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伸出手來,臉上帶着溫柔得笑意,一手牽住她的,一手将一個巨大的護耳帽子帶在她頭上。

他們一起走出醫院,清冽的空氣帶着淡淡的暖意。

已經忘了太多的細節,但是仍然記得帶她走在小小的攤位上時,眼裏冒着光的樣子,他的手上捧着各種各樣的吃食,帝都的吃食,大多分量不小,僅僅半份,幾樣加在一起也分量驚人,她饞了許久,這個也想吃,那個也想吃,他只負責付賬和提袋子。

走過一個攤販的時候,她走在前面,取了兩個大烤串,他便笑着結款,多的找零本來要做小費的,那小販白得了這好處,愈加笑得跟花似的。

嘴巴也更加甜,看着滿臉胡茬的傅婪和裹得嚴嚴實實男裝打扮的唐格,拍馬屁~道:“您父親真好啊。”

傅婪面色一僵,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小販臨到收的小費沒了,巴巴瞠目看着他倆。

吃了這許許多多的小東西,腹中滿滿,俗世煙火和擁擠的人群在外面的喧嚣隔離成飄渺的遙遠的意味,她多日的煩悶暫時抛之腦後,聽了這話不由大笑,順手伸手伸手便将他手上的零錢取下來,複而遞給小販。

小販看着傅婪臭臭的臉色,不敢伸手。

唐格一惱,斜倪看他一眼,臉上鼓出一個小小的包:“別吓着人家。”

“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

“偏要說。”她不依,碎屑噴出來,他便用袖子替她擦了擦。

看傻了前面的小販。

傅婪這才滿意地折身将手摟在她腰間,不去計較那兩個小費,繼續向前走。

不遠的地方,更多的流民在聚集着,有的小販開始收東西。

“快走吧,今天看來又要開始鬧了。”一個年紀大些的小販好心提醒。

“真是沒完沒了……這樣下去,生意都做不下去了。”他滿臉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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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走近旁邊的陰影裏,看着大批帶着不同顏色袖章的人彙聚在一起,大聲而激烈的争吵。

隔了幾十米的地方,零零散散武警在旁邊看着,為首的巡邏隊長不同聯系通訊對面那個人,顯然結果并不好,他氣咻咻将通訊發射器扔在地上,似乎還不解氣,啪的踩了一腳。

誰也不願到現在誰也約束不了自己的支持者,相互的陣營都混進了對方的卧底,糾鬥日日都有,今天也不例外。

唐格從他旁邊伸出腦袋來看,被他按住頭推了回去。

“走吧。”他說。

巷子中的路燈被砸壞了,上面挂着的花枝早已經枯死,唐格回頭看了那些漸漸瘋狂的人群兩眼,方才的輕松被打亂,只默默走在傅婪身後。

“看起來,這裏很亂呢。”

“都是一些跳梁小醜。”

“可是,聽說他們的領袖還是要和你競選執政官的——如果你要做什麽,不用管我,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她盡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自然一些。

面前的身影一頓,唐格砰的一聲撞在他後背上。

“唔。”她捂住鼻子。

卻看傅婪看着前面。

“待會不要說話。”他低聲說。

唐格探出頭,便看見前面有一排陰沉的門,巷子裏彌漫着一種奇異而暧昧的氣息,幾個形跡可疑的男人站在前面,他們穿着緊身衣褲,天氣還很冷,但是兩個人都露出了一半個胳膊,上面是圖文粗糙的刺青。

每兩三個男人站在一起,最前面的那個還帶着一個神色木然的少女。

他們剛剛轉過彎,走到燈光覆蓋的邊緣,一個頭發長到耳朵旁的男人立刻挨了過來。

“要妞嗎?”他問。

“沒興趣。”

“過來坐坐吧——我們有最好的貨,連沒開~苞的都有,現在這在帝都可是稀罕貨……”

見傅婪不說話,他更加賣力地推銷,将那個女孩子也叫過來:“小吉,還不快來!”

“我們這家是這裏最好的了,現在您去的話,這位小兄弟也可以免費挑一個——只需要付一位的錢。”

傅婪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這樣尋常的打扮和任何一個剛剛進城的年輕人一樣,他們一定覺得自己是個大肥羊,這樣的招數他早在讀書時候就有耳聞,只要踏進那個門,便有一萬種理由要搜刮出你身上所有的錢來,一旦不從,輕則挨一頓打,重的話甚至會搭上自己的命。

用的方式也很簡單,又分活詐和死詐。

活詐便是根據客人的喜好挑選漂亮的女寵,通過女寵的服務和誘~惑套出財物,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光或者掉包,這樣主要針對那些外來到帝都經商的小商人,有一點點本錢,但是又沒有太多本錢。

比較缺德的是死詐,這樣針對的看起來便年輕饑渴的外來年輕人,他們通常會找那些幾乎虛弱到幾乎快要死掉的女孩子,接客前會給她們服用興奮劑,虛不受補透支體力的情況下,只要在床~上稍微用力,便會要了她們的命,這個時候,怎麽賠用什麽賠便是這些女寵客店說了算。

唐格面色有點難看,一言不發沖傅婪擺擺手,想要快些離開。

但是那個少女已經被連拖帶拽帶到了面前,說是少女,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在微紅的燈光下,仍然白着一張臉,擡頭對他們笑的時候,麻木而機械。

“兩位客人,進去看看吧——我今天還沒有客人。”她微微仰起頭,大概也知道這個樣子是最好看的弧度。

兩個拉客的男人不動聲色站在一旁,看他們說話。

傅婪面無表情正要走,唐格看着那雙帶着祈求的眼睛,正在拼命想要展示一點完全不屬于她這個年齡層的妩媚來,她身子不由微微一僵。

大約察覺到兩人的遲疑,很快,從第一扇門裏,又走出兩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她們年齡更大些,雖然有些疲态,但是臉上的妝容掩飾了倦态,其中一個女孩子穿着一件曲線畢露的短裙,露出白~皙的大長~腿。

“小吉年齡雖小,但是技術很好哦,這位小哥哥,要不要試試……”她輕佻地傾身,想要和唐格說話,被傅婪隔開。

女孩子立刻識趣地擡起身,隔開一點點距離,小聲兒誘~惑地說:“哥哥們真的不試試嗎?外面還要亂上一會呢——保證不會讓哥哥們失望的。”

“來吧,長大的孩子早晚享受這銷~魂滋味,提前才不會浪費時間啊。做父親的,要給孩子早點啓蒙哦——”女人身旁的男人幫腔。

聽了這話,傅婪突然轉頭看了那個妝容妖~豔的女人後的男人一眼。

她便以為傅婪被打動了,立刻露出一個再魅惑不過的笑容。

“兩個人,有優惠的哦……”

“我們要外賣,支持嗎?”

傅婪突然說。

幾個人都愣了愣。

兩個男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不動聲色确認了信息。

一個男人上前:“自然是可以,但是要一點押金。”

豔~麗而昏沉的燈光籠罩在他背上。

“可以。”傅婪打開他衣袋,從裏面數出兩個金幣遞給那個男人。

男人眼中射~出餓狼一樣的光,他伸出雙手,激動地接過那兩枚金幣。

“客人,請跟我這邊來,我保證給您推薦一個最好的。”他伸手引路,指向前面逼仄的樓梯,和一樓的晦暗不同,二樓上面燈光更加柔和。

“不用了。我要她。”他伸手點了點少女小吉。

“啊?”

“不行嗎?”

“……當然可以!”男人幾乎要笑出聲來,本來這個小吉就用不了多久,臨到頭還得了這麽大哥便宜,真是人傻錢多。

傅婪也不廢話,直接向前走,唐格看了小吉一眼,她咬着嘴唇,被身後那個男人在背上推了一把,一個趔趄便跌跌拌拌跟過來,兩個妖~豔的女孩一臉懵逼,萬萬沒想到傅婪竟然會選擇她……外鄉人的思維果然不理解……

不過,這麽蠢的肥羊,怎麽能放過呢,大概過不了多久,他們的屍體就會在某個昏暗的小巷子裏發現吧。

可惜了,如果他們選擇她,說不定還能先撈一兩個金幣起來。

女孩子搖搖頭,回到俗豔的燈牌後去。

而那兩個男人嘀咕之後,又從屋裏出來三個人,五個男人不動聲色跟了上去。

唐格不動聲色放緩腳步,以便那個少女能跟上,她努力走着,低着頭,細細的脖子和手腕像随時都可以斷掉。昏暗的巷子有幾個分叉,四周安靜極了,遠遠還能聽見抗議聲和警示鳴笛聲,但是更多的是類似于蜜蜂一樣的嗡嗡聲,那是幾千人在一起咒罵争論時發出的聲音。

傅婪一邊走一邊開始解他的扣子,每次解開一個,那個少女就顫抖一下,她的頭發緊緊盤起來,柔軟的臉龐除了被咬紅的嘴唇,沒有一點血色。

“你幹什麽脫衣服。”

他已經解開最後一個扣子,正将外套脫到一般,小吉立刻走上前,想要替他脫下衣服。

“我知道……前面轉角處,有一張長凳。”她低着頭,小聲說。

唐格還沒有回過神來:“長凳嗎?”

傅婪面色不變,冷冷看她:“你誤會了。”他将衣服交給身旁的唐格。

“有幾只蟑螂跟了過來,需要處理一下,我只是不想弄髒外套。”他看向唐格,“到時候你到那邊去,光線看起來好些,有個小風口,味道應該也不會太壞。”

從明亮的地方看向黑暗,必定晦暗不明,這樣她就不用看到那些血污,而從黑暗看向明亮的地方,一目了然,不到最後的時候,他并不想召喚暗兵。

小吉立刻明白了,她啊張大嘴,幾乎立刻屈膝跪了下去:“先生,對不起,我……我也不想。”

“我帶你出來,完全是因為我的、朋友心底善良,想要救你一命。你倒好,一路給他們留下暗號,等着我們被劫財,你跟着回去,會有什麽好處,分你一半嗎?”

“不,不……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死,他們太可怕了……”她拉開身上的領口,白~皙的身體上還有傷痕,那是幾乎沒怎麽發育的身體,“你們快跑吧,現在走還來得及。”她哭起來,“對不起。”

唐格看着這個少女,忍不住問:“你幾歲了?”

少女說了一個數字,她心口一窒。

傅婪臉色也很難看。

尾随的人已經到了眼前,等待已久的傅婪毫不客氣,從暗處偷襲開始,迅速掌握了戰場主動權,幾個男人有的躺在地上呻~吟,有的直接昏了過去。

他拍拍手,将還能出聲的男人全部敲昏,然後過去找唐格。

小吉看着那幾個躺在地上的男人,一會看看傅婪,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掏出兩個金幣兩個銀毫。

“用這個錢和這個通行證到複興大街盡頭的客店定一間房,你住在那裏,自然會有人來幫你。但是,如果今天的事情被第二個人知道,你所有的痕跡都會被抹掉,比他們抹掉那些死詐的女人痕跡還要幹淨。”

走出很遠,唐格回頭,看見小吉還呆呆站在那裏,看着他們的背影出神。

“為什麽要幫她?”她很意外,傅婪從來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

“因為你想幫她。”他回答。

“而且,我看起來真的那麽老?那個男人是想死了才會說我是你父親吧!”

他帶着她,繼續前行,一直走到了聯邦大學和鐘塔下面,午夜的鐘聲即将敲響,但是整個城市卻沒有一點寧靜的氣息,喧嘩和躁動如同巨石投進了湖泊,層層漣漪。

“我們不回醫院嗎?”這裏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而且走過來,也幾乎見不到躁動的人群和點火在街頭焚燒的游民。

“不回去了。本來還想等到最好的時機,但是等不得了。”

他轉頭看她:“我們的孩子也等不了了。”

“你說的對,她不應該出生在這樣的世界裏。最為父親,有義務在她出生前為她準備好一切。”

唐格心中一軟。

咚咚的鐘聲敲響,他蹲下神,單膝跪地,鐘塔的頂樓在鐘聲敲響的瞬間如雲霧一般蔓延出五光十色的彩光,投影在地上,如同漫天開出的明燭,與此同時,整個鐘塔下面的燈漸次亮起,變成一個小小的桃心,将他們包裹其間。

私下靜谧,仿佛只是一個巧合,但是顯然是經過精心布置的。

“嫁給我,格格,我會愛護你,保護你,無論生老,無論疾病,我會和你一起走下去。”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

“你可以選擇點頭或者回答好。”他真誠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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