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公主,他是西涼的二皇子。”
春韭的話如一記又一記響雷劈在了宋姝月的身上,她呆愣愣地看向了那人,猛地發現他和從前不一樣了。
原本記憶中的書生打扮變成現下的窄袖錦袍,而看向她的視線也不似從前溫和,這些,她方才竟是沒有注意嗎?
“你……是誰?”
“公主……”春韭似乎有些怵那人,忙不疊上前扯着宋姝月的衣角。
“我要他親口說。”宋姝月死死地盯着魏槐,不肯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魏槐立在原地,冷笑一聲,原來,該來還是會來的。
不過,眼下這番不才是最初料想的嗎?也不知他方才緣何還起了旁的心思,想想還真是可笑。
“二皇子,太子來信了。”
蔣澗大步走了過來,朝魏槐拱手致意,說完後才注意到二皇子面前還站着個女子,瞧着身形像極了昨夜昏睡的那姑娘,登時一愣。
聞言,宋姝月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嗎?
她踉跄一步,險些沒有站穩,猛地想起了那人同她說的話。
“他根本就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也不是蜀地人,他一直在騙你……”
那時,她還同他置氣,可現下看來,太傅沒有騙她,自欺欺人的一直是她自己。
西涼二皇子魏槐?魏松淮?蜀地人?母親病重?
她苦笑了幾聲,面上極盡痛苦之色,随後暈倒在了地上。
“公主,公主……”宋姝月在一陣叫喚聲中轉醒,随後看向了面前那人,有些恍惚。
“冬荪……”
“奴婢在。”
“公主,還有我。”春韭也湊了上來,握住了公主的另一只手,方才公主突然暈倒,委實吓壞了她,都怪那可惡的西涼二皇子。
“這是哪?”宋姝月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是……和親公主的房間。”春韭有些遲疑地回話,随後瞅了眼帶着面紗的冬荪。
“和親公主?”宋姝月的視線突然落在了冬荪的身上,她穿的衣服是大燕公主的規制,從前的疑惑現下卻是有了答案 。
原來,代替她和親的竟是冬荪嗎?
可是,她的畫像一早便被送往了西涼,若是他們發現來和親的并不是真正的燕國五公主,會如何對待冬荪呢?
還有,那人也是見過她的。
想到這裏,宋姝月的目光冷了幾分,他許是一早便知曉自己的身份了,而所謂的相識相知說不準是蓄謀已久……
記憶如開閘的洪水般襲來,從前一些難以解釋的東西現下倒是說得通了。
比如說,那人稱呼西涼為“大涼”,這分明是西涼人才會有的舉動,而她從前竟是毫無察覺嗎?
“這是怎麽一回事,你們細細說給我聽。”
第二日一早,和親車隊啓程。
和親公主仍舊以紗覆面,叫人看不清模樣,身邊攙扶的侍女倒是多了一個,不過,這鮮少有人會注意到。
宋姝月倚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回想着昨日得知的那一切。
宋姝月在紅楓寺失蹤後,燕帝秘密派出大量精兵找尋,無果後,眼看着西涼使臣将近,便意圖從宗室裏面挑選适齡的貴女,但結果自然是無人願意,但他又不想采取威逼利誘的手段毀壞他的明君形象,頭疼之際,冬荪跪在了他面前,說自願前去。
“冬荪,你為何要代替我去,你可知道此番到了西涼,被人發現身份,你将面臨何種境地?”宋姝月睜開了眼睛,冷不丁問了一句,昨日她并未詳細追問。
“奴婢……解了陛下燃眉之急,陛下應允放奴婢弟弟出宮,歸為良籍,并且給我的祖父正名。”冬荪的視線投向窗外,入目的是寬闊的大燕官道,“祖父泉下有知,不再背負污名,許是能安息了,而奴婢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弟弟了,他若安好,我死了也甘願。”
“那你想過自己嗎?若是被人發現身份,你可知那些西涼人會如何待你?”宋姝月有些心疼地瞥了她一眼。
冬荪笑着說:“奴婢去觐見陛下時就抱着必死的決心,從沒想過活着。”
突然,她的心口處一顫,腦海裏冷不丁湧入了那個人的身影。
那天,她從陛下的大殿出來後,那人将她抵在假山上,死死地掐着她的腕子,眼眶通紅地質問她。
“你可曾想過孤,你為何要如此待孤,孤哪裏不好,竟叫你一心想離了我……”
說到後面,那人也不以“孤”自稱了。
接下來的幾天,和親車隊一直在有條不紊地前行,時而落腳驿站整頓。
宋姝月時不時能遇見那人,但每次,她都像一只高傲的金孔雀一般高仰着頭從他身旁掠過,不肯正眼瞧他。
她的身份是西涼的準太子妃,而魏槐按理是要叫她一聲嫂嫂,于禮數上,見到她是要行禮的。
而宋姝月如此下他的面子,不免讓一些人覺着是二皇子出生低微,就連異國公主都不肯正眼瞧。
魏槐在西涼本就不受重視,宮人怵他畏他全因着他在戰場上的活閻王稱號。
此次,他雖帶着西涼軍隊大敗燕軍,但美名都被監軍的太子占據了。
在燕涼結盟消息敲定的那日,他還因着手段狠戾,差點傷了燕國大将的性命影響兩國和平,被西涼皇當使臣的面斥責了。
雖然事後西涼皇賞賜了他大量金銀珠寶作為補償,說只是形勢所迫為了表明西涼對此次結盟的誠心,不得已斥責他,讓他不必往心上去。
但實則,西涼皇此舉全然沒有顧忌魏槐的顏面,在使臣面前尚能如此,何況別人。
他只是把魏槐當成了一把鋒利的刀,用完卻又嫌棄他滿身的血腥氣,又或許在他的眼裏,這個他視為污點的兒子不值得他絲毫憐惜。
當年,正當立儲攸關之際,他作為皇子出席宮宴,醉酒後與一個宮女春風一度,這本不是什麽大事,但偏偏被先皇撞見斥責。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了。
再後來,那個宮女偏偏有了身孕,因此他不得已将人接回皇子府,這還引得他與皇妃不睦,差點失去了岳丈一族的助力。
因此,這個兒子一直是他視為污點般的存在,一個從低賤的宮女肚子裏爬出來的會是什麽好種。
車隊很快行駛到燕涼交界處,準确來說,此地應為燕涼陳三國交界處。
許是因着不日就将抵達西涼,車隊今日并未到就近的驿站整頓,暮色四合,月明星稀,仍在官道上行進。
魏槐騎着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前邊,突然,蔣澗策馬過來,一臉凝重,俯身在他耳邊低語。
魏槐臉色沉了下來,擺了擺手,示意車隊暫緩行進,随後回頭瞥了一眼隊伍中間那馬車,目光幽幽。
他吩咐了蔣澗幾句後,雙腿夾緊馬腹,馬兒就跑了起來,往隊伍中間駛去。
但未行至半途,天空中突然燃起了一記短促的煙花,随後,無數箭矢從四面八方落下,如漫天飄雪一般。
“保護公主!”有人大喊了一句,很快,便有侍衛往公主馬車那湧去。
宋姝月自睡夢中驚醒,有箭矢從窗戶處沒入,釘在了馬車木框上,她眼疾手快,拉拽着在馬車內守着她的冬荪,往座位底下躲去,旋即,另一支箭矢正中在她們方才的座位上。
背後冷汗直冒,許是這段時日經歷得多了,宋姝月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而冬荪顯然是沒有見過這種場面,臉色慘白,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外面傳來刀刃相接的聲響,護衛車隊的侍衛與一批不知從哪湧入的黑衣人奮勇厮殺,而那群黑衣人的方向很明确,一直朝着正中的那輛馬車湧來。
顯然,這些人是沖着燕國公主來的。
馬車外圍雖然被士兵團團圍住,但敵不住黑衣人的猛烈攻勢,情況岌岌可危。
突然,一支箭尖綁着帶火油氈布的箭矢正中馬車,很快,火舌點燃了馬車的窗簾,燃起濃濃的煙霧。
宋姝月聞到煙味,擡頭看去,熊熊火光印在了她的瞳孔上,她試圖去扯下那帶火的簾子,但冬荪見狀,攔住了公主,自告奮勇地趕在她前頭,将簾子扯下,随後扔出了窗外。
但很快,一支又一支的帶火的箭矢釘在馬車上,馬此次不宜久留,宋姝月揚起車簾,正欲拉着冬荪離開馬車時,一支箭矢正中那馬身。
馬受了驚,揚起蹄子便開始向前疾馳。
宋姝月和冬荪被一陣力道颠回了車內。
宋姝月的後腦砸在了車壁上,眼冒金星,痛得悶哼一聲,但她根本顧不上傷勢,另一只手死死地攀着車座,才堪堪穩住身子,胃裏如翻江倒海一般,額頭上也沁出了大滴大滴的細汗。
冬荪同她一樣,死死地抓住了車座,她看着窗外飛快後退的樹木,啞着聲音問道:“公主,我們該怎麽辦?”
“會有人來救我們的,不要擔心。”
宋姝月的話像是給冬荪吃了一顆定心丸。
她料想得沒錯,緊跟在馬車後的那人奮力地踩着馬蹬,馬鞭擊打在皮肉上的聲音格外響徹,但他的身後,同樣有人緊追不舍。
過了許久,失控馬匹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宋姝月察覺到後,顧不上渾身的不适感,趕忙爬了起來。
“冬荪,我們快去拉缰繩!”
幸好,馬的缰繩就綁在了車門處,宋姝月和冬荪一起用力地往後拽,駕車的是訓練有素的軍馬,感覺到拉拽的力道後,逐漸回過神來,最後竟真得停了下來。
宋姝月松了口氣,癱坐在車板上,手掌心被磨得火辣辣地疼,而後腦處更是一陣一陣地鈍痛。
“我們快下車。”她急忙拉着冬荪跳下馬車,随後互相攙扶着往邊上的草叢走去,但沒過多久,宋姝月眼前一黑,癱倒了在了地上。
冬荪被這一幕吓壞了,本想将公主喚醒,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湧入了她的耳朵。
“馬車在這,車裏沒人,肯定在這附近,快搜。”
冬荪看了眼昏睡的公主,餘光瞥見了那些四處搜尋的黑衣人,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裏。
幸好,野草掩住了她們的身影,那些人一時之間尋不到她們。
可是,這只是時間問題。
冬荪閉上眼睛,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氣後扯下了脖子上的吊墜,塞到了公主的手裏。
随後将公主的面紗覆在了自己臉上,披上了外袍,鼓足勇氣,直起身子往馬車那飛快地跑去。
“在那,快追。”
黑衣人重新往馬車處集中,但冬荪的速度很快,躍上了馬車後,拼盡全身力氣拔去了那馬屁股的箭矢。
馬吃痛,揚起蹄子嘶鳴着又往前奔去。
“首領,還追着嗎?”
那些蒙着面的黑衣人看着馬車往前疾馳而去,恭敬地問着為首的人。
那人擺了擺手,冷着聲音道:“不用追了,那處是懸崖。”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冬荪還活着,她和太子的後續可能會放在番外裏或者下個單元也會提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