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跟去年不同,如今陶小寒已搬離武漢,無法再像去年暑假那樣常駐後海裏,按陶小寒說的,這次只能回來一星期,于是周成北找老板請假,老板一開始給三天假,最後寬限到五天。

只是在陶小寒來後海裏的第二天,周成北就發現他的不對勁了。

電話響了一上午卻按掉不接,問起來也回答得支支吾吾,後來周成北把他當空氣晾着,他才受不了哭着來坦白。

原來陶小寒這次能回武漢是因為他跟簡羽蘭說要回姥姥家。

“姥姥家在哪兒?”周成北問他。

“在襄陽。”陶小寒哭得喘不來氣,胸口劇烈起伏着。

周成北怕他哭傷了,抱他在沙發上,拍着他的背幫他順氣,耐心跟他說話:“你跟我說的是,你媽媽同意你回武漢找朋友玩兒。”

“我說謊了。”陶小寒低頭拼命揉眼睛,“媽媽沒同意我回來,我打電話給姥姥,讓姥姥跟媽媽說我要回襄陽,媽媽才讓我回來了。”

“但你沒回襄陽,直接買票飛武漢了。”周成北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繼續揉眼睛。

陶小寒下垂着淚汪汪的大眼睛,剛才揉得急了眼眶腫了一圈,就這麽頂着兩只兔子眼不敢看人,視線飄忽沒有着落,很無辜又很楚楚可憐。

“陶小寒你怎麽想的?覺得能瞞過家裏人?”周成北說。

“我知道肯定瞞不住……”陶小寒癟着嘴,眼淚又啪嗒落下來了,“哪怕多跟你待一天都好。”

陶小寒的眼淚冰涼涼的,全落進周成北心裏,周成北的愧疚在這一刻無限放大。

一直以來,他每一次放任陶小寒主動是因為他知道,不管是在人身還是財物上,陶小寒比他有更多的自由和盈餘。但這一刻他忽而意識到,或許從來都與身外之物無關,是陶小寒對他的感情,比他對陶小寒的感情更純粹更堅定。

而這種堅定是目前為止他還沒資格擁有的。

“陶小寒,”周成北捏着陶小寒的手心,緩緩開口,“等我好不好?等我去了北京,以後換我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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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小寒破涕為笑,挂着一臉清淚又湊到人面前嬉皮笑臉了。周成北用指腹蹭他眼淚,他仰着小臉兒配合,周成北拿紙巾捏他鼻子,他就會意軟軟地把鼻涕擤在紙上。

紙巾丢垃圾桶後,周成北說:“需要的話,我可以假扮你的學長給你媽媽打電話解釋。”

“不用假扮,你本來就是很厲害的學長,你還拿過省獎……”陶小寒眨着眼睛說,“獎狀都在抽屜裏呢,我無聊都看過了。”

周成北本來想教育一下陶小寒,看別人抽屜是不禮貌的事,看他一臉天真,眼裏閃着的全是未涉世的光,最後也只說:“看我抽屜沒事,不要随便看其他人抽屜。”

“不會的。”陶小寒親了一下他的臉頰,說,“我只喜歡你,只看你抽屜。”

周成北才算又明白一點陶小寒的腦回路,別人覺得不禮貌的事,陶小寒反倒看成是愛意的表達。

他什麽話也沒說,吻了陶小寒的額頭,然後刻意忽視這人噘着要親親的嘴,拍他腦袋要他現在回電話給媽媽認錯。

陶小寒嘟囔着說:“要是媽媽執意要讓我去襄陽怎麽辦?襄陽離這裏好幾百公裏呢……”

“那你就回襄陽。”周成北說,“不管是坐火車還是飛機,我可以陪你過去。”

“真的嗎?”陶小寒喜上眉梢,“真的嗎周成北,那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在姥姥家玩兒?”

周成北說:“姥姥問我是誰你怎麽說?”

陶小寒抿唇想了一會兒後直起上半身,捧着周成北的臉,對上他的眼,很認真地說:“周成北,明年高考結束,我要把你介紹給我家裏人認識。”

“說我是你的誰?”周成北笑了一下。

“當然是我的男朋友呀。”陶小寒腦袋又鑽他肩窩裏去了,接着嘀嘀咕咕,“這次就先跟姥姥說你是我學長,下次再說是男朋友。”

“姥姥能接受嗎?”周成北捏了下他的臉。

陶小寒坐在人腿上,頂着一頭淩亂的鳥窩又開始思考,鼓着臉頰想了一會兒,把臉重新貼回人肩頭,說:“我想不到他們為什麽會不接受。”

周成北被逗樂了,提醒他道:“陶小寒,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是男生?以後要娶老婆的?”

陶小寒仰着臉看人,很誠懇地說:“那我可不可以娶你?”

周成北看了他一會兒,才揉了把他的頭發說:“好大的口氣。”

陶小寒垂着胳膊,握住小拳頭說:“你以後也不許娶別人。”

在陶小寒出現前,周成北不濃不淡地談過幾次戀愛,但從沒想過婚姻。一直以來他活得太匆忙狼狽,本就沒留幾分心思在感情上,初戀去年結婚他也沒多大感覺,他早做好打一輩子光棍的打算,是陶小寒拼命将他往回拉,要他再看感情一眼。

半天沒聽到周成北回應,陶小寒不開心了,兩只小手将周成北的臉頰往中間擠了擠,主動貼上他的嘴唇,跟他眼睛瞪眼睛,鼻梁碰鼻梁,含糊着說:“後悔也來不及了,是你自己說要跟我談戀愛的。”

周成北伸手掐住陶小寒的下颌,輕易就讓他張開了口,然後含住他的舌頭吮吸。

陶小寒躺倒在人懷裏,勾住人脖子,軟軟的嘴唇很使不上勁地迎合着,舌頭被來回卷着,便宜全給人占盡了。

膩歪夠了,陶小寒終于心滿意足地抱着手機去打電話。

過了一會兒陶小寒抱着手機回來,哭喪着臉把手機舉到周成北面前,說簡羽蘭要跟他通話。

簡羽蘭語氣和婉,卻擲地有聲,在電話那頭說:“你就是小寒說的學長朋友吧?小寒還是小孩兒,給你添麻煩了,我明天親自飛一趟武漢把他接回來,今天再麻煩你照顧他一下。”

陶小寒在旁邊跺腳連聲說“不回去不回去”,周成北走到一旁,對着電話說:“小寒媽媽,小寒很懂事,我照顧他不麻煩,他說要去姥姥家,我這兩天剛好有空,可以送他過去襄陽。”

最後周成北上交了自己的名字電話還有住址,才讓簡羽蘭放下心來。

挂了電話,周成北就讓陶小寒去收拾行李,陶小寒磨蹭半天,瞄到周成北也收拾了幾件衣服一起塞到他行李箱裏,才偷偷松了口氣。

周成北沒帶什麽東西,一些衣物和日用品裝袋子裏一起放進陶小寒行李箱裏就算完事。

陶小寒本來還想把窗臺上的仙人球也帶上,周成北告訴他仙人球帶到人群裏危險,他才作罷。

陶小寒最後選擇坐火車。火車站不比機場,人群紛亂且嘈雜,陶小寒跟樹袋熊一樣,很自覺地扒在周成北身上,兩條胳膊緊緊抱着他的腰,跟着他的腳步一步一步慢慢挪動。

周成北背着陶小寒的小書包,拉着陶小寒的行李箱,眼睛沒離開過陶小寒,抽煙的時候讓他坐在行李箱上。

陶小寒很乖地配合他,怕他找不到自己就會主動揪着人衣角,或者時不時送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到人懷裏。

買的綠皮硬座,一上車陶小寒就被腳底下一群雞鴨鵝給吓了一跳,失聲尖叫起來,周成北一手拉行李箱,一手将他半抱到座位上,坐穩了以後這人還在發抖,扁着嘴說剛剛被雞給啄了。

“陶小寒,雞都關在籠子裏,沒啄你。”周成北把他汗濕的劉海掀上去,拿紙擦幹他額頭的汗。

陶小寒慘白着臉,顧不上旁人的目光,整個人爬周成北身上去了,面對面坐在人腿上,把臉埋進他胸口。

周成北只好抱他,就這麽抱了一路,陶小寒在他懷裏睡了三四個小時,醒來覺得熱了,又開始揉眼睛,周成北給他買了瓶冰鎮的汽水,他咕嚕嚕喝完了犯困就接着睡。

坐對面的一大媽直誇他們兄弟情深,還熱心地問周成北,陶小寒上幾年級了,周成北看大媽這意思也不好跟她說“弟弟”快高考了,只好随便說了個初中。

大媽說:“我一看就知道是初一初二,現在的孩子初三了都不一定斷奶。”

到站後,陶小寒揪着周成北衣角,兩只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車廂出口處的雞籠看,周成北問他怕不怕,要不要背他,本來也只是随便問問,沒想到陶小寒竟點頭說:“要背。”

周成北看他一眼,沒背他,人群開始移動的時候拉他胳膊要他跟上。

陶小寒還在那咕哝着要背要背,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出車廂,到了站臺。

到襄陽後,周成北給簡羽蘭打了電話報平安,簡羽蘭在電話裏連聲道謝,讓周成北有空去北京她一定熱情款待。

陶小寒踮起腳尖在周成北耳邊說:“怎麽樣,我媽媽好說話吧?她是不是很滿意你這個女婿?”

周成北發現陶小寒很明顯忘了自己是個男生,于是要他在心裏默念一百遍“我是男生”。

陶小寒憋紅了臉,氣呼呼地抱着人胳膊,眼睛卻不看他,臉沖着旁邊去了。

出站後周成北給陶小寒買了個冰淇淋,問他要什麽口味,陶小寒脫口而出一句“我是男生”。

“第75遍了。”陶小寒摳着手指頭說,“要桃子味的。”

周成北扳過他下巴,要他腦袋往上擡看板子,說:“沒有桃子味,草莓味可以嗎?”

陶小寒又不說話了,周成北就給他買了個草莓味。

出了火車站,陶小寒很自然地揮手攔車,打車到姥姥家要大半個小時,出租車車費比兩張火車票錢加起來都貴。

陶小寒上了車就不吃冰淇淋了,歪倒在周成北懷裏睡得不成樣子,周成北抱着他,看着窗外的風景,慢慢把快融化的冰淇淋舔完了。

初中以前爺爺奶奶帶他出過幾趟門,但也只在武漢遠郊轉悠,市中心都去得少。

別人的二十五歲,正是考上大學見過世面的年紀,而他才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離開武漢到其他城市。

以前學習比他差很多的同學,如今也混得有模有樣,十六歲那年還沒什麽感覺,但二十幾歲的他已經陸陸續續能在汽修廠碰見開着車來維修的老同學,難為情說不上,更多是無能為力。

還好,他勤奮,也算聰明,如今也存了些錢,學歷認證近在眼前,他沒理由捱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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