會對她好的。”

他冷不丁想起很久以前,他還是那成家小公子的時候。

那時,他前往的宴席中總能看到那小姑娘的身影。

那小心翼翼偷看他,随後溢滿笑意的眸子,他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思。

只可惜,那小姑娘蠢了些,看不出他的。

本想等她再大些表明心意,可後來,他發現有一個人的視線總是落在那小姑娘身上,那視線與旁人不同。

世上之人對美好的事物總是向往的,憑着沈織不俗的樣貌,傾心她的人不在少數,可只有那道視線讓成瑾有了危機感。

起初他心頭有些不爽利,像是自己喜歡的東西被人盯上了。于是,沈織還未及笄時,他便央着母親去沈府提親。

只可惜,世事無常。

與兩人的落寞不同,這邊将軍府的衛烨,早已是一身大紅新郎服的打扮,整個人也神采奕奕。

他垂眸看着手心那紅邊金字的姻緣符,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些什麽,随後将它擱置在了一個漆花小匣子裏,放到櫃子深處。

“小将軍,吉時到了,可以出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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