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五月,?郁馳越在S市的項目到了初期驗收的時候。

他的工作又一次變得比平時更忙,三天兩頭就往S市飛,偶爾因為業務需要,?還要飛東南亞。

兩個人見面的頻次明顯減少了一半。

月初霖倒沒什麽不滿,?只是每一次見面,?都顯得格外迫切。

時間有限,?她從不耽于坦然表達自己的熱情和渴望。

郁馳越話雖不多,卻能竭盡所能地滿足她的需求,?直到她完全餍足。

大約是出于愧疚的心理,又或者是因為兩人之間的默契增加了,雖不能見面,他卻開始時不時給月初霖送禮物。

有時是親自挑選的衣服首飾,有時則是鮮花美食。

他再也沒提過男朋友的身份,卻時不時将禮物直接送到月初霖的公司。

早上上班,辦公室裏經常會有剛剛訂的玫瑰花,?周五下午茶時間,會有森和酒店的英式下午茶套餐,全公司人人有份。

部門聚餐的時候,還有森和旗下會所的特殊折扣,一次不落。

現在,?全公司都知道了,?月初霖的現任男友是森和集團Ц瞿昵岬撓糇堋

對于“男朋友”這個稱呼,不論是不是誤會,月初霖都很少在人前否認,?畢竟,她的人生信條大部分人都不會理解。

也不知道郁馳越是不是看出了這一點,故意用行動來顯示自己的身份。

若是從前,?月初霖一定十分介意他的這番心機。

可經過前兩次的争執,遠近分合之間,她忽然懶得理會這些虛妄的東西。

尤其是最近,不知怎的,她總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

又到周五,有同事臨時約了月初霖,下班到附近的商場逛逛。

同事已婚已育,平日除了工作,剩餘的時間一心照顧家庭。最近老公休年假,帶着孩子回了趟老家,家裏剩下她一個人,這才有空出來好好逛街,說是“要享受單人時間,為自己花錢”。

都勉強算高收入群體,兩個人在女裝區購買了兩件衣服,花了将近五位數。

“給自己花錢的感覺真好。”同事拎着購物袋,踩着高跟鞋,走在商場裏都覺得神清氣爽。

月初霖看着她的樣子,笑道:“看出來了,從店裏出來,你都變漂亮了。”

同事被她這麽一誇,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初霖,還是你們這些小姑娘好,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像我,結了婚生了娃,就再沒有自己的時間了。你可得好好珍惜現在,談戀愛的時候,男人把你當小公主,等結了婚,就什麽都變了。”

月初霖觀察一下她的臉色,知道她不過說】湔帕誦,其實心裏還是樂在其中的。

幾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這位同事的老公是個少見的事業有成,卻依然會帶娃也會做家務的好男人。

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活。有她自己這樣不婚不育,打算孤老終身的,也有同事這樣甘心踏入婚姻的墳墓,卻依然能覺出生活甜蜜的,當然也有許多人,在圍城裏後悔茫然,掙紮浮沉。

她堅持自我,但也絕不随意評價他人的選擇。

說好了是為自己花錢,可兩人走着走着,到底還是走到了男裝區。

同事原本沒打算進去,可走出去兩步,又停下了,猶豫道:“要不,還是進去看看?我家老劉最近缺兩件襯衫。”

月初霖忍着笑點頭:“去吧去吧,我也進去看看。”

同事高興了,挽着她的手走進去:“也行,你也看看。不過,郁總不一定看得上。”

月初霖看一眼品牌名,搖頭道:“他不挑的。”

其實,他挑不挑,她并不知道。

她很少關心他的日常穿着,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大多是某一個品牌的定制服飾。

也不知這一家的衣服他會不會穿。

不過,買一樣送出去,也算個意思。

最近,見面頻次雖少了,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壓力極大。

有時候,他一個人站在陽臺上和人打電話,一打就是将近一個小時,全程眉宇緊鎖。

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卻看得出來,一定是有什麽事情進展得不太順利。

她說不清心裏到底是什麽感覺,只是偶爾夜裏醒來,摸到他腦袋上粗硬的短發,也會覺得有種憐愛的感覺。

轉了一圈,她在配飾區挑了一條藍白條紋的領帶,請營業員包起來。

四位數的價格,比他平日戴的,自然算不上什麽,但她送出去,也不會拿不出手了。

同事也挑好了兩件衣服,沒急着讓營業員包起來,而是給老公直接打了個視頻過去,把Я郊衣服拍進去,兩個人一起讨論好不好看。

月初霖看了一會兒,莫名地把包好的領帶從紙袋裏拿出來,用手機拍了張照,給郁馳越發過去。

她知道郁馳越現在還在西南某市出差,沒指望他能很快回複。

可沒想到,手機還沒放回去,П叩南息便進來了。

“給我的?”

“嗯,和同事逛街,正好看到,就給你買了。怎麽樣?現在還在店裏,你不喜歡的話,還來得及退。”

“喜歡。”

這兩個字幾乎隔了一秒就發過來了。

月初霖忍不住微笑。

“好,我就不退了。”

“我明天回去,晚上一起吃飯。”

“好。”

同事終于挑完,挂了視頻讓營業員包衣服,順便到服務臺付款。

“抱歉,久等了!”她轉頭往月初霖手邊還沒收進去的盒子看了一眼,順嘴誇一句,“眼光不錯,這條領帶很襯郁總的氣質。不過,男人嘛,平時可千萬不能慣着。跟孩子似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月初霖抿嘴輕笑:“也不知道是誰,說好了今天是為自己花錢,結果一下買了三件T恤。”

同事聽出她的玩笑,趕緊拎起購物袋,挽着她的手出去找地方吃飯。

**

第二天是周六,月初霖歇了一上午,下午便稍作打扮,帶着昨天買的條領帶出門。

地點約在附近一家兩人常去的森和酒店。因為郁馳越難得下午就有空,于是除了晚餐,還約了下午茶。

他要從郊區趕回來,本想讓司機來接她,被她拒絕了。

從她家到這家酒店,坐地鐵比開車方便多了。

來過好幾次,服務員早就認識她了,一見她來,便照慣例先給她上了一份無蔗糖冰淇淋球和一杯椰子水,消暑又消腫。

“月小姐,樓上的套房已經準備好了,郁總說您如果累,可以先上去休息。”

月初霖笑着道謝,看一眼時間,還是選擇留在餐廳等。

等了一會兒,眼看已到了約的時間,郁馳越還沒到,她正要站起來出去走走,卻忽然見餐廳入口處,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淺色西裝,烏黑間染了斑白的鬓發,竟是儲開濟。

自上次在度假區第一次遇見後,月初霖再沒遇見過他。

他看來雖還英俊成熟,風度翩翩,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可面色卻憔悴了許多,站在餐廳門口并未直接進來,而是往裏面四下看了看,好似在找人。

月初霖只看了一眼,就直接移開視線,仿佛根本不認識他一般。

父女兩人,卻比陌生人還不如。

然而,儲開濟顯然是來找她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後,立刻快步走近,在她對面的座位上坐下。

“孩子,終于見到你了。”

月初霖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大約是覺得有些尴尬,儲開濟憔悴的臉上擠出一道笑,套近乎一般道:“你叫初霖,對不對?很好聽的名字。你長得也很像你媽媽。孩子,你媽媽……現在還好嗎?”

月初霖沉默着,好半晌才扯了扯嘴角:“她已經死了。”

儲開濟臉色一僵,自覺羞愧,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只低低地說了聲“抱歉”。

月初霖有些不耐煩:“儲先生,不用假惺惺的。我想我們之間并不熟,有什麽事麻煩趕緊說。”

儲開濟雙手交握扣在桌上,垂眼斟酌一番,這才慢慢道:“其實,最近我一直在找你,只是有馳越在,總是不太順利。你和他在一起,我很高興。如果你有空,也可以跟我回家看看。你大概不知道,你還有個弟弟,叫儲滿願,小名小滿,今年才十三歲。他生他的時候年紀不小了,又是個早産兒,從小身體不好,常常住在醫院,身邊又沒有其他兄弟姐妹,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月初霖無⌒穩荩聽着過去二十多年都不曾見過的親生父親滿是慈愛地談論他的另一個孩子,到底是一種什麽感受。

“儲先生,您太太知道我的事嗎?您這樣做,她同意嗎?”

她不知道這些男人到底都在想什麽。

幾年前,她第一次在網絡上搜集他的信息的時候,就看到過許多報道和訪談,稱儲開濟和夫人是經過了十幾年的愛情長跑,才最終獲得儲家人的認可。

可是,一個十幾年愛情長跑的“深情專一”的男人,在外面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私生女。

又或者,他年輕時流連花叢多年,碰到後來的太太,便打算浪子回頭了。

如今搖身一變,是個模範丈夫和模範父親,至于過去的,誰也不會放在心上。

“孩子,你誤會她了。我和你母親認識的時候,玉卿還沒有出現。玉卿是個善良的女人,一定不會為難你的。”

月初霖望着窗外繁華的城市景觀,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

他的話,她一個字也不想相信。

“不用和我繞彎,儲先生,我的時間和耐心都有限,如果您還是不說,我只有請保安送您出去了。”

儲開濟很少被人直接這樣奚落,一時有些語塞。

他看一眼腕表上的時間,大約也覺得有些緊迫,幹脆心一橫,咬牙道:“是小滿。他病了,慢性腎衰竭,很快就要到換腎的地步。這兩年,我和玉卿都試過配型了,沒成功。在外面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器官。孩子,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能不能求求你去一趟醫院,做一次檢查?你想要什麽,只要我能做到,全部都答應。哪怕最後檢查結果依然不匹配,也沒關系。至少我們知道自己什麽方《際怨了……”

他說着,眼眶有些泛紅,全然是一副顧家好爸爸的樣子,用攝像機拍下來放到網上一定會引人落淚的е幀

炎炎的夏日裏,月初霖好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從外到裏,從氣管到肺部,再到腹部,通通都是冷的。

“你走吧。”

她望着窗外,看也不看他,一個字也不想多說。

“孩子,你——”

儲開濟滿眼迫切,還想說什麽,卻忽然被人打斷。

“儲先生,她讓你走,聽見了嗎?”

郁馳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一看見兩人面對面坐着,立刻大步走近,站到月初霖身邊,雙手按在她的肩上,安慰似的捏了捏。

月初霖悄無聲息地打了個寒顫。

“麻煩保安上來一下,替我将這位先生請出去。”

郁馳越沖一旁早就看了一會兒,随時準備上前處理的服務員示意。

服務員很快轉身出去請保安。

餐廳裏的其他人也發現了動靜,時不時轉頭朝這邊看一眼。

儲開濟的臉色很難看,自覺一點面子也沒了,連方才的風度都維持不住,只能僵着臉道:“馳越,這是我的私事,你——”

話還沒說完,月初霖忽然拿起面前П還剩了一半的椰子水,猛地朝他身上潑去。

透明的液體一下潑到他臉上,順着發梢、臉頰向下流淌滴落,淋淋漓漓,狼狽不堪。

“麻煩你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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