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陸無祟顫抖着打開了那封信。

他一時之間差點以為是遺書, 整個人的血氣上湧,緩了緩,才用顫抖的手打開信封, 首先把裏面的糖給拿了出來。

糖已經有點融化了, 可見江淮從口袋裏藏了挺長時間。

信紙好像也不是新的。

陸無祟皺着眉, 看了兩行之後, 整個人陷入了種無言的寂靜中。

信中的第一行寫着:[陸無祟, 我好像死定了!]

完全沒有按照普通信件的格式寫。

更令人沉默的還在後面。

接下來的幾行, 都被江淮給劃掉了, 不過通過下筆的痕跡,隐隐約約還是能看清他寫的是什麽。

那幾行被劃掉的內容,大體是這麽寫的——

[其實我是重生過來的人,已經死過一次了。]

[如果你不信的話,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上輩子我嫁給的不是你,而是陶家,陶家在半年之後, 會出個事情, 當然具體是什麽事情我不知道,反正他們家裏人挺急的。]

[我最近能感覺到,我上輩子得過的疾病又來了,估計我的生命也已經到頭了, 我知道你喜歡我, 所以不希望你會為了我傷心, 我自己走掉啦, 你也別來找我。]

以上這些內容, 全被江淮給劃掉了。

這根本就是江淮上次跑路的時候留下的信, 他就着之前的信,湊吧湊吧成了一封新的信。

陸無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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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甚至懶得去寫一封新的信。

在發現這件事後,陸無祟的第一反應不是像平常那樣,被氣得哭笑不得。

而是想着:幸虧不是遺書。

否則他可能都撐不到江淮從手術室裏出來,就已經要崩潰了。

江淮在劃掉那些內容後,重新寫道:

[陸無祟,我覺得我好像不會死啦。]

[糖是留給你的,其實我根本就不緊張,也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這麽緊張,害得我也好難受,不過你能答應我照顧寶寶,我好高興。]

[獎勵給你糖吃。]

[不要總是皺着眉好不好?其實看見你難受的時候,我也好難受,等我從手術室裏出來,想看見你笑着,行不行?]

陸無祟鼻間一酸。

他一直覺得江淮對于他的情緒感知并不是特別的敏感。

江淮的性格就好像是他自己給他自己罩上了一層巨大的玻璃罩,他身處于自己的溫室當中,外界的狂風暴雨打擾不到。

這樣的性格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就是他不用為了別人的情緒而受到任何的困擾,壞處就是——在很多時候,陸無祟其實并不太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愛。

盡管他知道江淮對他是有感情的。

從來沒有這一刻能讓陸無祟如此明晰的感覺到,他也是被江淮愛着的,江淮同樣在意他的感受。

他珍而重之地把信給折起來,重新放到信封裏。

靜坐了片刻後,他擦幹了眼角的淚,顫抖着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回到了手術室門口。

這一次,他覺得自己好像安靜了很多。

他的世界也不再是浮躁的,更多的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他耐心等待他的解藥出來。

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随之而來的,是嬰兒響亮的啼哭聲,他面帶喜色,對着陸無祟道:“恭喜,父子平安,孩子有四斤八兩。”

陸無祟腦子裏崩緊的那根弦兒,猛地一松。

剎那間,他甚至覺得面前有點發黑,扶着醫院的牆才得以站起來。

“孩子這個重量稍微有點輕,但早産這麽多天,也算是健康了,”醫生問,“您是不是還不知道孩子性別呢?”

陸無祟嘶啞着嗓音,問:“男孩女孩?”

醫生道:“是個小男孩,器官發育都很完善。”

在這個時間裏,陸無祟能知道江淮平安,就很滿足了。

他沒在意,一雙眼只盯着手術室門口,彷佛能透過牆,看見江淮。

手術進行的時間其實并不是很長,和一場普通的剖腹産差不多。

江淮覺得他好像做了一個香甜的夢,陷入昏睡時他沒有任何的感覺,等醒過來之後,面前就是陸無祟似哭似笑的臉。

醫生也站在旁邊。

陸無祟想抱他但又不知道從何下手,肉眼可見的手足無措。

還是醫生在一旁提醒:“他身上有手術刀口,現在最好還是不要碰他,等恢複過來之後再抱也不遲。”

陸無祟這才作罷。

麻藥勁兒還沒過,江淮的知覺還沒有完全恢複。

他覺得自己現在像一個渾身赤.裸的嬰兒,毫無安全感可言,在聽見醫生的話之後,甚至産生了一種想哭的沖動:“不……要抱……”

陸無祟起先沒有聽清他說什麽,只看見他的表情着急,也跟着着急起來。

他湊到了江淮的面前,細語地安慰道:“你想幹什麽?”

江淮含糊不清,眼淚控制不住的奪眶而出,“我想要……我想要抱抱……”

麻藥影響的不止是軀體,連帶人的大腦和舌頭都會被影響到,陸無祟查過資料,知道現在江淮這樣是正常的現象。

但看着江淮哭,他也還是心疼。

他不顧醫生的阻撓,上前抱住了江淮,感受着熟悉的溫軟,他懸浮了一上午的心這才落到實處,有了種“他和江淮都活下來了”的恍惚感。

醫生在一旁很無奈。

很多時候,這個階段的病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等麻藥勁兒過去後,這段記憶甚至都不會保存,根本記不起來。

答答話就得了,沒有必要真的去抱。

陸無祟摸了摸江淮的臉,柔聲問:“覺得哪裏難受嗎?”

江淮半眯着眼,眼睛裏全是眼淚,哽咽着撐起上半身,接着又躺了回去,也沒理會陸無祟,自顧自道:“我餓了,想吃飯。”

“這個是真的不行,”醫生連忙道,“術後六個小時禁食,等他排氣……”

江淮哭出了聲。

醫生:“……”

陸無祟就像是個愚昧的家長,看見他受罪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邊給江淮擦眼淚邊道:“他騙你的,怎麽可能不讓你吃飯呢,乖,等你好一點,我就帶你吃火鍋和麻辣魚。”

醫生瞳孔地震,欲言又止。

江淮得到了承諾,哭聲漸止,但還是抽抽噎噎的。

他的注意力又被轉移了,想擡起手摸摸肚子,卻發現手的知覺還沒恢複,于是又委屈道:“寶寶呢?”

醫生道:“寶寶在保溫箱裏呢,你要是想看的話,得能從床上起來之後再看。”

江淮震驚,大着舌頭道:“不在我肚子裏了?”

醫生被這個問題問得一蒙:“……嗯,不在了。”

江淮聞言,卻又開始哭起來,哭得簡直是令人不能理解的傷心,嗚咽道:“寶寶怎麽不在我肚子裏了?他應該在的啊……寶寶,怎麽能不在我肚子裏,嗚嗚嗚。”

陸無祟:“……”

醫生:“……”

盡管醫生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也還是有些不忍直視,然而,更令他費解的是,要是換成別的家屬,早就笑彎了腰,還有邊笑邊給病人錄像的。

陸無祟不僅沒有笑,甚至一臉的溫柔。

他從旁邊揪了個枕頭,虛虛放在江淮的肚子上,在江淮被眼淚濕潤的眼睫毛上吻了吻,輕聲道:“寶寶沒走,寶寶不還在呢嗎?”

江淮費勁地擡起頭。

他确認了自己的肚子是隆起的之後,頓時放心了下來,眨了眨眼,臉蛋嘟着,像個小天使,呆呆道:“還在?”

陸無祟道:“還在。”

江淮松了口氣。

緊接着,又睡了過去。

在江淮睡過去後,陸無祟眨了眨同樣濕潤的眼眶,扭頭看向了醫生,沉聲道:“這次實在是感謝您。”

醫生連忙擺手,“都是我的本職工作,應該的。”

等江淮真正醒過來時,病房裏就剩下他和陸無祟了。

他神智已經恢複了正常,麻藥勁兒過去了,随之而來的,是腹部手術刀口的疼痛感。不過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江淮剛一睜眼,陸無祟就發現了,連忙問道:“想不想喝水?”

他點了點頭。

不等他起身,陸無祟就把病床給搖了起來,江淮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幾下,嗓子沒那麽幹了後,接着就問:“寶寶呢?”

看來是把方才發生的事情全忘了。

陸無祟一頓,神色稍微有點猶豫,“在保溫箱裏。”

江淮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的遲疑。

他眼睛睜大,有點害怕道:“寶寶健康嗎?”

“健康,肯定健康,”陸無祟連忙道,“醫生說他發育的很好,之前預計要在保溫箱裏待一個月,現在估計半個月就行了,情況再好點的話,時間還能再縮。”

江淮這才松了口氣。

其實他老覺得自己遺忘了些什麽,但可能是麻藥勁兒剛過,腦子是鈍的,絲毫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

江淮忽然道:“我想看看他。”

陸無祟道:“寶寶現在還不能離開保溫箱,你也不能下床,等你能下床之後再說。”

江淮身體的健康,一向是陸無祟的底線。

但凡是觸及到他的底線,他就不會對江淮百依百順了,态度很堅決。

江淮也确實是有點下不去床,稍微一動,腹部的傷口就一直在疼。其實現在的醫學水平先進,鄒軒所在的這個醫院又是專業的,他比大部分孕婦都少受了很多的罪。

不過陸無祟就是緊張到不行。

江淮為此道:“你就稍微放松點嘛,從我醒了你就沒坐下來過。”

陸無祟想起來江淮信中說的,會被他給帶着緊張,神色有點僵硬。

他聽了江淮的,坐了下來。

“對了,”江淮總算想起來被他遺忘的東西是什麽了,“寶寶是……”

“恬恬,”陸無祟忽然也想起來什麽,悄悄牽住他的手,“我們現在的社會,提倡男女平等,這個你知道吧?”

他有些緊張。

方才在手術室門口,他只顧着江淮的安危,孩子的性別自然要往後靠。

現在……

江淮的眼睛卻一亮,似乎意會到了他的意思,“我知道啊,這個都是應該的嘛,沒有哪個性別應該受到歧視。”

陸無祟松了口氣,“知道就好。”

“我覺得女孩子多可愛啊,聽說很多人都瞧不上女孩子,”江淮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麽想的。”

陸無祟:“……嗯……”

江淮的語氣變了變,擔憂中又不乏憧憬,“以後咱們的寶寶步入社會,也遭到歧視該怎麽辦啊?我一定要好好的保護她。”

“這個……”陸無祟從來沒有覺得,一句話這麽燙嘴過,“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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