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嘛……

原來還是因為這件螢光綠在消遣人呢。

喬楠選擇性的過濾掉斐嬌的這句嘆息,幹脆的拿起吹風機給她吹頭發,讓巨大的響聲打破所有莫須有的尴尬和不對勁。

斐嬌也順勢坐了下來,一件衣服消遣了喬楠這麽久她心滿意足。

室內一時安靜極了,只有吹風機嗚嗚嗚的聲音。

直到一點冷風順着被敞開的窗口溜進來,斐嬌打了個寒顫。

西北無論是哪個季節,晝夜溫差只有大和特別大的差別,常常白天還一二十度穿着短衣短褲防曬衣,入夜就冷的你恨不得把衣服全套身上。

她下意識往空調那兒看去,明晃晃的30度朝她眼裏戳,偏偏室內半點感覺不到。

“冷?”,喬楠淡聲問。

斐嬌點頭,有些困惑,“這空調怎麽沒效果?”

喬楠:“大概是老化了吧。”

“那怎麽不供暖?”

喬楠:“前臺上來前和我說暖氣壞了,還沒來得及修。”

斐嬌:“……”

斐嬌幽幽的盯着喬楠,一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喬楠假裝了半天沒看見,最後還是在她的眼神下敗下來。

她抿了抿唇,眉頭微蹙,一本正經的樣子,“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狀況也就是這麽個狀況,要不你忍忍?”

斐嬌:“……”

“忍?”,斐嬌彎了彎眼,卻沒什麽笑意,反而現出抹隐約的傲慢,是她談判時常出現的神情。

斐嬌并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一整天的颠簸、破爛的酒店、還有身上難看的衣服幾乎耗盡了她全部的耐心,終于讓她露出了些本來面目,“喬女士,我出一個億給你,包括幫我安排好衣食住行。”

她微昂着頭,譏诮道:“而你呢?衣食住行?迄今為止還沒有誰給我用過這樣的待遇。”

喬楠沒說話,皺着眉似乎在思考什麽。

過了好一會才理直氣壯的向斐嬌伸出手。

“錢呢?”喬楠說:“斐小姐,您如果現在給我一個億,那我可以立馬帶您進星級酒店租豪華轎車,可是很遺憾,我現在渾身上下一共就剩下二百五,還不一定能撐到下一站。”

斐嬌:“……”

斐嬌臉上的譏诮和傲慢迅速消失了,她開始為自己未來的旅程感到深深的擔憂,并且覺得讓喬楠帶自己環游大西北這個決定讓自己像個二百五。

“我現在下你的車還來得及嗎?”斐嬌面無表情的問。

喬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掏出了煙叼在唇邊,面色淡淡。

“請便。”她說:“只要你把這兩天的錢結了随時可以離開。”

好的……

斐嬌被喬楠(錢)說服了。

她沒錢離開,也暫時拿不出錢給喬楠,在路上更找不到一個和喬楠一樣拿着張空頭支票就樂意帶她玩的人。

斐嬌保持着自己的矜持默默挪到了床上,大聲的自言自語:“哎呀,今天真累啊,還是該早點休息,西北的風都把我的皮膚曬幹了,配上這條綠裙子真是莫名的适合呢。”

喬楠看着她裝的像模像樣還不忘吐槽裙子,有點兒好笑,到底還是沒笑出來打雇主的臉,她走去窗邊點煙,看着窗外的背包客賣藝。

是個彈吉他的小夥子,正在唱零幾年流行的一首情歌,朗朗上口的調子,面前的帽子裏零零碎碎的放了些鈔票和兩張巨大的二維碼。

喬楠聽着他感謝路人傾聽,默默拿出手機放大掃碼想從自己的二百五十塊巨款中分兩塊錢給他,身後卻傳來斐嬌的聲音:“喬女士,我建議你不要動我們僅剩的二百五十塊。”

經過剛剛一小會的冷靜斐嬌又恢複了自己的自持,看着下頭的背包客挑了挑眉,她補充道:“特別是在,你想捧場的這個人曾經參與過綁架我的情況下。”

“你的行為會讓你的雇主很不開心。”

喬楠皺眉,她看了眼下面還在唱歌的背包客,關上了窗戶。

“你是說下面這個唱歌的男人是綁架你的團夥中的一員?”

斐嬌用力點頭,“是的,這小子還曾經在搬運我的過程中惡狠狠的摔過我。”

斐嬌是個很記仇的人。

即使這位背包客只是在搬運她的時候不小心磕到她了她也能記得很清楚,并且可以将記憶進化成曾經被惡狠狠的摔過。

“我沒有打開導航儀,為什麽他們會出現在這裏?”斐嬌有些困惑。

“折頓峽谷邊最近的兩座城市就是康邊和這裏,找到這裏來并不奇怪。”喬楠遺憾的說道:“明天本來想帶你逛逛這座小城,看來是不能了。”

“為什麽這些綁匪能這麽正大光明的出現在街道上”,斐嬌接着問道。

喬楠其實也挺困惑,怎麽會有綁匪這麽正大光明,還出街發展第二興趣愛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可不管怎麽樣,還是小心為妙。

“我也不知道”,喬楠搖頭道。

斐嬌皺眉,過了一會又舒展開,她坐回了床邊并掀開被子安詳的躺了上去。

“沒事,我相信喬女士可以合理規劃好逃亡和旅行這兩件事,我也就不費心了。”

說着她順勢翻了個身,打開了房間裏的電視。

喬楠瞟她一眼,把手裏的煙摁進煙灰缸,順手從放衣服的袋子裏撿了塊毛巾進浴室洗漱。

電視裏傳來說話的聲音,并沒有很大,卻在再次安靜的房間裏現出些嘈雜。

明明已經睡了将近一天,斐嬌不知是不是趕路太過疲憊的原因,在看電視的過程中居然再次漸漸睡了過去。

喬楠從浴室出來時斐嬌正睡得香沉,巴掌大一張臉埋在被子裏,在床中間縮成一團,顯得她整個人都嬌小起來,這麽看着臉上沒了那些高傲又豐富的表情反而有些惹人憐惜。

喬楠一邊擦頭發一邊放輕動作過去關電視。

看到電視裏的內容時卻忍不住愣了愣。

是個地方的財經衛視,裏面正在講盛阪集團的發家史和未來的發展預測,右上角放着一個中年男人的照片,是裏面的股東之一,實際占有百分之五的股份,三年前盛阪董事長夫婦突然遭遇車禍,幼女年紀尚弱,便是這位股東,也就是董事長的弟弟斐文英站出來在群狼環顧的情況下撐住斐家在盛阪集團的地位,直到大哥的女兒長大便歸還大權。

盛阪集團。

是斐嬌的集團。

電視裏的禿頭分析師還在唾沫橫飛的解析斐文英和斐嬌的能力差異以及盛阪集團今後的走勢,喬楠聽不太懂便把視線放去斐文英的照片上。

大概中年發福,照片上的男人從臉到身材都呈現出圓潤,臉上帶着和氣舒适的笑,很容易令人生出好感。

和斐嬌高傲又鮮活的模樣一點兒都不像。

喬楠沒有繼續看下去的欲望,她順手關了電視便坐去沙發上,拿出備用的被子睡覺。

斐嬌可以不在意綁匪,但作為一個負責的保镖,她還是得盡責的守着房間盡量不出問題,盡管這種出事的可能性非常低。

小城入了夜人漸漸少了很多,不論是當地人還是背包客都到了困頓的時候。

小邱收拾收拾自己的背包和裏面的錢,抱着自己的吉他便往小鎮的另一邊走去。

小鎮東邊是一片夜宵攤,有本地人擺攤,也有外地讨生活的人擺攤,小邱直直的走進其中一家沒有招牌,卻格外紅火的門面。

他擦着牆進了後院。

後院是個露天的空地,後面跟了幾棟小房子,此刻空地上正聚了一桌子人,笑笑鬧鬧的說着話。

小邱感受到氛圍的歡樂,迅速放下吉他走過去湊熱鬧。

有人和他打招呼他笑着應了,目光卻放在對面的女人身上。

是個瘦高的漂亮女人,穿着件黑色大衣,頭發披散開來,紅唇烈烈,連眼睛裏都是精明銳利的光,就是臉色蒼白的過分。

小邱揚起個笑沖她讨好的說:“姐,什麽事這麽開心啊?”

周兆鴛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夾了一筷子東西細嚼慢咽。

坐在她旁邊的一個光頭忙說:“小邱你快來吃飯,工程隊的雇主今天又給我們打錢了。”

小邱驚喜道:“真的嗎?那姐姐這幾天可以留下來陪我了?”

周兆鴛聽到這裏把筷子一放,清清脆脆的一聲響,桌子上的人卻不約而同的逐漸安靜了下來。

“小邱,你又不上課出去唱大街了?”

小邱一邊默默往吉他旁邊走兩步免得被姐姐給摔了,一邊嬉皮笑臉的辯解:“姐姐,我可沒逃課,我是上完課才去的,不信你打電話去問班主任。而且我這不叫唱大街,我這叫街頭藝術。”

周兆鴛沒理他,指了指後邊的小房子,“回去寫作業,晚飯等會你光頭哥哥幫你送過去。”

小邱還想說點什麽挽救一下,可目光撇到周兆鴛毫無商量的表情時委委屈屈的抱起吉他往後走去。

一直到小邱不見人影光頭才忍不住說:“鴛姐,你這也別不讓小邱上桌啊,到時候再餓着孩子。”

周兆鴛面無表情的說:“讓他上桌然後聽着我們商量怎麽抓人,知道我們其實不是承包工程的工程隊而是一群綁匪嗎?”

光頭沒說話了。

周圍的幾個人也不說話了,剛剛接到錢的快樂突然就消失了。

能聚在這裏大多是些不敢向家人坦誠自己職業甚至直接和家人因此一刀兩斷的人,過得有今天沒明天,指不定哪天就進去了,每天都當最後一天過。

周兆鴛也是這樣。

特別是在斐嬌逃走後這種焦慮越發嚴重。

沒有警察來找她們說明斐嬌還沒報警。

這只有三個可能,要麽斐嬌掉進折頓峽谷死了,要麽斐嬌在變着法逗她們玩兒,要麽斐嬌又出了什麽事連手機都拿不到。

無論是哪種,都讓人心煩。

“今天吃好喝好,明天出發去下一個地方找人”,周兆鴛從一旁拿過煙,交代起來,“和康邊一樣,到時候留個人在這守着,每天看看情況。”

衆人應了聲好,卻有些疑惑,“要是斐嬌這女的在折頓峽谷那兒已經……”

周兆鴛冷笑一聲,“那關我們什麽事?”

“我們和那邊也只是口頭訂約,真出了什麽問題還能拿咱們怎麽樣?讓我們接着追我們就接着追呗,反正繼續追就繼續有錢,這錢你不賺?”

頓了頓,她拿起自己的手機,“而且說不定,這雇主老K巴不得斐嬌已經死在折頓峽谷了。”

手機上是她和老K的對話框,只剩一句——款已到,繼續追人的命令。

對方謹慎的很,拿到她們的聯系方式後就只用微博和她們聯系,每次聯系過後就将賬號注銷,等下次再聯系時重新注冊,微博名統一叫老k,每次登錄地點都在中國的天南海北,連對方是誰具體位置在哪這些信息都無法推測出來。

但錢倒是如期一筆筆的打了進來,就剩下最後的尾款大頭和路程中說好的幾筆小錢。

周兆鴛起身,背脊筆直,夾着煙往外走。

光頭喊住她,“去哪兒呢鴛姐?”

周兆鴛背對着他們揮揮手,緩緩說:“去隔壁看看阿炬,免得他亂跑出來被小邱發現,你等會別忘了給小邱送飯。”

光頭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狠狠幹了口酒再次和桌子上的同夥們熱切的吃起飯來。

可心裏還是忍不住想。

什麽叫同人不同命。

這就是……

長像相似的兩個人,一個被姐姐捧上天過得自由自在,一個被姐姐逼着入夥做罪犯,受了傷都不能見光。

小邱和阿炬,明明一個名字裏是土一個名字裏是火,結果活的卻天差地別,泥土上是普照的陽光,火炬邊卻覆滿暗沉粘稠的陰影。

可是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也同樣是見不得光的一員,哪兒還有心思去同情感慨別人,自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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