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喬楠一邊打方向盤一邊言簡意赅的回答她的問題:“剛剛有夥人說家裏頭姑娘置氣跑西北來了,這是那姑娘的照片。”
斐嬌把照片收起來,聽的心裏面發笑。
“現在的綁匪找人都用這麽低端的理由?他們來的倒是挺快的。”
喬楠沒回話,她其實想說這個辦法看着低端可是架不住好用,在西北這麽個地廣人稀的地方想找一個人很難,最好的辦法就是扮成尋親的人正大光明的四處散發照片尋人,只要有人見到你立馬就會接到電話,還不會被懷疑。
可是這樣的道理她并沒有必要和斐嬌解釋,兩個人沒有熟悉到這樣的程度,喬楠向來是個情感寡淡又少言的人,更何況她和斐嬌現在的關系也不過是司機和游客的關系。
沒錯,司機和游客。
斐嬌用一個億雇喬楠帶她在西部轉一圈。
附加條件是在不報警的情況下一邊保護好她不被身後的綁匪帶走一邊引誘綁匪繼續來追她。
又或者該稱這份工作為司機、保镖、導游的結合體。
瘋狂又刺激的要求,一點都不像旁邊坐的這個帶着矜貴禮貌的微笑滿臉平靜望向自己的女孩會有的想法。
可它就是出現了。
喬楠人生中有許多的不幸,但她求生的意志格外強烈,人要活着,第一個需要的是錢,一個億的确能夠誘惑到她,甚至能讓她答應這樣的條件。
喬楠并不懷疑斐嬌能否拿出一個億。
在懸崖邊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女孩眼熟,得知她的名字後才恍然。
斐嬌……
魔都這兩年最常被提起的人。
年紀輕輕就繼承千億家産,坐在財富金字塔的頂端,每香鬓影,不是一身禮服出現在宴會上就是一身定制的女士西裝出現在集團的辦公大樓裏。
是喬楠這種市井小民一輩子只能仰望的人。
在她和朋友們南南北北四處跑時也曾開玩笑般提起過這人的名字,也看過她的大篇報道,但往往只是個冷淡的側臉或者傲慢的背影,和此刻身邊的女孩給人的感覺十分不同。
喬楠不想說話,可第一次來西北的斐嬌非常好奇,即使有過壓制還是帶着些驚奇的看過周邊的景色。
雪山、戈壁灘、湛藍的天,還有慢悠悠往前行駛的方頭車,美的讓她幾乎忘了車輛的颠簸。
計劃從綁匪手裏逃跑的日子裏她沒什麽心情欣賞沿途的景色,直到今天才将懸着的心放下來。
過了好久,斐嬌突然說:“你租的這輛車和景色很搭,我在電影裏看到的許多漂亮鏡頭都是用的這樣的車,複古又有韻味。”
喬楠一針見血的指出來:“你去外面打個的也是這車型。”
斐嬌:……
經過喬楠這麽一打岔,剛剛因為興奮而被忽視的颠簸就逐漸顯露了出來。
斐嬌從小生活的錦衣玉食,就是被綁匪綁架用的也起碼是輛減震不錯的suv越野,可惜那輛她搶來的車因為車牌太過招搖被她和喬楠丢在了折頓峽谷邊,現在才過了十來分鐘就有了暈車的反應。
此時正将近中午,日頭高升,太陽即使被幾片零星的雲遮住些邊邊角角也刺目的讓人難以睜眼,斐嬌從軍大衣口袋裏掏出剛剛在康邊城外的地攤上五塊錢買的太陽眼鏡。
太陽眼鏡質量很差,她剛剛螺絲釘就掉出來一半,心口泛起惡心的斐嬌沒管這麽多,往臉上一戴把座椅往後調,找個位置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
喬楠見她終于躺下了,擡腳默默踩下了油門給車輛加速。
外頭的地面凹凸不平,偶爾還有幾個翹起的小坡,每一下都像在游樂園玩高速的搖擺過山車,還是随時會翻的那種。
感受到越發令人窒息的颠簸和方頭小車響起的吱呀吱呀的響動,斐嬌臉色白了白,她握緊安全帶,平靜的臉色下是被墨鏡遮掩大半的驚恐。
“喬女士,你這車是吃過跳跳糖嗎?”
喬楠凝視前方的臉轉過來,依舊的冷淡,張口欲言,轉眼卻被越發驚恐的斐嬌打斷。
“別看我,看路!”
喬楠眼裏似乎閃過絲若有若無的笑又迅速消失,連探究的時間都來不及給人,她一邊把頭轉回去一邊說:“沒吃過,不會塌。”
喬楠說話時語氣也冷的很,和她早上吃的那個冷冷硬硬的囊似的,難啃又硌牙,斐嬌聽過之後卻莫名松了口氣,只再次握緊安全帶,打開車窗之後緊閉着眼仰頭睡了下去。
窸窸窣窣的泥土伴着風灌進來,斐嬌被石子打了好幾下,差點嗆進鼻子裏,她不适的皺起眉頭又不願意再起身動手,昨天到今天她還沒有睡過,已經累極。
大概是疲憊蓋過了被泥土打到的不适,她逐漸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間聽到車窗升起的聲音,只留下一條通風透氣的細縫,一邊精準的為她灌輸氧氣,一邊阻攔大部分風沙。
斐嬌再醒來時,車窗前不遠處是一大簇拖把似的毛和一條光禿禿的左右搖擺的尾巴。
車不知何時已經開上了路,一只神态悠閑的耗牛正蹲在有陽光的路中央不肯挪窩,大腦袋還搖搖晃晃,全身都散發着曬太陽的舒适。
旁邊的駕駛座也沒有了人。
斐嬌透過車窗望出去,喬楠正在路邊抽煙,白色的煙霧模糊了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小半張透着些冷淡的側臉。
斐嬌其實曾經聽說過這個人的,也就一耳朵,在某個追求她的愛到處跑的富二代口裏。
那人曾立志到西部冒險,卻又是他家的獨苗,冒險說起來也就是玩鬧性質的,大家長雇了一堆人來保護,到處看看景色。
喬楠是被雇的那一堆人裏的。
用富二代的話說,就是個看上去有點傲又帶着些痞氣的女人,不好接近的樣子,但向她詢問什麽也會細心的告訴你,是那群想方設法表現的人裏最低調又最惹眼的,因為氣質和容貌實在出色。
後來去看雪山時遭遇雪崩,所有人都跑了,留下富二代一個人腿軟的不行,是喬楠跑回來破開遮天蔽日的雪把他撈出去的。
富二代手舞足蹈的說着那時候多危險多刺激,斐嬌卻聽的意興闌珊,等着應付掉這人回去補覺。
然後她看見了喬楠的照片。
穿着一身黑色的沖鋒衣,長發吊起,眉目冷豔又淩厲,白皙的膚色被一身黑襯的格外亮眼,正側着臉在抽煙,富二代站在她身邊笑着比耶,滿臉欽佩。
照片上的人好看的令人移不開眼。
她那刻也不得不贊同富二代的話,确實氣質獨特,容貌出衆。
那次之後,她沒記住富二代的名字,卻莫名記住了喬楠和她的臉。
這是她第三次從這個角度看喬楠。
第一次是在照片上,第二次是在折頓峽谷邊。
她不是個傻子也不是個文青,剛剛逃出虎口,怎麽可能随随便便雇個懸崖邊不知好壞的人說走就走。
她在車裏看了半天,認出了喬楠。
時間會讓很多東西有變化,包括一個人的品格,她第一次知道喬楠時還是三年前,誰知道三年過去了,這女人會不會變。
出門在外,要保護好自己,不能夠随意瞎好心,不然誰知道你救的是人是鬼。
可她看着喬楠神情寡淡的臉和即将下腳的懸崖,不知怎麽的沒忍住,打破了自己的謹慎喊住她。
後面的要求就合情合理起來。
喬楠經驗豐富又需要錢,她也正好想玩把刺激的,一拍即合。
斐嬌拉開車門打算也下去透透氣,這邊的規矩她還是懂的,耗牛擋路只能等牦牛自行離去,也沒其他辦法。
見她下來了喬楠沒什麽反應,只回頭看了她一眼便再次轉回去。
這道路一邊是片巨大的下陷湖泊,另一邊是碎石堆積的大塊空地,沒有植物也沒有動物,荒涼的很。
喬楠在看湖。
湛藍湛藍的一片,延綿成一長條,洗刷過兩側高大的褐色岩石,最終與天色拼接在一起,像整塊溫潤的翡翠。
好看,卻沒到目不轉睛的地步。
斐嬌和她并肩站着,想問問她到底在看什麽這麽入迷。
話還沒說出口,胃裏卻湧起一陣難受,她沒忍住,捂着嘴吐了出來。
是暈車的後遺症,剛剛沒感覺,這會卻像山倒一樣令人猝不及防的吐了個翻天覆地。
喬楠眼疾手快拉着她轉了個邊,防止吐進湖裏,面對嘔吐物臉色也沒有絲毫變化,只往後退了幾步等她吐完再随手遞上兩張紙。
斐嬌一邊擦着嘴一邊仰起頭來,一雙眼睛含着些淚,朦朦胧胧的,跟水洗過似的,她自己卻不知道,還當自己是那副矜貴疏離的樣子,啞着嗓子說:“再給我拿點水。”
喬楠頓了頓,移開看她眼睛的視線,又從車內拿了瓶水給她。
斐嬌漱過口後才覺得好一些,這一吐也讓她原本有些昏脹的腦子緩過來,想起了剛剛想問的話:“你在看什麽?看的這麽入迷?”
喬楠看了眼表,答非所問:“十二點了。”
斐嬌沒聽懂。
喬楠用下巴示意她往前看。
斐嬌目光凝在她下巴上半晌,削尖又白皙,小小的一塊卻令人移不開眼。
過了好一會才順着指向看過去。
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是脫離雲層掩蓋的太陽,湖面上印着它的兩個影子。
她第一次看到三顆太陽。
再遠些似乎有人在哪座岩石頂上架起了轉經筒,揚起了風馬旗,風一次次掠過,吹的四處虔誠誦經聲入了耳,連心都不自主的寧靜下來。
“真美啊……”斐嬌乍一看忍不住感嘆出聲。
這次喬楠沒有說什麽,只是閉上眼,專注的聽着四處傳來的不甚清晰的低喃。
過了很久,四處傳來的聲音才停止,能印出兩個太陽的獨特角度也已經過去,可沒有人在此刻說話。
斐嬌撐着腮幫子找了快遠離自己嘔吐物的地方坐着,突然開口:“你想好下一步怎麽引綁匪追過來嗎?”
喬楠搖頭,“沒有。”
斐嬌笑起來,眼中帶着抹不懷好意:“那你不用想了,丢車的時候我把車上的gps帶下來了。”
喬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