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簡一蘇(一)
吃完晚飯,将谷茜送回了學校之後。淮栖不放心聞錢,回家看了一眼。
這一眼不得了。
他打開燈,看見聞錢在沙發上仰頭睡着,桌子被大大小小的酒瓶占領。活脫一個失意人的買醉現場。
見淮栖回來,聞錢有些吃驚,他捋了下遮眼的長發,說道:“抱歉啊,我以為你今晚不回來,我現在就給你收拾……”
他起身,在瓶子堆裏摔了乒乓亂響的一跤。淮栖趕緊去把他扶起來,半扛半拖着把這個沒有行動能力的人往卧室一扔,撸起袖子親手把殘局收拾了。
他走之前敲了敲卧房的門,說道:“聞道長,我走了——你今晚不要再喝了。我把剩下的都給你鎖起來了。”
房間裏沒有回聲,淮栖不放心,開門進去,只見到聞錢毛燥着一頭長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發亮的手機屏幕。
淮栖嘆氣,出門給他倒上了一杯熱水,放在床頭,重複說了一遍:“我走了,你不要再喝……”
聞錢死死地鉗住了淮栖的手腕,聲音裏是沙啞的醉意,甚至還有點委屈,他說:“你都沒有給我打一個電話。”
淮栖:“?”
他看到了聞錢的手機屏幕,一直停留在一個備注叫做靳川的聯系人界面上,這個人的頭像只是簡潔的一片黑,讓人很容易将它與那個冷漠的面容和聲音聯想在一起。淮栖心想,這大概就是聞道長從前的“金主”了。
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聞錢的五指撥開。遞給聞錢一個枕頭,讓他抓着,也擠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憋了半天吐出幾個字:“那個“道長,節哀順變。”
他出口才覺得這詞有點不合适,慌亂改口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也別太傷心了。”
聞錢不知道喝了多少,眼眶還泛着紅,大概沖剛開始就還沒認出來面前的人是淮栖。他神志不清地酒後吐真言道:“你“覺得我這三年圖什麽,啊?我真為了錢的話我他媽一開始招惹你幹什麽?那時候你靳三少爺被兄弟姐妹欺負得一分財産都撈不到,你有本事去遙城電視臺喊一嗓子問問,哪個小白臉願意站在你後面,還每天給親手給你做飯吃。我不信“除了我還有誰那麽傻逼。”
淮栖:“……”
淮栖覺得這些私事自己不能多聽,不然當事人醒酒了,他們兩個人都會很尴尬。淮栖折騰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把他安頓好。從公寓裏離開時,心累地深深呼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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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栖不知道聞道長和他的男朋友發生了什麽,但可以看得出,聞錢對待感情似乎并不像表面那樣吊兒郎當,他對那個人的感情好像很深。
聞錢這位還在醉裏發瘋的導師還不知道他給初涉情感的後輩展示了一個完整又模範的戀愛失敗後的負面形象。
淮栖一路走一路想,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自己身上。
簡一蘇并沒有回應的他的心意,大概他也覺得喜歡上一只鬼是件很荒唐的事。
淮栖想讓他答應,因為他并不介意自己的戀人是人是鬼,他只要是簡一蘇就好。
就算是觸摸不到也沒關系,人不可以太貪心,簡一蘇并不是現世的人,他能留在自己身邊淮栖就已經相當知足,暫時沒有去考慮到深層次的接觸。
但倘若他不答應,淮栖也不知道該怎麽努力地讓他答應。他忽然被聞錢的狀态搞得有些心情焦慮,心想自己應該找一個人來問一問。
他想到了谷茜。于是他低頭發了個消息,問道:“谷同學,安全到宿舍了嗎?”
谷茜沒回,淮栖猜她大概還在校園的路上,收起了手機沒有再打擾。
回到陳盼安的家中時,他們一家三口已經結束了晚飯。庭雪給他端到屋子裏一些小零嘴,淮栖道了謝,四下沒有見到陳盼安的身影,便問道:“陳哥呢。”
庭小雅說道:“去工作啦。”
“這麽晚了,”淮栖看了一眼鐘表,說,“陳哥單位是有什麽急事嗎。”
陳名潛不屑道:“沒事,他總在晚上被叫回去。”
庭雪把電視裏的游戲直播給關了,尤其批評了陳名潛這個當哥哥的,把倆崽子趕回各自的房間寫作業。然後回答淮栖道:“前些天小淮你對面的鄰居大爺不是出事了嗎,本來以為是很簡單的案件,但由于一直沒有聯系到他的家人,盼安他們順着那老人的身份一查,發現了一些端倪。”
淮栖心裏咯噔一聲,皺眉問道:“什麽?”
“好像是說,他和從前一個已經被處死的罪犯身份重合了。具體的我也不了解,如果你感興趣,等陳盼安回來可以問他。但他“關于工作上的事也不會多說。”
淮栖的腦海中回放起他看到那老頭時的走馬燈,不禁背後生寒。這究竟是自己的回憶,還是那個令人捉摸不透的死亡預知?
還有那個老頭的靈魂被“開膛破肚”的景象,又再預示着他什麽。
……
經過了這一天,淮栖大腦簡直要超載。這十幾個小時的信息量幾乎可以分給十幾天用。他疲倦地躺在床上,抓來零食盤子裏的一顆糖,撥開,放到了嘴裏,然後将彩色的糖紙拽平,鋪在了桌子上。
淮栖盯着那閃爍着的透明糖紙,呆了半天,糖的甜味在他嘴裏慢慢地融開。
他果然不可以把自己的思緒閑下來。
這樣很容易會想簡一蘇。
只是這張糖紙的顏色,就讓他想起昨天在樓頂上,簡一蘇沐浴着煙火色彩的樣子。
他含着糖,在床上翻了個身。
而簡一蘇的聲音在他背後輕輕的出現:“晚上好。”
淮栖驚喜地轉身,看見簡一蘇正在床邊,慵懶地托着腮看他。
淮栖道:“我剛剛還在想你的事情。”
“想我什麽。”
“沒事。”淮栖把一半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裏。他現在就想開門見山地問簡一蘇,他可不可以現在就回答昨天的那個自己。
但是淮栖又覺得直接問會太突兀或者太着急,通常來說,說這種事之前需要一些話題鋪墊氣氛。
但淮栖搜刮了半天沒想到什麽可以鋪墊氣氛的話之後,還是決定放棄兜圈,直接問好了。
于是他深呼一口氣,說道:“一蘇,我喜歡你。”
簡一蘇露出笑容,道:“我昨天就知道了。”
淮栖的耳廓慢慢發熱,但也沒有停下來,他問道:“那你呢。”
“我很早就開始了。”
淮栖問:“什麽很早。”
簡一蘇說:“喜歡你這件事。”
淮栖一愣,他躲開簡一蘇的目光,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簡一蘇反問他:“你的打算呢。”
淮栖答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像普通戀人那樣。”
簡一蘇扶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兒,說:“可以的。”
“……”
靜默良久。
簡一蘇看着淮栖完全紅透的脖子,眼裏盛着笑意,問道:“然後呢。”
淮栖呆愣地搖頭。
簡一蘇說:“我以為你都想好了呢。”
“我只想好了你拒絕我的話,我要怎麽說。”
簡一蘇笑了聲,道:“怎麽說。”
“沒關系,我只是想将自己的內心表達出來。你如果不答應我,我也不介意。如果你介意,我可以把所有的想法都收起來,你只要當我開了一個玩笑就好。但無論是什麽,我希望你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邊。”淮栖的語氣很認真,認真得就像在背提綱,條分縷析地将一二三列出來。流暢得就像是背了的東西考試剛好考到。
“那我要是答應了,你要怎麽說。”
“……”淮栖窘迫道,“我“沒想好。”
簡一蘇打趣道:“考到卻沒準備,那這題就是零分。”
淮栖:“……”
他剛才跟着簡一蘇學會了反問,立刻學以致用道:“那你會怎麽做。”
簡一蘇四處看了看,目光停留在桌面上的那張彩色的糖紙上。他用兩根手指拈起來這張輕盈的紙片,放到了淮栖的嘴唇上。
淮栖疑惑間,簡一蘇将頭靠了過來,在糖紙上落下這一個長長的吻。
有非生物體的阻隔,他們的嘴唇可以接觸很久。久到淮栖的糖完全化掉,絲絲甜意沁入了口腔各處。
淮栖聽到糖紙的窸窣聲響,簡一蘇離開的時候,它正好飄落在了自己的頸窩。
簡一蘇溫聲道:“這樣算滿分嗎。”
但淮栖并沒有心思給他閱卷,他把自己的腦袋埋在枕頭裏冷靜了半天。簡一蘇在一旁揉了揉他的頭發。他說:“枝枝是我男朋友了,對吧。”
淮栖很久都沒有搭話,簡一蘇本想就此放棄逗他,但只見淮栖将熟透了似的臉從枕頭裏挪了出來,也像簡一蘇那樣,拈起了頸窩的那片糖紙,将他遞到了簡一蘇的嘴邊。
淮栖嗫嚅道:“我“一蘇……”
簡一蘇用牙齒咬着那張紙片,溫聲問道:“嗯?”
淮栖又解開了一顆糖,将拽平的糖紙慢慢地含在了自己的舌頭上。他的眼睛裏盛着燈光和簡一蘇清秀的樣子,小聲地說:“我可以再“要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