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峽谷的距離并不遠,喬楠和斐嬌騎馬過來也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罷了。

恰逢正午,或許因為是在峽谷的原因,天上的雲厚了幾分,離太陽也遠了幾分,并沒有日常在平原上的曬意。

遠遠看過去,确實是一大片草原,郁郁蔥蔥,望不盡的羊群在這一塊走走停停,像是鑲嵌在碧綠綢緞上的雲彩。

這裏除了兩人并沒有其他的牧人在,喬楠解釋說牧人一般只把牛羊放到這一塊,過兩天等它們吃飽喝足再趕回去,每只羊身上都有獨屬于它們主人家的标記以免弄混。

草原上有一條蜿蜒的小河淌過,模樣形狀像極了呼倫貝爾大草原上同樣蜿蜒而過的莫爾格勒河,只是短小了許多倍,一路朝着遠處的雪山走去,顯然那裏便是這條卡孜亞支流的源頭,尚未融化的冰川還時不時的在河裏漂浮,要是伸手去觸碰大概會冰得不像話。

喬楠利落的從馬上下來,斐嬌搭在她手上,也跟着跳了下來。

這裏視野開闊,斐嬌的心情立刻就好了起來。

她這個人最懂得收放自如,剛剛在馬上兩個人的暗暗較勁像是個小插曲,再回頭她又能若無其事的沖喬楠笑靥如花。

可實際她卻是在一步步的試探喬楠的底線,一步步逼喬楠從在她面前沉默寡言的冷美人到有了因她而起的情緒。

哪怕是因她而起的惱怒,也令斐嬌格外愉悅。

走到河邊,斐嬌突然說道:“給我拍張照吧。”

河邊的景色很美,河水波光粼粼,偶爾有幾只綿羊站在河邊喝水,風吹得矗立在一旁的幾簾風馬旗飄揚出五彩色澤,地上還用大小不一的石子堆出了好幾堆瑪尼堆。

斐嬌顯然很有拍照經驗,她甚至都沒有如何動作,只是微微回身沖鏡頭微微一笑,身周便有了一種難言的氛圍感。

喬楠看着手機屏幕裏的斐嬌,微微愣神。

今天出門前梅拉特意給斐嬌拿了全套的藏袍,還連着誇了好幾聲小姑娘穿藏袍實在是好看。

當時喬楠沒仔細看,現在才有機會打量起來。

屏幕裏的女孩穿了件最普通的紅領純黑藏袍,腰間的系帶在跑來的過程中變得松松垮垮,露出裏頭穿着的同款側邊盤扣襯衣,扣子緊緊系到最上面一顆,襯得脖頸纖細修長。

漫不經心的神情,微微吹散到鬓邊的發絲,細細看去,斐嬌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徒增了幾抹神秘感,陽光對照下,鏡頭裏泛起一圈光,令圖像有些模糊,卻更顯得她像是來人間拈花一笑的神明。

眼疾手快下喬楠按下了拍照鍵。

卡嚓一聲便将斐嬌再次裝進了小小的手機裏保存下來。

聽到聲音的斐嬌興致沖沖的湊過來翻照片。

“拍的挺不錯嘛。”

兩人靠的太近,斐嬌清淺的吐息都能令喬楠感受到,她下意識後退一步,拉開些距離。

斐嬌從喬楠手中接過手機,又看了幾眼,喃喃道:“一共拍了幾張?我在那裏站了半天總不至于只留下了這一張吧?”

說着她就要往後翻。

想起什麽的喬楠連忙去攔,卻晚了一步。

喬楠近期沒有拍過別的照片,手機裏相鄰的兩張都是斐嬌。

上一張偷偷拍攝于乃光的朗底寺。

還是張巨大的特寫,美得實實在在。

斐嬌看着那張照片眼睛亮了亮,帶着些不懷好意。

“這是什麽時候拍的?”

喬楠沉默了一會,這才如實回答道:“在朗底寺。”

“為什麽你會拍下它呢?”

這個問題倒是猝不及防,喬楠以為依斐嬌的性子應該會追問她為什麽偷拍,而不是這樣帶着點正緊的問,為什麽你會拍下它呢?

如果是懷着惡劣的追問,喬楠便可以用沉默拒絕。

斐嬌這樣禮貌的提問,喬楠反而無法拒絕,只能實話實說。

“因為那一刻很美。”美得她下意識想保存下來。

盡管喬楠回答得面無表情,情緒冷淡,可還是取悅了斐嬌。

她仔細端詳了照片上的自己,突然如同照片上一般笑起來。

“你喜歡我這樣的笑。”

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一句陳述句。

斐嬌想表達的意思是我已經将你視作獵物。

喬楠沒有品出來,又或者說她品出來了卻沒時機細細思索,因為天邊突然飄來一片烏雲,幾乎瞬間便自上而下卷起了一片風暴。

越是複雜的地形,氣候越複雜多變,哪怕上一秒還是晴空萬裏,下一秒便是狂風亂作也是極為正常的事。

從喬楠發現風暴到風暴卷來只是幾十秒的功夫。

動物總是擁有比人類更加警覺的觸感,兩條腿的更是跑不過四條腿的。

牛羊頃刻跑光,喬楠拉着斐嬌向在不遠處暴躁不安的蹬着蹄子的大黑馬跑去。

幾乎沒有什麽反應的時機,跳上馬便朝着垂直方向狂奔。

這是斐嬌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可怕的自然現象,狂風怒號,像是要将渺小的人卷進去攪碎,她坐在喬楠身後只能緊緊抱住她的腰才不至于被卷走。

大黑馬發揮出了自己的全力,用着比來時還要快好幾倍的速度奔逃,碩大的馬蹄踏在地上盡數被風聲掩蓋。

斐嬌睜不開眼,她不知道前方的情形是怎麽樣,可卻知道她們正離梅拉的小屋越來越遠。

不知跑了多久,喬楠才停下來頓了頓,身後的風暴還在作響,擡起蹄子嘶吼的大黑馬在她的控制下拐了個彎,朝峽谷壁間的山洞跑去。

這片峽谷中除了那塊草原,還有陡峭的山體,牧民們一代又一代生活在這裏,早就在山體間找到或特意鑿出了許多用來臨時避難的洞穴。

喬楠七八年前來這裏,陪梅拉放牧時也遇到過這樣的極端天氣,那時便是緊急逃到這一塊的山洞裏避難,憑藉着久遠的記憶總算是找到了。

“斐小姐,斐小姐。”

一直到馬停在山洞中斐嬌都沒有回過神來。

喬楠被她緊緊摟住腰難以動作,回過頭只見斐嬌慢慢擡起頭,發絲淩亂,眼神迷茫,顯得格外無助。

她心底軟了軟,挪開斐嬌禁、锢在自己腰間的手,拉着她緩緩下馬,靠坐在山壁邊。

“斐小姐?斐小姐?”

喬楠半蹲着再次喊了喊她。

斐嬌這才擡頭,眼底像是在壓抑着什麽,良久後她緩緩說:“你剛剛在說什麽?我一點也聽不見。”

喬楠目光一凝,連忙扳過她的臉,從出來前便一直挂在腰間的包裏取出了一個手電筒,照進斐嬌耳朵裏。

斐嬌半阖着眼的坐在原地,任由她檢查。

左右耳都看過,喬楠眼底一松,雙手搭在斐嬌肩膀上,語氣是難得的舒緩。

“別怕,斐嬌,你放松。”

斐嬌盯着她的紅唇一啓一合,看懂了她在說什麽。

“我現在很放松,你能告訴我我怎麽了嗎?”

“你閉眼聽,耳邊有聲音嗎?”

斐嬌聞言閉上眼。

耳畔依舊是循環往複的暴風呼嘯聲,還夾雜着繁密的蜂鳴,令人頭痛欲裂。

她如實告知喬楠。

喬楠擡手捏住了斐嬌的鼻子,接着說道:“大口呼氣。”

于是斐嬌照做,張大嘴呼氣,反覆幾次之後耳邊的轟鳴聲逐漸小了些,頭頂傳來的疼痛也消褪許多。

“你沒事,不用擔心,休息一晚,慢慢會好。”

斐嬌的情況大概是極端天氣加心态過于緊張後的突然高反,能通過呼氣緩解說明并不太嚴重。

話罷喬楠開始在洞內一陣摸索,翻出了過去的老牧人曾經在這裏放過的木柴。

這一塊的每一個窯洞都會有人時不時的放些東西進來,以備未來不時之需。

洞穴挖的很深,洞外的呼嘯聲大部分被攔截住,可因暴風而引起的降溫卻是極其明顯的,尤其兩人還在山洞內,更加陰涼。

架柴點火,喬楠動作十分迅速。

很快,洞穴被火光映兩,溫暖和安全感一同而來。

斐嬌一直靜靜坐在原地盯着喬楠的動作,大黑馬進山洞後便蜷縮在一旁休息,經過剛剛那麽一會她耳邊已經可以模糊聽到一點點兒柴火燃燒的聲音和大黑馬呼哧呼哧喘氣的聲音。

外面的風暴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喬楠已經做好了下午五點前不結束就在這裏過夜的打算。

畢竟到了夜晚外面只會更冷,有時零下十幾度都是有的,在山洞裏呆一夜等明天天氣變好再離開是最佳選擇。

出來之前應急包裏她還特意塞了幾塊風幹牛肉,足夠兩人一馬撐一夜。

随着氣溫越來越低,火堆能帶來的溫暖大打折扣,斐嬌穿着厚重的藏袍倒是能夠頂一頂,可喬楠卻顯然穿的太少了。

“喬楠,你過來”,看着喬楠泛白的指尖,斐嬌沖她招招手。

喬楠沒動,只是狐疑的回望過去。

斐嬌眉眼含笑,笑眯眯的說:“你不過來,我就過去。”

說罷,便起身擠到了喬楠身側。

“石頭做靠背太硌了,你給我靠靠。”

說着便将頭靠在了喬楠肩頭,一接觸又彈開。

“你這肩膀不行啊”,斐嬌眼底有幾分嫌棄,“衣服太冷了,靠的不舒服。”

她将身上的藏袍解開另一半披到喬楠身上,這才再次靠上去。

“你抱好我,不要讓我掉下去了,摟緊我,不要讓我着涼。”

這一回喬楠沒有再拒絕,畢竟身上的沖鋒衣已經無法再保證她的取暖,她擡手攬住斐嬌的腰,哪怕隔着衣料斐嬌都能感受到喬楠手上的涼意。

斐嬌被凍的瑟縮了一下,口上低聲喃喃:“虧了啊,虧了,我被你凍這麽一下得吃多少才能補回來……”

身體卻靠喬楠更靠的更近,有絲絲熱度蔓延,沒有人再說話,斐嬌身體上的不适令她在絲絲火焰聲中真的睡了過去。

喬楠卡緊她的腰,感受到藏袍上的溫度,忍不住偏過頭,唇角微微彎起,又很快落下。

凝視着洞外烏雲密布的天,她忍不住在心裏想:

這小破孩關鍵時候還算有點義氣,只是表達方式怎麽就這麽雞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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